“无情师兄,你怎么了?”我怕惹他伤心,小心翼翼道。
他抬头与我含笑对视,目光温情如春风化雨,润泽万物“我在想心儿真是长大了,幼时的你总是粗心大意,需要人时刻照顾着。”无情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我知道那定是与我有关的故事,可这一切真的都属于我吗?也许令无情心有所念的人被我占据了,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中都会隐隐作痛。
“是人都会长大的,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别人怀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也是,心儿如今都不需要我护着了,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师兄心中甚慰。”他松开我的手,修长的手掌重新放回了椅子上“春夜侵寒,你身子才刚恢复,不宜操劳,快去睡吧。”
我整天吃吃喝喝实在没能操劳什么,到底是无情关怀备切,我便是想拒绝都不忍心“那无情师兄也要注意休息,我回去了。”
我回到屋里,关门的时候他还在那棵玉兰树下看着我,传闻中无情无欲的一个人,竟那般柔情的看着我,心中霎时涌起一团火焰,烧的我浑身暖烘烘的。
“快回去吧。”我对他摆摆手,轻声说道。
无情点点头,任我关上了房门,都不曾动过。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的月牙儿又引起了怎样的回忆。我躺在床上带着满满的思虑,不知何时陷入沉睡中。
第二日天气正好,我起床洗漱完毕在神侯府中闲逛,不知不觉踱到了小楼门口。想起昨日失落的无情,心中难免惆怅,他整日在这里查看卷宗,不知疲倦。早些与银剑聊天的时候曾听说诸葛师叔并不想他如此费神,便想着想拉他出去透透气。
我推开小楼的门,无情自案前抬起头,看到我的一瞬间蹙眉轻舒“你来了。”
他放下卷宗,轻捏眉心,显然是累了,我绕到他身后“是不是很累我来帮你放松一下。”
我给无情师兄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耳朵像一块暖玉,又柔又白,还像一颗棉花糖,忍不住想捏捏。没等我去捏呢就被他捉住了手,拉了下来。
“已经好多了,我不想你太累了。”无情扭头看见我脸红红的样子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真相的,揉着肚子说道“我饿了”
他将案上的一盘冰糖糕推了过来“尝尝看。”
冰糖糕又甜又软,冰冰凉凉弹牙,我盯着无情的耳朵又咬了一口,甜味沁进心里。不知为何,他的房里总会放着冰糖糕,每次我饿的时候都能吃到。
我咬着冰糖糕看着忙碌的无情提议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要不要一起出门转转放松一下”
他并未抬头,只是专心看着案宗“此案未破,我现下无暇分身”
“很棘手吗”
“嗯,此人狡猾残忍,一连犯下了几桩大案,杀的都是江湖上业已成名的人,十分危险。”无情放下案宗闭目皱眉“我几乎能想到他是什么样子,却又看不清楚。”
我放下糕点沉吟片刻“无情师兄你查了那么多案子,直觉不会错的。不如我来帮你把他画下来,再比对着画像去抓坏人。这叫犯罪心理画像,人物侧写。”
在现代,案子没有头绪时,试着画下推理出的罪犯肖像,说不定能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我和无情讨论了一番,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点头同意,我跃跃欲试地执起笔。
“此案并非熟人作案,又能让死者这样的武林高手毫无防备,凶手的样貌一定平平无奇。从脚印上看身形不过五尺,脚印一深一浅”
我听着无情的描述,眼前也逐渐浮现出凶手的样子。
“嗯,和我想的一样。画下来后果然明晰了很多。此人我应该在案发现场见过。”他拿着我画完的画像仔细端详,我看见他想得入神的样子,不欲再多打扰,悄悄推门离开。
可能开门时动作太大,惊扰了无情,他抬眼看了“去哪儿”
我有些局促的挠挠脸颊“我看你想得入神,打算自己出去转转。”
无情放下手里的卷宗,微微一笑“走,我陪你。”
我惊讶道“那案子怎么办”
“那两个孩子一直吵着要个办案的机会,就让他们试试”无情将事情交代给金剑银剑,我们便出了门。
传闻说的不错,无情师兄出门总是藏在轿子里,今日也是寻常。我坐在他身旁,掀起帘子往外看,快到虹桥的时候,听得一阵喧哗。
“让开,快让开!”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块两人高的假山巨石倾轧而下眼看就要压到一位怀抱婴儿的妇女。我惊呼一声:糟了!
我话音未落,就看见无情出了手,暗器却不是向着巨石去的。银珠击中了—旁男子的手腕,让他顺势接住了妇人脱手飞出的竹篮,里面装着一尾鱼和几个鸡蛋。而那位妇人,早被人推开。倾倒的巨石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那人背影如山岳般坚定,化解了这场危机。
妇人含泪感激“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她哄着孩子,接过竹篮,数了数鸡蛋;确定一个没碎后拉着孩子匆匆离开。
我这才注意到她裙摆残破不堪,是光着一双脚在码头上走。
我惊讶地问无情“你怎么知道他能托住巨石?”要是算错了,损失的可不是一筐鸡蛋而是码头上那英武的男子。
我看到那人转过头来,看向我们,压了压斗笠檐,无情也微微颔首,表示回应。斗笠檐、沉稳的大手、坚定的背影、和无情心领神会的默契股熟悉的感觉复又涌了上来,他是……铁手!
一旁体型肥胖面容凶恶的男子,他指着假山上的石头厉声问道“怎么搞的都不想活了这可是皇上的寿礼,要是磕了碰了你们都得没命!”
