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不做宠妃 第39章 春寒赐浴

杨玉环疑惑的看着陈尚功，陈尚功却是面色如常，仿佛是平常杨玉环就是这样的待遇规格。陈尚功只对着那些小宫女们吩咐：“打水来，请娘子洗手。这一路上想来娘子是累坏了，还是先进膳，等着晚膳之后再盥洗吧。”说着小宫女端上来一个盆子，还真是盛唐气象啊，这个盆子不是一般的素面黄铜盆，上面錾刻着精致的图案，而且镀金错银，看起来更像是个工艺品。

陈尚功给杨玉环挽起袖子，拿着略带炫耀的语气说：“这是从华清池特别送来的泉水，时常用能够叫肌肤光洁莹润，神采焕发，这里面还有珍珠粉和藏红花。现在逐渐要入冬了，长安的天气干燥，正好用这个！”杨玉环冷眼看着陈尚功，她抱着胳膊，根本不肯配合。

察觉出来杨玉环的气色不对，陈尚功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脸上没了得意洋洋的神色，低着头，屏声敛气的站着。杨玉环对着那个小宫女说：“这不是要我能受用的东西，你另外换了水来，连着盆子也换了。”

那个小丫头忙着答应一声，也不敢说什么端着盆子出去了。杨玉环环顾下这个房间，房间倒是很干净，屋子里面摆着个很大的鎏金博山炉，里面焚烧着熏香。这个熏香的气味好像是那里闻见过。而且和平常的沉香什么的不一样。这里盛行熏香，那些豪门贵族的贵妇人千金小把调和熏香视为高雅的行为。

因此长安城和洛阳的商铺里面有世界各地来的神奇香料。宫里更是不能免俗，据说上官婉儿就是个调香的高手，她调制出来的熏香曾经领导一时风潮。但是这兵部代表着大家能随便使用各种的熏香来调配自己喜欢的味道。

不愧是封建社会，连着熏香都是等级的，这个香气——杨玉环脑子里面一闪。哪天皇帝来庄子上的时候，杨玉环好像是闻见皇帝袍子上就散发着这样的香气。李琎曾经说过皇帝专用龙涎香，别人要是用了，可就是僭越的大罪了。杨玉环想到这里，越发的怀疑起来陈尚功的动机了。她看起来应该不是那种浅薄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宫里混成这样。

她一定是得了谁的命令要给自己挖坑了。杨玉环想到这里立刻叫人：“是谁管熏香的，立刻把她抓起来送到高力士那边去，就说我御下无方，奴婢擅用了圣人专用的熏香。请阿翁看着处置，容我等一下再去圣人跟前谢罪！还有把这些都撤下去，就要一粥一菜。”

说着杨玉环也不看陈尚功，站起来对着已经傻掉的小喜说：“你看着他们按着我吩咐的办，这里不是我能待着的，陈尚功，你是宫中多年的女史，我记得你能道北宫中的规矩。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知道的。”说着杨玉环抬脚就要走。

见着杨玉环竟然黑了脸，她虽然不是盛怒，但是那个气势叫人不能小觑。陈尚功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赶紧要来请罪。谁知没等着陈尚功弯下膝盖，九百杨玉环抓着胳膊不叫动了。杨玉环死死地盯着陈尚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待亦师亦友，没想到你却是要陷我不义。”陈尚功只觉得抓住胳膊上的手力气很大，恨不得能把她的胳膊捏断了！这些还没完，陈尚功只觉得胳膊上一点被杨玉环的手指扣住，顿时整个胳膊连着肩膀都酸疼难忍。

“娘子，娘子这是那里来的？我奉命来服侍娘子，这些日子对娘子是不敢有半分懈怠。奴婢对娘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啊。”陈尚功感到害怕了，眼前这个杨玉环和平常那个心事重重，处处谨小慎微的太真娘子截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陈尚功心里哆嗦了下，但是还竭力的强压下内心的不安。

