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行 第3章 第 3 章

许靖炎笑得眉眼弯弯，不吝夸赞道：“你运气不错，若我没看走眼，这条最少也是特级中品，至于具体入哪个等级，还得找鉴师过目。”

“那你还不赶快收起来？”莫君然不想煞风景，可惜时机不对，他不得不出言提醒，免得许靖炎白高兴一场。要知道，现在可是春夏之交，气温不低，不尽快用冰保鲜，不出几日，保准发臭，更别提如何小心谨慎对待都不为过的贡品。

兴致被扰，许靖炎没有丝毫不耐烦，他将菱花鱼放回冰桶收好，随即视线落在莫君然身上。这人一身谜团，前一个还没解开，后一个又冷不丁冒出，压根不给人喘息机会。

方才许靖炎沉浸于喜悦之中，没有多想，现在稍一思索，便觉蹊跷。先不说莫君然如何一抓就是贡品级别，光怎么找到菱花鱼并抓住本身就令人费解，总不能是菱花鱼自己傻傻送上门吧？

许靖炎不是三岁小孩，不信这一连串都是巧合，他有心探寻，却无从问起，也不好问。是人就有秘密，有时候必须注意分寸，好奇心太重，一不小心越界反而不美。

许靖炎按捺住心中蠢蠢欲动，收回目光，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准备。

莫君然感官非常敏锐，即便许靖炎作出的一系列表情动作极其细微，他也一个不漏看在眼中，刚刚那点领地被人侵入挑衅的不爽立刻烟消云散。

夜静悄悄降临，当天际最后一丝光芒暗淡下去，整个菱花汛笼罩海域瞬间从沉睡中苏醒。原本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澜，随着时间推移，动静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隔着水面都能听到底下水流急剧波动带起的哗哗声，直至午夜达到顶峰。

各家船队在入夜前就开始行动，各自落在划分到的区域内，不允许其他船只靠近，只有最外围和一片特意划出的公共区域才任人进出，当然，仅限苍县本土人士。

仔细看却不难发现，哪怕是所谓公共区域，也只是换汤不换药，并非真正完全开放，想要进入，必须获得准入权，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许家倒是够格，分到的区域想要多好那是想都别想。即便如此，许家也从未想过放弃，吃不到肉，汤渣总得拢紧。

因着这个之故，每次菱花汛到来之前，各家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争相朝菱花汛中心区域挺进。

莫君然却反其道而行之，于他而言，位置压根不重要，哪里他都去得，时间反而排在首位。午夜菱花鱼最精神之时，反倒是最麻烦的时候，他在一众渔民懒怠出手的入夜时分便悄然行动。要不是白天动手太过惹眼，他都想在那时候出动，睡着的菱花鱼在他看来跟个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

一想起这个，莫君然不无遗憾。

哎，还是实力不足，无法随心所欲，看来他还得努力。

正感慨间，一网鱼被拉起，数量不多，一点不引人注意，质量却让人瞠目结舌，又有好几条特级菱花鱼入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许靖炎惊讶着惊讶着就习惯了。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用眼角余光打量莫君然，再隐蔽，想来次数多了，那人也该有所察觉才是。

莫君然却一脸坦然，真正做到了何为面不改色心不跳，好似对此一无所知。

许靖炎千万个不信，当初他不过远远看了他一眼，便被他发现，没道理这么近距离，敏锐的感官偏偏在这一刻失灵。

许靖炎再次拜服，这脸皮厚度真是没谁了。

“够了吗？”莫君然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问道。最近习惯了早睡，哪怕他完全可以做到精神抖擞，生物钟却强烈提醒他，现在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许靖炎被问得一愣，很快回过神：“够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多抓点，你再坚持会。”

“好吧。”莫君然头一点一点，勉为其难应道。他快困得睁不开眼，精神力却在忠实执行他的命令，渔网一撒下去，精神力便自动附着于海底，精挑细选出符合要求的菱花鱼，在收网前将它们送进网内。

不出意外，许靖炎再次收获几条特级菱花鱼。

许靖炎：“……”困成这样还一如之前丰收，难不成他方才推断有误，之所以如此，只是运气太好？

幸亏莫君然不知道许靖炎心中所想，否则非笑抽过去不可。

所以说，有时候人过于聪慧未必就是好事，容易想太多，陷入自我纠结之中。

捞起最后一网，许靖炎遗憾收工，脸上意犹未尽之色不要太明显。他倒是想继续，可惜带过来的冰桶早被塞得满满当当，再放不下任何一条菱花鱼，只得忍痛离去。

许靖炎朝船舱望了一眼，见莫君然睡得香甜，嘴角不自觉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有了今晚这批货保障，连日来担忧一朝尽去，他心中前所未有轻松，往后他再不用想着破釜沉舟，搭上自己未来以挽救全家乃至全村，他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将人安全送回岸上才行。

