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动如蹦迪静若蹿稀

王府前厅。苻雍看了看装着五只老虎和三只花豹的笼子：

“各个府里搜出来的猛兽都在这里，诸位打算何时给陈家一个说法呀？”

坐在旁边的陈公子冷笑道：

“王爷硬要说这五只老虎就是当日的凶兽，小人也不敢辩驳。但诸位倘若不把尸首找回，这件事我断不会罢休。”

听见这话，坐在下手的文官笑道：

“陈公子到底年轻，不好向王爷这样讲话的。不如我等合资买一个侍妾送到陈家。这事就算这么了了，以后我们也再不养老虎了。”

听见这话陈公子皱起眉头：

“黄大人说的什么话？难道我的侍妾就不是人？诸位无端在城中饲养老虎，为何事到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如此理直气壮？”

那年老的黄大人站了起来指着陈公子：

“这后生，为何如此对长辈说话！依我看这次的事正是天意，不是正说明你俩无缘？你日后是要醉心仕途的，怎好被儿女情长所困？”

听见这话陈公子脸色一变，抬手就将旁边的杯子砸了，对面的文臣也是大怒，立刻指着陈公子鼻子喋喋不休，没过片刻两厢直接扯在一起老的少的打成一团。眼看现场越来越乱，苻雍用力拍了下桌子：

“都闭嘴！倘若今日老虎把我吃了，大人也买个王爷送给王府这事便罢了吗？诸位这种说话技巧，倘若在京中为官当真一日都呆不下去。”

正说话间两名侍卫抬着一个青铜提梁卣过来：

“外头刚送来的酒，不知放在哪里？”

瞅着酒壶，苻雍叹道：

“这是谁家的酒壶又破费又浮夸？”

听见这话，侍卫指着酒壶一脸认真：

“回王爷，这可是圣上给每个宗亲御赐的酒。壶是圣上亲自设计的，别的王爷都说好看呢。”

这下大家都不知道说啥了，两名侍卫也识趣地将酒请进了库房。将东西放好又在上面放上油纸，两名侍卫退出去将门关上锁好。眼看人走了，库房角落里一只盖着布的石狮子摇了摇举着的爪子，然后变成一个四脚着地的姿势徐徐走了过来。在青铜酒壶的盖子边缘嗅了嗅，老虎用爪子将壶盖拨开，低头用舌头舔了一下里面的酒，随即又大小眼往酒壶里头看。看了好半天，寅斑倔强地扭过脸不去看酒壶，但很快又抬起爪子，徐徐将爪子伸进了壶里。

从天黑等到天亮，松萝决定先睡一会，倘若待会寅斑还没回来就摸出去看看。伏在床上渐渐睡着，松萝忽然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喂，喂。”

迷迷糊糊睁眼向旁边看，松萝抑制不住地狂叫起来。捂着嘴半天才把叫声压下去，松萝终于把手拿下来瞅着面前的鬼东西。头上套着个酒壶站在床边，老虎继续瓮声瓮气地说话，酒壶里也不断发出回声：

“这是从何说起？这里头好黑啊，我好害怕。”

用手摸了摸发现壶居然是青铜的根本砸不开，松萝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刚想继续说话外面却传来苻雍说话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大门的位置又传来一阵钥匙正在开门的哗哗声。

意识到苻雍来了，松萝感觉自己的血嗡的一下全都扎到脑袋里，一时间扶着青铜壶不知所措。

想了一下，松萝压住老虎的爪子示意安静，然后将寅斑拉到了屋子右边的耳室里。这个屋子本来就不大，正中间是一个小桌两张凳子，耳室里是那张已经乱七八糟还堆着好多本日记和两个包裹的床。听见苻雍还在院子里婆婆妈妈地扫地，松萝又拖着寅斑冲进了右边的耳室。