若是被她知道了，只怕自己是没下场了！但是在杨玉环犀利的目光下，陈尚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预备死扛到底了！杨玉环心里冷笑一声，坐下来：“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的，圣人赏赐固然丰盛，但是也不会如此逾矩，这是什么地方？陈尚功可是亲口说的，这里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因为圣人要做天下人的表率。天子自己都不守规矩，如何熬天下人能守，上天给他们制定的规矩呢。”

那些膳食和龙涎香，杨玉环心里明白，李隆基不是个昏君，即便是个昏君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对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献殷勤。李隆基自负才情天，是天下第一风流人物，他追女人肯不会只有金钱攻势。在洛阳宫里的时候，包括在路上赏赐不断，虽然皇帝每次赏赐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天下珍奇的玩物。但是皇帝都不会把那些有特别意义的东西赏赐给她。

而且到底是在旅途上，一应的饮食供应肯定不怎么方便，即便在宫里的时候，皇帝也没把自己的御膳全都赏给她啊。还有那个龙涎香。杨玉环心里冷笑，这个陈尚功肯定是包藏祸心，若是自己还稀里糊涂的，没准哪天自己的房里就冒出来皇帝的玉玺了。或者那个将军带着兵逼宫，是她写的诏书！

陈尚功刚到她身边的时候还算是谨慎小心，但是陈尚功到底是谁的人，却一直叫人摸不透。不过今天的龙涎香和满满一桌子的御膳，叫她露出来尾巴了。

“若是圣人恩赏，怎么不见传旨的人。反正这个事情，现在想遮掩呢，我不追究了，大不了是那些办事的奴婢们受罚，他们或者是打，或者是杀，或者是被没入掖庭为奴，永无出头之日。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了。但是要——”杨玉环冷冷的陈尚功：“若是我这会亲自去求见圣人，谢罪呢！”

陈尚功没想到杨玉环竟然如此精明，她一直以为杨玉环是个傻乎乎的乡下丫头，她的聪明一向是没用到勾心斗角和算计上。谁知——她在宫里这些年了，却被一个毛丫头给捉了七寸。

陈尚功立刻跪下来，对着杨玉环苦苦哀求，不过是说自己如何尽心的侍奉，还提起来在清虚观的那些日子，他们相处的很不错。她倾囊相授宫里的规矩，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了。谁知杨玉环好像对着陈尚功的哀求根本充耳不闻，她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聪慧如你，你该知道我不想这些又臭又长的话！”

她对视谁指使陈尚功很有兴趣。而且，杨玉环的心里早就有个嫌疑犯的影子了。陈尚功一下子停住了，她惶惶然的看着杨玉环，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的说：“娘子，是——”

“娘子，陛下那边高公公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传来，接着眼前人影一闪，高力士已经笑嘻嘻的站在面前了。很显然高力士见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陈尚功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的恢复了正常，仿佛是没见着跪在那里的陈尚功，和依旧是余怒未消的杨玉环，只拱手笑着说：“忽然起风了，圣人惦记着娘子御寒的衣裳不够，因此特别叫老奴来，把这个送给娘子。”说着一个小宫女端上来个盘子，掀开上面的红绸子，竟然一件白色狐裘。上面是大红色百鸟织金花纹，真是灿烂辉煌。即便在烛光下也是闪闪发光的。

杨玉环忙着谢了皇帝的赏赐，路上这几天杨玉环想清楚了，回绝不收礼物没有任何的用处。李隆基不是一般人，你明示暗示的人家根本不caer，惹恼了皇帝，没准局面更收拾。因此皇帝那边送来什么，杨玉环都是很恭敬的收下来，真诚的表示感谢。因此这次高力士亲自送来狐裘，杨玉环也是和以前那样，很恭敬，带着诚惶诚恐的收下了。

按着以前的程序，高力士会和杨玉环说一些闲话，杨玉环则是奉上一些精致昂贵的东西作为感谢高力士跑一趟的酬劳。谁知高力士却没说什么闲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尚功：“娘子果然是个心底慈善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娘子未免是太宽，以至于手下的人都放纵起来。不过她到底是在宫里有几分体面。曾经还在王皇后的身边侍奉过。娘子就算是给老奴一个面子不要追究她就是了。若是娘子实在不是喜欢她，叫她到别处就是了。”

