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该打烊的时间到了,陈亮招呼了一下顾客,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台球厅是1点关门,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点,可能会有喝醉的人闹事,而清理现场又是陈亮所厌烦的,正巧政府对于夜生活也制定了相应的法规,对于超过时间点的店铺会进行相应的罚款,并责令整改,此举虽得到了一些店家不满,但绝不会发生在陈亮身上。
陈亮中学就辍学了,母亲患白血病去世了,父亲之后娶了个重庆的妻子,也就是陈亮的后妈,那时陈亮也就10多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自己时常也回浙江的老家,但陈亮已经不属于那里了,因为那里并没有留给自己什么开心的回忆。
开始辍学的时候,陈亮会干一些工厂的体力活,这些工作在常人看起来很是辛苦,但对于辍学的人来说,是无所谓的。毕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而且就算是在学校,陈亮也绝不会学习。
勤奋努力从来都不是说自己的,打架闹事倒是符合自己的一贯风格。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就不再干预陈亮的事情了,母亲刚去世的时候,父亲还会慰问陈亮的一些事情,但是自从他不断给家里带来麻烦的时候,父亲慢慢对他失望了。
开始也只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教训他,但对于他这种放荡不羁的人,打骂并没有效果,骨子里透出的倔强是他的本色,任凭父亲多番殴打,嘴上也绝不认一个错字。
这就是陈亮的行事准则,我可以暂时落魄,但是绝不会认输,如果我现在无法战胜你,那么我会一直战斗,直到我打败你为止。
这些事情自从步入社会以后就慢慢的少了,但是对于打架斗殴陈亮依旧不会感到陌生,店里偶尔有打架闹事的,对于这种人,最简单的方法以暴制暴,陈亮时常站出来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威力,这种方式很快捷,对方打不过之后会立马认怂,毕竟自己理亏,也不想赔偿打架过程中所造成的损失。
“呦呵,店里人不少啊。”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走到店里,在一个台球架前摆弄着杆子。
“又想白嫖?”陈亮漫不经心的说道,走上前将他杆子抢了过来,“一小时八十,三小时二百,不还价。”
黄毛少年轻蔑一笑,蛮横的夺过了面前的台球杆,“要钱找爸要,你这台球厅还不是爸的财产。”
陈亮默不作声,一只手迅速勒住了黄毛少年的脖子,‘啊’的惨叫随即传来,黄毛少年被勒的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哥你快松手。”
“认怂不,小子。”陈亮轻蔑的说着,直到地上的黄毛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哥我错了。”
陈亮松开了手,黄毛少年喘着气,有气无力的说着,“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让他收拾你。”
“你说什么?”陈亮话音刚落,有力的手臂已经将黄毛少年连地拔起,悬停了在空中。
黄毛少年大声说道。“哥我错了,咱不闹了。”
陈亮松开了手,便不再理会此时的黄毛,随即坐到了沙发上,电视机还在开着,陈亮舒展开身子,惬意的看着电视。
黄毛不动声色,迅速从台球厅的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了陈亮,“哥,这次该消消气了吧。”
陈亮悠闲的拉着拉环,喝起面前的可乐。
“说吧,啥事请我帮忙?”陈亮漫不经心的问道,一旁的黄毛随即坐到了沙发的边上。
“哥,南边的北陵中学有一个小子挑事,说要跟我约架,哥你就过去撑个场面,也不用动手,就站那,行不。”
陈亮点了点头,“行吧,你这有学不好好上,成天整这没用的,下不为例昂。”陈亮拍了下黄毛的脑门,随即向台球桌走去。
“谢谢哥,我绝对跟爸说点好话。”
02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陈亮也见怪不怪,这个黄毛叫陈子阳,是陈亮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于这个经常喜欢寻绊滋事的弟弟,陈亮也只是口头劝告,因为这个不良少年也无暇去听,整天就是打架喝酒,完全活成了当年的自己。
当然,比起早年丧母的自己,陈子阳的待遇则要比自己好上了许多,至少他的母亲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溺爱,父亲同样也是,对于这个岁数较小的儿子照顾的服服帖帖,生怕冻到饿到,这样的环境反而促使这个孩子走向另一条方向,堕落的方向。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悲哀呢,陈亮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年轻的时候只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现在的生活算是稳定下来了,但是自从那一件事之后,自己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再没有遇见过一个比她更特别的女孩。