右边耳室里摆着几个装女孩四季衣服的大樟木箱子，但是里头衣服装得都挺满，松萝只能将一个箱子里的一些衣服放在另外一个箱子里，又努力把寅斑往半空的箱子里塞。但老虎真的太大了，塞了半天寅斑还是只能像猫坐小纸盒一样屁股坐在箱子里，但脑袋和身子还在外头支棱着。实在没法，松萝拿了块披帛掩耳盗铃地把老虎系得像个波斯妇女，又示意带着头巾的老虎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用寅斑捆自己的麻绳将两只脚捆上，又在身后捆好手，嘴里叼着块布片坐在寅斑对面的角落里。

下一瞬间，门吱呀一下子被推开了。扫视了一下屋里的陈设，苻雍抬了下右边眉毛似乎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眼看苻雍脸徐徐朝大妈一样的老虎方向看过来，松萝脑后一凉，随后就咬着破布大声发出痛苦的哼哼。转头看见松萝被捆在地上，苻雍皱了下眉，随后走过来单腿蹲在地上将松萝嘴里的布揪了下来。见对方询问地看着自己，松萝含着泪表现出一个崩溃的样子：

“那个男的把我捆在了这里，王爷，我好害怕！！”

苻雍倒是不疑有他，只是抬手示意淡定，然后低头将松萝脚上的麻绳解开了。感觉似乎糊弄过去了，松萝继续卖力表演吸引对方注意力：

“是个高个男人，他可能还会回来，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赶快离开！！”

听见松萝说了暗示自己转移的暗号，寅斑徐徐将前爪后爪依次从箱子里挪出来，然后非常卡通地踮起脚尖，试图按照记忆往院子里走。松萝很害怕寅斑会踢到东西被苻雍发现，但老虎的动作虽然蠢，但也没踢到隔断和门卡发出声音。

眼看寅斑已经快要挪动到大门口，松萝暗暗松了口气。这时候苻雍将松萝的手拉到一侧开始解上头的麻绳。谁知就在看向松萝手的瞬间，苻雍脸上流露出一个怪诞的神色。虽然这个神色转瞬即逝，但松萝还是察觉事情不太对。

低头看向手上的绳子，松萝瞬间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一个严重的破绽。如果是被别人捆上的，那么绳结也应该在自己两只手的外侧。但是松萝捆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凭顺手从靠腰的那一侧打了一个死结。心里狂跳着徐徐抬头，松萝和苻雍都挂着怪异的神色对上眼神。看了松萝一眼，苻雍开始警觉地慢慢转头。看见苻雍这样松萝也抬头去看，瞬间发现一个身影正从苻雍身后张着两只爪子人立了起来。意识到寅斑察觉不对要来扑苻雍，松萝忽然大声道：

“后退！”

说话的瞬间，松萝猛地将右手从本来不怎么紧的绳套里抽了出来，然后从身后抓起一个吃剩的橘子往苻雍脸上塞。谁知苻雍敏捷地抬起右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橘子，而且动作很有弹性没把橘子夹破。盯着苻雍的手指头，松萝发现对方右手长长的指头骨节突出而且颜色也比手掌深，看起来明显是练过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怼得过啊。

一时之间，天地浩渺，万物寂静。

屋子里，松萝右手做出一个举着橘子的姿势，苻雍用剑指夹着橘子，而寅斑做出一个老虎扑人的姿势站在后头，这场景实在是错落有致十分奇怪。下一瞬间，苻雍抬起左手按向松萝的肩膀两人齐齐倒在了旁边，而老虎已然猛地落下来扑了个空。眼看苻雍躲开还不忘把自己推倒，松萝躺着依然保持着举橘子的姿势：

“多谢王爷。”

苻雍点头示意不客气，谁知下一瞬间松萝右手一个用力直接将橘子捏爆了。不愧是进贡的水果，放了好几天皮都干了汁水仍然十分丰富，苻雍猝不及防被喷了满脸的汁。眼看对方遭受暗器攻击反应水平下降，松萝跳起来扯着寅斑头上青铜壶的把儿便往外冲，但刚冲到院子里屋里就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啸，随即密集沉重的脚步就从四面八方响起。