高力士竟然亲自给陈尚功求情！杨玉环没想到事情竟然向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难道是自己得罪了高力士。这个坑根本是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挖的？但是这不可能啊。就算是高力士要坑自己也不是现在，他是谁啊！？皇帝的心腹，没准李隆基肚子里面有几条蛔虫高力士都清楚呢。皇帝现在还没得手，正在抓心挠肝的时候，高力士疯了要陷害杨玉环。

但是若不是那样的话，高力士为什么给陈尚功求情？莫非他们有私情？想到这里杨玉环垂着眼皮，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起伏，木着脸说：“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教训陈尚功呢。刚才阿翁也说了，陈尚功在这宫里有几分体面，我一个世外之人，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本来叫她来服侍我，就已经折煞我了。我还有什么胆量和体面来教训这位得脸的尚功呢。”

哎呀，这个太真娘子不好惹啊！高力士碰个软钉子，脸上讪讪的，心里更是吃惊不小：“本以为她是个没心机的，谁知锋芒都藏起来了。高力士忙着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娘子息怒，都是老奴多嘴了！”

说着高力士要给杨玉环拱手道歉，杨玉环却是站起来躲开了高力士的道歉：“我实在受不起阿翁的礼。在这个宫里只有别人说我的，哪有我说别人的份儿？我今天如此也不是我行事独断，不容忍。实在是我有口难辩。”杨玉环说着给了小喜个眼色，小喜上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高力士听着陈尚功竟然私自动用御膳和龙涎香脸色顿时变了。见着小喜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陈尚功已经是面如死灰，彻底瘫在地上了。眼看着高力士的脸越来越阴沉，陈尚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慌忙的扯着高力士的袍子下摆叫着：“求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拉我一把！再者说了这是圣人——”陈尚功的话没完，高力士立刻狠狠地一脚踹上去，正踢中了陈尚功的胸膛！就听着一声惨叫，陈尚功嘴角上立刻见血了。

“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奴才！拖出去，我要亲自审问！”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进来，一把堵上了陈尚功的嘴，拖着她出去了。

还真是一场好戏！只是事情没想的那么简单，高力士竟然卷了进来了，刚才很显然，高力士知道些陈尚功要说什么，他不想叫杨玉环知道，因此先下手为强，堵住了陈尚功的嘴。不过杨玉环却从陈尚功最后看向高力士的眼神里面看出来些有用的信息——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啊。没准有点什么私情的。杨玉环越想越觉得可能，若是若是陈尚功一个人，她不能顺利的把皇帝的御膳全部搬来，即便在宫里，龙涎香也不是随便能得到的的。

陈尚功应该和高力士有点关系，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高力士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屋子里面安静下来，杨玉环看着高力士沉默了半天，两个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仿佛只有对方先说话，自己才能占了先机一般。杨玉环神色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这个人真是一言难尽。高力士对皇帝那是绝对的忠诚，而且他太会揣摩上意了。皇帝想什么他都能准确的猜出来，投其所好。

试想下，身边有这么个人，平时把你服侍的妥妥帖帖的，你的心思他全知道，不管你有什么想法，这个人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实现。你肯定会把他当成心腹，言听计从！只可惜，高力士绝对不是个什么忠心耿耿的仆人。他明知道皇帝做的事情不对，却依旧是放纵这皇帝安心享乐。历史上记录是高力士亲手勒死了杨玉环——当初也是高力士把杨玉环送到皇帝面前的。从寿王妃到贵妃，这里面高力士扮演什么角色？

尽管心思翻涌，但是杨玉环脸上还是平静无波。屋子的空气越发的凝重起来，时间仿佛凝固起来，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最后高力士身影晃动了下，杨玉环只带他撑不住了。“唉，到底是一场情分，阿翁真是狠心啊！阿翁的事情多，我也不敢挽留了。小喜你亲自送了阿翁出去。”杨玉环站起来深深看一眼高力士，叫小喜进来送高力士出去。