父亲已经催婚很多次了,相亲对象也介绍了不少,但都被陈亮推掉了,现在的他,只希望能够安稳,挣一些小钱,图一个安稳,喝一杯小酒,品味快意人生,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安逸生活。
波光粼粼的嘉陵江闪耀着光芒,远处的高楼鳞次栉比,写字楼的高度不断刷新,楼顶的大字写着,‘重庆欢迎你’的字眼,嘉陵江上的游船像是未归乡的游子,照应了陈亮的心境。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对于在学习不感兴趣的他,最喜欢的也许就是诗词了吧,嘉陵江倒映的明月盈盈发光,反射的光芒哪怕在黑夜也格外耀眼。
03
正处在盛夏的时节,来往的游客渐渐多了,台球厅的生意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起初只是晚上热闹,如今则不一样了,父亲新装的麻将机足以保证这里每天都有稳定人流,在这种人声鼎沸的氛围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又出现了。
“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面前赫然是陈子阳坏意的笑容。
“有屁快放。”陈亮显然不想浪费时间,毕竟生意也挺忙的,实在懒得管这个傻弟弟的事。
“哥今天有个小子特他妈装,我让人……”
“行了。”陈亮打断了他的话,“这种无聊的事还需要我?上次不他妈跟你说了么?下不为例,这种破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陈亮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行为极度反感,毕竟自己曾经都是靠自己混,而如果这么惯着傻弟弟的话,只怕他会越来越无能。
谁知陈子阳竟严肃了起来,“哥,这次不一样,我他妈让一小日本给打了。”
“啊?”陈亮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厉声说道,“什么时候小日本他妈在中国地盘上这么嚣张了?哪来的小日本?”
“哥你可能不清楚,常盘台是日式学校,你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
陈亮更加生气了,“这他丫在中国上学还搞日式,整他妈文化侵略,这不他妈找干么?”
“就是啊哥,而且这次还因为一个小姑娘。”陈子阳脸上略过一丝坏笑。
“那小妮被称为常盘台第一才女,人长得贼标致。估计哥见了都会……”
“行了。”陈亮打断了傻弟弟的无聊想法,“小姑娘叫什么名,说来听听。”
“夜神惠子。”陈子阳慢慢说道,“夜晚的夜,神仙的神,聪慧的惠,孩子的子。”
“日本人?”陈亮听到这个名字倒是诧异了一下,兴许的觉得名字有些特别吧。
陈子阳继续说着,“我打听过了,这小姑娘是中国人,打我的是她的男朋友,叫水原信也。”
陈亮听着来了兴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对于他弟弟这种小心思,他早就看明白了。
“等着吧,我一定收拾这个小日本。”
“知道了哥,我要是搞上这个小姑娘一定请你喝酒昂。”陈子阳拍了拍陈亮的肩膀,满脸得意。
04
第二天清晨,通过陈子阳告知的地点,陈亮来到了位于渝中区的常盘台中学,正值学生放学,人流渐渐聚集,陈亮的目光锁定在了车子上。
这里的学生放学后是要骑车子回家的,陈亮将自己骑过来的车子和水原的车子锁到了一起,在一旁静静等候,陈子阳连对方骑什么车子都观察好了,陈亮不禁哑然失笑,弟弟依旧是个小孩。
“哎车子怎么打不开啊。”
不用说,这时候一定是水原在说话,陈亮心里浅笑着,随即走了过去,上前揪住了面前这位少年的衣领,身着西式上衣的少年被悬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是你小子把我车子锁一块的吧。”陈亮用粗暴的语气说着。
水原挣扎着,面容中显现出恐惧的神色,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不是啊哥,你误会了,我一下课车子就是这样的。”
“对呀,水原什么都没有做。”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陈亮微微转头,迎面正站着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少女,目光如炬,明亮的大眼正直直的盯着她。
“你不分青红皂白怎么能随便拽人呢。”少女上前走了几步,面容毫无惧色。
“滚一边去,没你事。”陈亮故作粗鲁的说着,内心却在嘀咕,这个少女估计就是夜神惠子,看来自己的弟弟很有眼光,行为举止和颜值都显得十分相衬。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陈亮转回了头,冲着少年厉声喝道。
少年微微皱眉,似乎是少女站在身边多了几分勇气,镇定的说道,“水原信也,哥你呢?”