意识到院子马上就要被包围，松萝惊恐地抱住老虎前腿，谁知寅斑机警地伏在地上用尾巴将松萝托到了背上，做了个起跳的姿势一跃而起往房顶上纵。但是寅斑头上套着东西看不见所以这一下跳过了，下一瞬间松萝和老虎直接跃过了屋檐，摔在了院子后头的夹道上。被摔得七荤八素，松萝趴在地上完全起不来，还好老虎快速站了起来再次将松萝用尾巴托到背上。抓着老虎背上的毛，松萝沉声道：

“东北方向前两米高三米。”

听到松萝的声音，寅斑再次腾空而起，虽然脚打着滑但还是用指甲挂在了房顶的瓦片上。眼看可行，松萝不断指挥寅斑在房顶上纵跃，两人很快冲到了王府的外墙边，与此同时几十名侍卫已经举着gong弩从后面撵了上来。眼看外面就是围墙，但此时此刻围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松萝吓得发抖。将弓弩举起来对着两人，侍卫们久久不动。过了片刻一名侍卫道：

“那女子还在那里。射还是不射，请王爷下令！”

这句话说出以后一切寂静，大家转头去看，却发现房上和地上头连苻雍一根毛都没有。

小院子里头。苻雍蹲跪在地上瞪着眼快速翻那几本册子。翻了一圈，苻雍颓然地缓缓坐在床边仰着头不说话了。冲进来看见苻雍正拿着几本小册子发傻，常麟皱了下眉走出去纵跃到房上：

“李小姐，我们正在试图救你。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不要怕。你走过来，我们会保护你的。倘若你现在还不过来，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请你马上走过来！”

怯怯地看着常麟良久，松萝道：

“这位大人，其实我并不是被胁迫的。这只老虎，他是我的朋友。在这个幽州，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对于陈公子，我很抱歉。但我在此保证，我们会安静出城，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您放过我们，我会永远感念冀北王府的大恩大德。”

万万没想到会活着遇到这种情况，四周的士兵一时面面相觑。震惊了一下，常麟啧了一声，随即举起右手：

“这个世道，双人成行尚且不易，你还想着人虎同路。我也知道你命数多舛，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糊涂。若你那情郎是个人，我或许可以网开一面。但你与禽兽为伍，便是自己离于化外，也算不得是个人了。所有人听我示下，发射！！”

听见常麟这番话，又看见一众士兵朝着自己投来怪异的目光，松萝感觉好像是被人类社会踢出去了一般。又见马上就要被射成筛子，只能含着眼泪抱着老虎脖子不断哆嗦。撅起屁股做了个猛虎下山的姿势，寅斑突然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随后纵身一跃朝着侍卫猛扑。眼看老虎冲过来了，前面的侍卫立刻往后闪，旁边的侍卫也举着gong弩乱射。用尾巴和脑袋上的壶不断挡开弩箭，寅斑沉声道：

“少听他们放屁。这种人我见多了，不过批了层人皮，跟我比还不配呢。你不要怕，我现在带你冲出去！”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松萝只能骑马一样用两条腿夹着寅斑的腰，两只手也奋力抱着老虎脖子。做了个甩尾的姿势，寅斑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怒吼，随后纵身而起用力去冲贴满了黄色符咒的王府外墙。

本来松萝以为这一冲之下，符咒又会像上次一样形成巨大的结界，自己和寅斑很可能再次被挡回来，谁知寅斑这一扑之下四周发出空的一声巨响，四下里顿时烟雾缭绕。等松萝再爬起来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和寅斑已经摔在了大马路上，而王府又厚又高的围墙已然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老虎型空洞。大字型趴在地上，寅斑在青铜壶里瓮声瓮气道：

“草。白白在这破地方饿了好几天。”

眼看老虎跑了，常麟和其他士兵面面相觑，就在这时，苻雍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全城戒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