高力士愣住了，他以为太真娘子肯定会逼着问自己陈尚功的事情，谁知道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提。陈尚功做出来那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恨得牙根痒痒。谁知太真娘子竟然是轻描淡写的，反而她竟然看出来自己和素玉有私情。莫非是太真娘子认为这事情的背后是自己谋划的。要是在圣人跟前——

想到这里高力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杨玉环也不理会呆在那里的高力士，从一个盒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玉佩：“陈尚功的闺名叫素玉，我早就准备了这个，想着新年的时候送给她。感谢她这些日子事无巨细的耐心扶持教导。谁知，到底是我的德行不够。唉——人各有志，随她去吧。就麻烦阿翁把这个给她了。”高力士傻傻的看着手上的羊脂白玉佩，嗓子里面一阵酸涩。

“娘子真是宽大度，这个事情说起来话长。”高力士脸上露出来哀戚之色，说起来事情的缘由。

这个事情还真是很长呢，原来陈尚功是当年王皇后身边的婢女，她跟着王皇后，亲眼看着王皇后从临淄王王妃到皇后，看着王皇后如何尽心服侍皇帝，安抚后宫，叫皇帝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享受着佳丽环绕的幸福生活。

“……但是皇后娘娘的宽厚仁慈换不来别人的爱戴，她们恩将仇报，竟然痴心妄想要做皇后！最后皇后被陷害——素玉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出工的年纪了，皇后怜惜她，叫她做了女史，到别处当差了。因此素玉才能侥幸逃脱。她也是钻了牛角尖，——”高力士的话，叫杨玉环一下子明白了，原来陈尚功是王皇后的人啊。她不能把陷害皇后的武惠妃怎么样，倒是能把自己这个武惠妃邀宠实现政治野心的工具给搞掉！

真是——神仙打搅，小鬼遭殃啊！王皇后和武惠妃的恩怨管她屁事！

杨玉环忍不住苦笑了下：“还真是无妄之灾！阿翁大概也是为王皇后抱不平了。想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人我就交给阿翁了。”人人心里有杆秤，即便是高力士和陈尚功这样在宫里做了几十年奴婢的人，他们内心深处也是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和衡量标准的。天理人心，一向不是强权就能压制的。

高力士见杨玉环竟然没有任何把事情闹大的意思，越发对着眼前的太真娘子刮目相看了。他想了想，对着杨玉环说：“娘子心胸叫人敬佩。这个事情，似乎还有隐情。她虽然一直为了王皇后抱不平，但是她不是这样疯狂的人。只怕是有人在挑唆。素玉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一根筋，耳根子软了。”

“知妻莫若夫，我不管你们夫妻的事情。至于是谁挑唆，阿翁心里清楚，我大概也明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还能有谁，何丽呗！

但是高力士想的更深，他眼神微微一闪，皱着眉头说：“江才人入宫不久哪里知道这些？素玉以前的经历这宫里知道的人不多了——这个事情娘子要是相信奴婢，奴婢一定会查清楚的。”说着高力士站起来对着杨玉环深深一恭：“多谢娘子大度宽容。我今后一定报答！”

“无欲则钢有容乃大，我只想安静修行罢了。谁知却成了奢望了。”杨玉环表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你帮不了的。

高力士面色严肃的说：“娘子和素玉一样也有了执念了。人生便是一场修行。圣人是天子，我们都是天子的臣民，不要违逆了天意！”

切~就知道就个滑头！杨玉环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做出来一副受教的表情。

第二天皇帝的圣驾便开拔了，果然皇帝并没直接回到长安城，而是叫依仗队和随行的官员径自回长安了，皇帝则是带着一些近臣命妇嫔妃们到了骊山华清池洗洗一路上的风尘！

你站不站队，人家都认为你是站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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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寒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