“原来是一小日本,滚尼玛的小日本。”
陈亮一把将悬空的少年扔了出去,扔出的力道十分合适,只见水原摔在了自行车上,痛苦的喊叫,目光中怀着恐惧。
“你认错不,小日本。”陈亮一边说着,同时意欲向前。
“你别过来……”
话语里含着哀求,陈亮顿觉无聊,想不到这个少年竟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刚走到他的跟前,一个倩影闪过,陈亮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少女。
“日本人惹你了?”少女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勇敢的光芒,目光如炬,毫无惧色。
“水原是无辜的,请不要为难水原。”
“没你事。”陈亮避开了她的目光,但顿觉周围围了一大批人,他们纷纷站在了少女的身后,人群似乎有一个领头者,就是站在最前方的人,少年显得有些秀气,眼神中隐约有一丝成熟的气息。
“你跟我妹妹有什么误会么?”
冰冷的话语落地,少年站到夜神惠子的面前,直视着陈亮,眼眸中也同时散发出冰冷的光。
“怎么,小子带人一块上?”陈亮歪了歪嘴,顿时有了兴致,“来吧,果断点。”
少年却并无惧色,眉间闪过一丝寒光,娓娓道来,“如果能和平解决我是不会动手的,你叫什么名字,在常盘台这么嚣张,我还是第一次见。”
周边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门口的保安走了过来,上前劝阻,陈亮顿觉有些无趣,少年背后的人群很快散去了,但阴冷的目光依旧盯着他,显得有些从容不迫。
陈亮不觉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一股感触油然而生。
每一个人从小到大都会有想要守护的人吧,想到这里,陈亮撇了下嘴角,像是认可了面前的少年。
“记住我叫陈亮。想动手来江北的宜家台球厅找我。”
少年阴冷的目光依旧未变,“你更应该记住我,我是夜神月。”
一旁的少女轻轻的拉了一旁的少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少年点了点头,看了陈亮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陈亮,我会去找你的。”
少女拉起倒在地上的水原,面容中似乎并未表露不悦,伴随着人流消失在了人群中。
兄妹俩的从容给陈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联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弟弟,陈亮不禁叹道。
我弟弟能配上这个小姑娘么?
陈亮在心中嘀咕了一下,也转身离开了。
05
回到了台球厅,陈亮招呼着人流,正值人流较多,顺便提醒顾客们看管好自己的财物。
“陈亮。”
清脆的声音传来,陈亮不觉转开了头,只见面前的站着一个少女颇为熟悉,这次身穿浅蓝色的短袖上衣,披肩的长发配上一袭短裙,有一种青春的气息。
“又见面了,我是夜神惠子,想问你一下今天的事。”
陈亮丝毫不理会,尽管这个小妹妹看起来有些不卑不亢,但对于这种无聊的事宜提不起任何兴致。
“一小时八十,三小时二百,不玩就走。”陈亮冷冷的撂下一句,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几点下班?”
耳边又响起少女的声音,陈亮停下了脚步,“一点关门。”
“我知道了,我会在外面等你。”
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但陈亮却不以为意,这种漂亮的女孩多半是富家女,谁会有耐心在他这种小店里浪费时间,多半是待都懒得待。
陈亮想完,随即回到了工作中。
不得不说今天的客人真的很多,待人走后,只剩下了一地的垃圾,陈亮在思考是不是该雇一个清洁工了,时钟已经指到了一点,这里的垃圾废物还得要他自己清洁,陈亮皱了皱眉,继续投入到了打扫中。
在扫完最后一片垃圾的时候,陈亮走出店外,打算关上店门。
“陈亮。”
声音传来,陈亮回过了头,只见惠子正蹲在店牌下的台阶边,蜷缩着身躯,夜晚的冷气伴随着哈欠一齐而出,令陈亮都有些心软了。
真是个倔强的女孩。
“想不到夏天的夜晚也这么冷。”惠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陈亮第一次见她表露出无奈。
“晚饭吃的什么?”
“晚饭?”
