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寅斑震惊地瞧着自己,松萝恶狠狠地瞪回去,但盯着寅斑的眼睛却渐渐心虚起来,最终只能又把头低下去。深吸一口气,寅斑指着松萝道:
“李松萝,你如此忘恩负义。”
其实事到如今,松萝也不怕寅斑对着自己又打又骂了,但就怕寅斑提忘恩负义,因此听见这句话心肠瞬间软了。见态度转折再次唯唯诺诺起来,寅斑又揪着松萝衣领就往外走。金虎立刻用发糕一样蓬松的身体堵住了门:
“哥们,这话可要说清楚。你俩是交易关系,有什么恩,什么义?之前你自己做了什么?为了升官,你骗她去新罗做人质!你有没有想过,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你不谢谢她就算了,还见面就说什么忘恩负义,这不就是精神控制吗?”
没想到金虎突然发起力来,松萝和寅斑都是一愣。金虎也不愧是道上混的流氓,还有些城府,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似乎有些自豪,金虎冷笑道:
“不愧是嫖客,装都不装了,脸都不要了。学了点精神控制就来现弄,真是叫虎笑掉大牙。”
听见这句话寅斑也有些怒了:
“老子他妈不是嫖客!”
眼看氛围剑拔弩张,松萝立刻就想打一下圆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和金虎呆得多了人也变蠢了些:
“寅斑,你别这样。其实金虎他说得也没错,只是有点太触及本质。”
听见这句话,寅斑扬手就抽了松萝一个耳光。金虎一脸讷讷:
“哥们,你怎么打女人啊?你他妈真不是个爷们儿。”
被松萝和金虎轮番嘴炮围攻,寅斑气得直哆嗦。看见寅斑这样,松萝瞬间又有点心软朝着对方伸出了手,但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手到底悬在了半空。就在这时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随着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一大群魔君举着好多网兜一样的东西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对着金虎高声道:
“他在这儿!快点拿下!”
看见这一群人拿着发光的蓝色网慢慢缩紧包围圈,松萝和金虎都是一惊。恨恨地看了寅斑一眼,金虎冷笑道:
“是你告的密?”
谁知寅斑异常平静:
“你若不多管这档事,我自然不会如此。”
就在这时,松萝突然指着寅斑厉声道:
“寅斑,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句话,松萝只感觉悲从中来。寅斑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寅斑多可爱。那时候,还是小老虎的寅斑总是那么憨厚,破抹布一样挪来挪去。花娘被逼死,寅斑是唯一一个为花娘报仇的老虎。虽然团团没有机会,就算有,团团不一定会这样做。但是如今寅斑变了,变得不像以前一样一腔热血。现在的寅斑满脑袋都是功名利禄,充满了算计与市侩。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寅斑。这种变化带给人一种很不舒适的感觉,就好像安全稳定的一切都消失了。
松萝想,如果早知道寅斑现在变得这么市侩,这么算计,自己宁可他早死。想到这里,松萝娓娓地哭了。这种难过的感觉很难形容。有一些是出于对寅斑的失望,但更多是出于对自己的失望。寅斑变了,李松萝又何尝没变呢?花娘的天然与赤诚热血在李松萝身上荡然无存,如今的自己变成了一个一脸阴郁满心算计的女子。
同时李松萝又没变。对寅斑的刻薄与冷血,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了,一次又一次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产生这样刻薄的想法。如果寅斑知道自己就是花娘,此时此刻的花娘又一次想着不如让他早死,寅斑一定心碎了。所以这样的关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见松萝哭了,寅斑不由茫然起来。站到金虎身边,松萝道:
“金虎,把他的项链还给他。”
这下金虎也是一愣,但还是从身上摸出了那根祖母绿项链丢到了寅斑脚下,随后四周吹出一阵狂风。众魔吃了一惊,再次用网四面八方地将金虎和松萝圈紧,下一瞬间白光一闪,院子正中还是没有了松萝和金虎的身影。
再次睁眼已经站在了一片荒原里,前方有一个非常突兀的荒废寺庙。被金虎背着冲进庙里,松萝发现庙山头挂着一个牌匾,上头写着:
[罗刹国魔界政治避难所]
旁边还有一排蝌蚪文和好几排看不懂的文字。
这座奇怪的蓝色庙里有几个长角的罗刹国魔界公务人员,两人给金虎和松萝做了登记,并且解释这个政治避难所等同于罗刹国魔界疆土,任何人不能强行把进来的人抓出去,他们会尽快通报开门送金虎和松萝去罗刹国。
暂时安顿下来,松萝有点茫然地坐着,金虎拿了份饭来也只是胡乱吃了几口。金虎也没说啥,只是反复去询问情况怎么样了。但因为金虎定的时间本来是明天,临时通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到了晚上天擦黑金虎又回来了,表示已经确定了三更可以开门。看了金虎第一眼,松萝道:
“到了罗刹国,我们怎么生活?”