许靖炎动力满满，靠着远方灯塔指引，独自划船返航。

小渔船就那么大点地方，船舱更是质朴之极，说白了其实就是简陋，换做谁来，恐怕都睡不舒坦，莫君然却一觉到天明，睡眠质量别提多好。并非他不讲究这些，一切只因位于海上，换成寻常房屋中，这等条件下睡一夜，他就算身体素质好，不腰酸背痛，想要睡个好觉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许靖炎很是警醒，莫君然一有动静，他便跟着醒来，第一时间便去看贡品状况，见没出问题，当即对莫君然道：“你先回家，顺道帮我捎个口信，叫人过来搬货。”

莫君然点了点头，迎着朝阳，一路哼着小曲往回走，显然心情不错。也不怪他如此，不用人说，他一眼即明，许靖炎这是怕扰他清梦，见靠岸后天还未亮，便委屈自己陪他睡了小半宿。

啧，许靖炎这人就是如此善解人意，难怪人缘不错，就是活得累，莫君然自诩做不到此等程度。

思绪纷飞间，很快就到许家，传达完毕许靖炎让带的话，莫君然一头扎进浴室。

衣衫一件件剥落，莫君然右手拂过胸口，神情有些复杂。这里原本空空如也，如今被一个印记占据，颜色很浅，就算以他那超常目力，也只能隐约瞧出那些曲折繁复的线条像是某种纹饰。

莫君然却很肯定，那是龙纹。无他，盖因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印记发烫且清晰，附带凭空多出的海量信息。

想起这个印记来源，莫君然神情相当微妙。刚到手的绝世珍宝避水珠，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回，便在挽救他性命，将他带往孕育出它的这方世界后便化为乌有。所幸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提纯并激活了莫君然身上血脉，巧合的是，他觉醒的恰好是龙之守护，这个印记就是证明。

思及此，莫君然轻笑出声。

看来，上辈子Z国龙的传人一说并非空穴来风，瞧，他这不就跟龙搭上边？尽管他身上那个所谓龙之守护血脉跟他记忆中的龙不太一样，并非形象不同，而是存在形式上的巨大差别。

莫君然从避水珠消散前留给他的传承记忆中得知，他虽然觉醒了血脉，还跟龙有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成了龙，他依然是人，只不过拥有特殊能力而已，跟龙有着本质区别。

原本，莫君然以为就他一个特例，昨天才发现并非如此。许是近距离接触大海，能力得到增幅，莫君然隐约感受到参与菱花鱼盛事的人群中好几个都带有印记，其中以许靖炎给他的感觉最为明显，差别仅在于他是麟子，印记位于眉心，其余人是男性，印记位于胸口。

莫君然借机近距离观察过许靖炎，印记肉眼不可见，却能凭借精神力感受到。

不过那几个印记给他的感觉都不太好，晦暗滞涩，像是被某种力量日渐侵蚀，即便受到封印保护，依旧在衰败，却留了一线生机，端看最终谁能胜出。

凭着避水珠留给他的传承，莫君然大抵判断出那几个带有印记之人大约也身具血脉，只不过由于某种原因，一直在沉睡，能力无法发挥，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两样。

另一个给他异样感觉的就是特级菱花鱼，但凡达到这个品级，俱都生机蓬勃，想来同一档次的其他食材也是如此。

这也就不难怪，这个世界人类普遍长寿，哪怕位于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只要不三餐不继，被病痛折磨，轻松就能活个七八十，就更别提王公贵族、世家豪富，活个百多岁不在话下。

莫君然对当英雄没兴趣，无意救人于水火，再说，就算他良心发现，想去拯救世界，也得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他可没有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的癖好。

不过这人若换成许靖炎，莫君然倒是不介意搭把手。怎么说那人也是他在这方世界中唯一维系，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怕真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放眼全世界，举目无亲，四海无朋，啧，一想到这种情形，饶是莫君然意志坚定，也不免心中一寒。

莫君然手再次拂过胸口印记，漂泊的心像是找到地方停驻，束缚他的无形枷锁逐渐脱落。是时候安定下来，开始新生活，明天他就去看许靖炎给他落户的房子，从此以后，他就是云湾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