无情目光一紧,像看见了极厌恶的东西。那个官威甚盛的胖子腆着肚子小跑了过来,沿路掷出一串治人死罪的话。
铁手抱拳行礼:“朱大人。”
朱勔傲慢的瞧着铁手,态度恶劣“铁捕头,是你”
我抬眼望去,只见假山石上赫然印着一掌,显然是极深的内力而为。感叹铁手师兄的内功果然厉害啊!
我看见这巨大的假山石和那位“朱大人”,忽然想起北宋时劳民伤财的“花石纲”。那个去各地搜集奇石,谄媚求荣的贪官好像正是叫朱勔。于是询问无情“他是朱勔”
“不错,就是他。”
我还没来得及数落这位贪官的罪状,就听见他高声惊呼“铁捕头,这…这掌印是怎么回事这太湖寿石的“玉意玲珑”可全毁了啊。”
铁手道“方才事出突”
“朱大人。”无情沉声开口,打断了铁手的话。
朱勔闻声回头,看见这顶轿子,露出极为不喜的表情“原来无情神捕也在这儿,神侯府盯得倒紧啊。”
“这石头下货时我正巧路过,见上面有个掌印奇巧有趣便多看了一会。不知如此巧物天成,朱大人从何处得来”
“哼!怎么可能是天然的,分明是有人按下的。”
无情淡然道“哦若非天成,难不成是朱大人留下的”
朱勔听此话怒气冲冲“这怎么可能是我的掌印你看清楚了”他边说边将手掌覆上了那块太湖石,只见轿帘一卷物倏地疾射出去。那块太湖石嗡鸣一声,竟碎裂开来,哗哗撞进了汴河中,激起浑浊一片。
“你…你”朱勔惊得脸色煞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感情这是阴了他一把。“这可是给皇上的寿礼,无情,你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无情冷着一张脸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的罪”
朱勔脸一黑,又提了音量,中气十足地开腔“我是问不了,待我请示了蔡相,还会帕你们神侯府不
成”
“朱勔,动动你的脑子。在场皆人证,这石头是被你推进河里的,要问罪,第一个该诛的是你。”
“哼,我知道你端的什么算计。但对付你用不着什么高明手段。”朱勔目光滴溜了一圈“我就算动不了神侯府,今日这些运送寿石的人,可一个也跑不了!”
周围的劳工一听到朱勔这话,立刻露出极哀求的神色望向轿来。
我怒急“无耻!”
无情按住我的手,冷冷开口,如金石鸣玉“朱勔,我劝你最好别动这个念头,今日之事,我碰上了就管定了。我是捕快,缉人定罪全凭证据,朱大人若要问罪,就请拿出证据来。”
铁手清了清嗓子,将朱勔拉至一旁“朱大人息怒,铁某知道朱大人方才之所以推石下水是体恤百姓,以免圣怒怪罪,铁某承了朱大人这份情,离皇上寿辰尚有时日,寿礼一事再做谋划不迟。今日
之事并非吉兆,若传进了宫中,帕是要影响大人仕途大人还请三思。”
铁手顺势给了朱勔一个台阶,朱勔没再发难。无情放下轿帘,驱轿离开,悠悠抛下一句话。
“朱大人,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但若祸及无辜朱大人请记清楚了,神侯府必公事公办。
轿子渐渐行远,我仍旧愤愤不平,这朱勔真不是好东西,那花石纲也不知害了多少人“还好今日你和铁手师兄在。”
“二师弟忠厚,对付这种老奸巨猾之人,难免着了他的道。”
“这花石纲真害人,我以前难以想象,今日亲眼所见真是一点不假。”怪不得宋末年代会有被迫上梁山的好汗,如此搜刮民脂,劳累百姓,朝代怎能长久。
“嗯。那块石头如果要送进宫,一路上过街穿巷,只帕要拆掉不少屋舍,伤着不少人,今日就地毁了,免去许多麻烦。”
无情看着我安慰道“好了,虚惊一场,别坏了心情,前面就要到了。”
柳梢风静,芦苇千重。我看着秀丽风景和无情沿着芦苇荡慢行,耳畔鸟儿啁啾,心中思虑减消。我们宜在岸边,无情教我辨认鸟儿的叫声,我们一起数了鹧鸪、白鹭、林莺,扑了胖胖的大山雀,看鹈鹕衔鱼和盘旋在天上的凤头鹰。
我心下欢畅,奔跑在岸边,无情在风里微笑地看着我,忽然脚下踩到一片软腻,只听见一声细弱的呜鸣。心下大惊,拨开草丛,吓了一跳。气氛一下子凝滞,草丛里横卧着一只大猫和三只小猫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只有一只还微喘着气,是我刚才踩到的那只。
无情皱眉“看样子是中毒。”而后指了指那盘吃了一半的包子,已经发黑了。
我蹲在一旁看着它们埋冤着“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太残忍了!”
“生而为人,免不了被命运摆布。强者鸣不平之事,懦夫却选择欺凌弱者。”
我黯了黯,将小猫抱在怀里站起来,它嘤咛了一声若蚊喃。
“你要救它”无情垂眸轻声道“它恐怕活不成了。”
“总要试一试,它一定很努力才活下来,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我抚摸着小猫的脑袋,灰土土的一团,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都顽强不屈的活着,我怎么舍得放弃它。
无情沉唅片刻,微微一笑“好,那我们回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