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们玩到尽兴才各自回家,守门的阿著告诉曹妤,早前有一位姓嵇的先生来找,见亭主不在,留下一封请柬伴一句口信。他越说,越觉得奇怪,“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位先生的名字,叫嵇、嵇什么来着?”
“嵇康?”琴笙接过他的话茬,不可置信地瞠目道,“那何止是姓嵇的先生,还是我们亭主未来的郎君!”
阿著恍然大悟,急忙向曹妤请罪,“小的怠慢郎君,还请亭主责罚。”
曹妤好笑地扶了扶他,反问:“你不怠慢又能如何,喊他留在家里喝茶吗?家里又没有人,总不会让老太妃出面接待吧?”
阿著有些被为难到,“我……”
“好了,不逗你玩了。”曹妤见他语塞,放弃调侃他,伸出手,“把请柬拿来。”
阿著依言,递上一枚细长的尺牍,尺牍上写着:
敬邀长乐亭主曹妤于三日后赴邙山酒肆一聚。
吕巽字。
白日里,司马桑还在问询徐淑,吕巽设宴为什么不请自己,现在帖子就来了。且,真就是由嵇康送来的。
曹妤目不转睛地凝视了手中的尺牍一会,笑了笑,又问:“那口信呢?”
“郎君说,到时候会亲自来接亭主。”
啧,嵇康那个路痴吗?
曹妤莫名期待起来,笑意加深地又拍了拍阿著的肩膀,“阿著啊。”
“小的在。”
“下次可别又忘了你家未来郎君的样貌和姓名。”
阿著顿了顿,随后,既是窘迫又是害怕地忙答:“小的遵命!”
三日后。
嵇康领了御者驾着马车来接曹妤。御者认出曹妤就是那天自己嗔怪嵇康,为什么不问姓名身份的女郎,眉开眼笑地说道:“奴一早就看出女郎与先生是有缘份的,果不其然,这才两三个月,女郎便要嫁给先生做夫人了。”
曹妤也笑,“御者慧眼,若是当初没有御者,曹妤也不能结识先生。等到曹妤和先生成亲当日,一定给御者备份大礼。”说完,她方才越过御者,掀开帘子,到车内坐好。
嵇康跟在她后面,忍俊不禁地戳穿她的谎言,“以我目前对女郎的了解来看,即使没有太学门口的那番巧合,女郎也是会想办法找上嵇康的。”
甚至,很可能她去太学就是为了看自己。
嵇康俊眉朗目的,因为染上笑意,双眸又明又亮,仿若夏日夜空的星辰,看得曹妤很是欢喜。曹妤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坦诚相告,“先生说错了。马车之前,我并非先生不可;马车之后,我才下定决心要嫁先生。”
“所以,我没有在骗御者。”
她不徐不疾地说完,一歪脑袋,好整以暇地等候嵇康的反应。嵇康依旧是笑着,在距离她不算很远的地方坐下,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我过几日便要离开洛阳,回一趟铚县,再折返山阳。”
“回铚县是为了接家中寡母与兄长到山阳。”由于关系转变,嵇康对她做交代格外清楚详细,“山阳的草庐住了两年也旧了,需要重新修缮一番,便不能再耽搁下去,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书信给你,你也可以书信给我。来年开春,”嵇康停了一停,接着道,“我们亲迎之时再相见。”
这就算是提前告别了吗?曹妤探究地望了望,见他一脸的稀疏平常,知道他说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成亲还真是麻烦,她接受地点了点头,先是迟疑了片刻,而后,展眉扬唇地笑起来,“先生不要太想我哦。”
嵇康怔愣,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
马车到了邙山酒肆。
嵇康主动伸手要扶她下来,她不推不拒地径直搭了上去,纤细葱白的五指握住他宽阔巨大的手掌,温热的暖流在俩人肌肤表面流淌。嵇康是第一次触碰他未来的夫人,曹妤却不是第一次牵男孩子的手。
于是,曹妤甫一站稳,便自然而然地抽开,抖了抖折叠的裙裾。
徐淑差不多与他们前后脚,吕巽与吕安俩兄弟又来得早,是以,他们一到,便可以入座开席。吕巽上坐,左手边是吕安,右手边是徐淑,曹妤坐在徐淑下方,毗邻嵇康。
启宴之前,先送贺礼。
吕安送的是一柄嵌着宝石的匕首,嵇康送的是一块雕刻云纹的白玉。吕巽一一谢过,因为交情匪浅,并没有多说客套话。到徐淑的时候,吕巽的面上明显充满期待。
徐淑站立起身,拱手对吕巽做了一揖,“幸闻恩公得偿所愿,特备薄礼以祝恩公仕途顺遂、鹏程万里。”说着,便将曹妤见过的那方锦盒呈现到吕巽面前。
吕巽喜不自胜,“阿淑无论送什么,对长悌哥哥来说都弥足珍贵。”边说,边接过打开,见是一支看不出珍贵与否的狼毫笔,笑容浅淡了许多,但依旧好声好气地夸赞,“真是精致漂亮,用它书写的话,字也一定会变得骨肉匀称、灵秀飘逸。”
徐淑温温婉婉地笑着,“恩公喜欢就好。”
然后,轮到曹妤。曹妤并没有精心准备,而是出门的时候,随手在父亲曹纬的书房,抓了一只青面红眼的翡翠狐狸摆件。具体的价值不太清楚,但是据洒扫的仆役说,“世子爷叮嘱过,让我们千万不要打碎了。”