惠子摇了摇头,“这里怎么吃晚饭,我的家在南岸,江北这里我没怎么来过,谁知道这里全是酒吧和台球厅啊,还有问我要不要去陪酒的。”
惠子不悦的抿了抿嘴,陈亮瞬间觉得,这个女孩还挺可爱的。
“来跟我吃饭。”陈亮径直往前走去,惠子随后跟了过来。
陈亮以为她在路上会喋喋不休的询问他,谁知路上却异常的沉默,或许是冻得时间久了一些吧,陈亮不禁嘟哝了一句。
“女孩大半夜不回家不安全你不知道吗?”
“没事的,哥哥会保护我。”惠子面色平静,缓缓说道。
他不在你身边怎么保护你啊。陈亮本想说这句话,但看到她安静的神情,就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有一种力量,那是两人之间难以言说的纽带,连接着两人的羁绊,获得的是安全感。
夜晚的江北渐渐黑了,璀璨的灯光逐渐熄灭,暗淡的光芒从江边传到内地,抬头望去,台球厅所在的位置更是漆黑无比,惠子跟在他的身后不免有些皱眉,好在转过路口之后,一个明晃晃的灯光扑面而来。让人心生暖意。
“就在这里吃吧。”陈亮的声音传来,惠子点了点头,随即和陈亮进门找地方坐下。
陈亮熟悉的点了一份红烧排骨,并询问惠子吃什么,谁知对方却摆了摆手。
“我减肥,晚上吃不吃无所谓的。”
陈亮不觉端详了几眼,少女柔顺的发丝下是精致的五官,尽管小巧的脸蛋在寒冷的夜里被冻得通红,但一双有神的大眼正盈盈望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是温婉的神情,含苞待放,温暖如春。
陈亮不由得想了些其他,随后给她要了一碗热面,天气太冷了,还是需要吃点热食的。
店内的温度渐渐适宜,惠子冰冷的脸蛋也渐渐回归了自然,樱桃小嘴缓缓张开,“我听一个黄毛说你是个小混混,想打谁就打谁,如果当他女朋友的话,他可以考虑帮我向你说情。”
陈亮的心里不由得发笑,这种技俩太弱智了,欺骗三岁小孩还行,面前的这个别致的少女想必已经识破了。
“我一想不对啊,这个黄毛怕不是跟你一伙的吧,如果是就能说通了,所以我想问你一下,是不是故意给水原上的锁?”
陈亮不由得露出浅笑,惠子察觉到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丰盛的菜肴渐渐端了上来,少女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就承受不住了,随即端起面条,大口吃了起来。
陈亮在一旁点了根烟,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狼吞虎咽的吃着,这个看起来富贵的少女也有这样随意的时侯啊,果然,人饿急了都是一样的,陈亮呼出烟气,气流伴随凉风,吹拂入云层,飘散在夜空。
红烧排骨已经上来了,陈亮却在一旁不理不睬。惠子微微说道,“你怎么不吃啊?”
“我习惯了,不饿,你先吃吧。”
陈亮自然的语气却引得少女发笑,“你这小混混还挺讲究。”
夜渐渐深了,一轮新月悬挂在空中,惠子已经填饱了肚子,和陈亮一起站在饭店的屋檐下眺望夜空,此时的夜空出现了久违的天象,星河璀璨,北斗七星连成一线,化为织女图。
“真美啊!”
少女不由得发出感叹,一旁的陈亮却浮现出上一次看到北斗七星的场景,想到这里,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在内心默念,愿为死者祈福。
待他睁开双眼后,发现少女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天不早了,回家吧。”
陈亮正说着,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陈亮打开了车门,将惠子放到了出租车上,察觉到少女紧锁的眉头,陈亮叹了口气,也随即上了车。
车辆驶过了榆金门大桥,夜空上繁星装点,地面下灯火通明,构成了重庆的夜生活,伴随着引擎声的熄灭,南岸已经到了。
“谢谢你。”惠子缓缓说道,随后向他鞠了一躬,“这是日本的礼节,总体来说日本人还是很有礼貌的,希望你以后对日本人不那么仇视。”
陈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路上注意安全。”
身后传来关心的话语,陈亮心生一缕暖意,上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什么时候?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吗?
不管了,陈亮拐过了街角,在一个网吧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