她连盒子都没有,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把东西递到吕巽手上,说了句,“恭喜吕先生。”吕巽摸着手中冰凉光滑的小玩意,眼里泛出绿光,比对待徐淑还要殷切几分地惊喜道,“多谢长乐……不,多谢阿妍赠礼。”
曹妤隐约觉得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嵇康面色冷冷的。
送完礼,众人开始推杯换盏。吕巽很高兴,不由得拉着嵇康与吕安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后来,不用他们二人陪着,自己也能津津有味。曹妤和徐淑交头接耳地聊着女儿家的悄悄话,一会说到彼此的胭脂钗镮,一会感慨可惜司马桑不在。
正是一派和谐,吕巽突然看了旁边的小姑娘们一眼,拍桌指着嵇康吼叫道:“叔夜,嵇叔夜!你真是好福气,明明家世出身还不如我,却能娶到阿妍这样的好女子。”
“阿妍她,”他的目光随之定格在曹妤身上,“她虽然长得没有阿淑好看,但有权有势,还是皇亲国戚,你看看,她送的这块玉……”他转而又去摸刚才的青面狐狸,“这是皇家才配享用的贡品。”
“你,有本事!”吕巽定住手指,望而一笑,紧接着又怒气冲冲起来,“可是,凭什么啊,就凭你长得好看吗?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就算是表面接近我和阿都的,实际上也都是为了你。谯国的那个卢女郎你还记得吗,当时她阿爹都准备向我父许亲了,她说她要和你私奔?”
“她以为她是卓文君啊,不过是个相貌普通的小吏之女,能嫁给我,就已经是祖上积德,偏偏,她还不知珍惜。”
“说到小吏之女,阿淑也是小吏之女。”吕巽话锋一转,手倏尔指向徐淑。徐淑的神色怔忪,恍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在撒酒疯的男子,居然是平日里对自己温润和善的恩公。但是,她的神色并不能改变吕巽被酒意冲昏的头脑。吕巽接着说道:“不过,阿淑很美,美得让人心驰神往。”话罢,他放下手想去抓徐淑的。
吕安眼疾手快地阻止他,沉声道:“大哥,你醉了。”
吕巽不服气,猛地甩开吕安,继续望着徐淑笑,手抚上她的肩头,“阿淑,先前是我救了你,你要不要以身相许?”
徐淑觉得吕巽简直是疯了,一面扭动身子,摆脱他的控制,一面不卑不亢地厉色道:“我对恩公从来都没有报恩之外的旖旎之情,还请恩公自重。”
吕巽却是不信,他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地掰扯着徐淑往自己身边靠,曹妤看不下去地帮着徐淑往反方向使力,奈何小姑娘们的力气太小,无法与之抗衡。
还是吕安稍微用巧劲地分开他们,再次沉声,“大哥,你真的醉了!”
吕巽火冒三丈地对着吕安发脾气,“你一个如夫人生的庶出子胆敢在这里管我的事,不想活了是吗?信不信,我随便差人使些手段,就能让你阿娘在冀州没有好日子过。”
霎时间,吕安的脸色一阵惨白,手也放松了些许。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振奋起来,依旧在说:“大哥,你这样是会吓到徐女郎的。”其实,吕巽不是第一次醉酒撒疯,用诸如此类的话威胁他,但是,迄今为止,都没有真的这么做过。反而,酒醒后,还会懊悔不已地向他道歉认错。
吕巽还是不听劝,坚持要去欺负徐淑,吕安没有办法,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与他缠斗起来。嵇康见状,离开席位去向店家讨要一壶凉茶。曹妤抱着徐淑躲得远远的,偶尔望见近处的物什,毫不犹豫地拿了丢过去。
直到嵇康回来,行云流水地把茶全都泼在了吕巽脸上,朗声斥骂,“吕长悌,你好好想想你当初是为何救下的徐女郎,如今之举,又与当日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吕巽被泼得浑身一凛,茶水的冰凉暂时按压住头脑的昏热,致使他停顿下来,垂着头,不敢说话。他本想慢慢俘获徐淑的,怎么就醉酒做出了轻薄的事情。
“阿淑……”他似乎还是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嵇康转而望向曹妤,“女郎先带徐女郎走吧,今日之事是吕长悌之错,日后定当叫他登门谢罪。”
曹妤点了点头,心想确实要走,不然谁知道吕巽冷静片刻,会不会又再撒酒疯。她拉了拉受到惊吓的徐淑,“走吧。”徐淑木木讷讷地跟在她身后。
她们走到酒肆门口,吕安追了出来,对着徐淑很是歉疚地一拜首,“虽然今日之事并非我家长兄有意为之,但是,他终究欺辱了女郎。女郎以为的欠我们的恩情便算还完了,以后,还是离我大哥远点。”
他不能说吕巽的坏话,就只能替吕巽道歉,“吕安,知错!”
之后,嵇康与吕安在酒肆与吕巽大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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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