金虎冷笑道:
“这句话算说到点上了。其实你也不喜欢那个寅斑,只是喜欢他提供给你的物质生活。”
缓缓摇摇头,松萝道:
“你只是看表面。其实寅斑他也有很多优点。如果你放下成见,就会越来越欣赏他。”
金虎笑道:
“我当然懂得欣赏他,欣赏他虚伪,打女人,不讲江湖道义。他这样的老虎,普通的妖精根本都不待见,即便交往也是表面客套,私下不定怎么骂,他也就只能跟你玩了。”
看了金虎一眼,松萝又低下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权利这样说寅斑。下次你再这样说,我就和你绝交。”
如今金虎一脸恨铁不成钢。到三更还有一个时辰,松萝去后面洗澡。这个避难所后面的澡堂是一个温泉,里面别有洞天避难的还不少。温泉旁边设有自助餐,但要每一个时辰整点开一次。松萝过去的时候,发现好多九州的妖精、新罗妖精、东瀛妖精和魔族,都包着浴衣涎着脸看里面的厨子做饭,有几个眼珠子都快掉菜里了,哈喇子都快掉脚面上了。
这个场景确实令人有点下头。看来躲在这里的多数都是落水狗,而且罗刹国也没把金虎当盘菜。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人家提供的衣服,松萝用了些免费的玫瑰香薰和头油,虽然这些东西明显不如特供的高档,但有总比没有的强。
换好免费的衣服从后面的澡堂走出来,松萝经过后面的小花园,这里似乎本来种了不少牡丹芍药,但可能是最近避难的众生比较多,如今芍药牡丹被踩踏得稀烂,花也全都被摘没了。松萝正对着最后一朵粉色芍药发愣,突然感觉被一双手从后面紧紧捂住,随后就被硬拖到了旁边的一间客房里。第一个反应是遇到了流氓,松萝奋力挣脱出来大声尖叫,可刚叫了一声就呀然而止。凑近比了个嘘的手势,寅斑道:
“别叫,是我。”
没想到寅斑居然追到这里来了,松萝也是讷讷愣住。虽然不叫了,寅斑还是用膝盖把松萝紧紧压住,还用手紧紧捂着嘴:
“你且听我说一句。小鞋小帽的事,我确实没对你说。但这种事我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你也不行。我们本就是绑在一起的,只要我升职了,难道还能亏待你?我本来也不想送你去新罗,但当时的情形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况且我确实有把握把你接回来,谁知你还跑了。你知不知道我过来找了你多久?大黄和山翠都很着急,二雪也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见寅斑把手挪开,松萝讪讪道:
“那金虎呢?你凭什么举报他?”
往后退了一点,寅斑低声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厉害?那个淡老虎是魔尊的私生子。你把我甩了跟他跑了,我还怎么混?”
听见这番话,松萝先是呆滞,随后又有些失望。说到底,寅斑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寅斑说的也是事实。
这就好像一个北周官员的老婆和南国一个小宗室私奔了,旁人会怎么想呢?轻则嘲笑这个官员无能从此晋升无望,重则就得考虑到这个老婆本来就是细作了,惹上什么塌天大祸都说不定。要不是寅斑这样说,自己根本没往那边想。
见似乎犹豫了,寅斑立刻上来双手扳着松萝肩膀:
“我们出去,明天我带你去镇上吃好吃的,给你买新鞋。”
犹豫地看了寅斑一眼,松萝慢慢推开对方的手:
“寅斑,你有没有想过,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是人类,而你是妖精,你和我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开的。你阻止不了这件事,我也阻止不了。我可以不和金虎走,但也不想跟你回去了。我会自己回幽州,然后住在幽州过剩下的日子。如果你想我,日后还可以来幽州看我,我们各退一步,这样总可以吧?”
再次皱起眉头,寅斑道: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闹呢?你到底想怎么样,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听见这些话,松萝感觉整颗心都慢慢坠了下去,整个人被一种浓厚的失望感包围。难道自己不想回去,就是因为想要衣服,要首饰?难道说寅斑认为自己只是在趁乱抬价,故意作起来拿捏他?在寅斑心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就在这时外头说话声响起,似乎是有避难者吃完自助出来了。再次紧张起来,寅斑又用手捂着松萝的嘴扭头观察,结果差点把松萝活活捂死。瞧着寅斑扭着头的侧脸,松萝心中五味杂陈。很快外面的人过去了,寅斑又转回头来把手放开。长长喘了几口气才喘匀,松萝道:
“寅斑,你听着。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回幽州。我要求你现在把五行镜打开,在五岳大帝见证下承诺放我回去,只要你做了我就跟你走。你要是不愿意,就马上把我弄死,否则我绝对不踏出这里半步。”
眼看松萝就不松口,在这里带着人冲出去也并不容易,寅斑一时也没了办法。如今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左右想了一下,寅斑突然鬼鬼祟祟地朝后头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眼看确实无人过来,寅斑退了两步对着松萝慢慢地单膝跪下了。没想到寅斑居然能这样,松萝大吃一惊,退了一步紧紧靠在了墙上。长长嘘了口气,寅斑道:
“别再闹了,算我求你了。”
就在松萝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外面的门吱呀一下开了,只见金虎惊恐地慢慢走了进来。见寅斑和松萝都震惊地看着自己,金虎一脸尴尬地用尾巴扣了扣头皮,然后突然拿出一个小五行镜开始录像。
本来金虎进来寅斑还在地上跪着,看见五行镜顿时急了,站起来就抢金虎叼着的五行镜:
“你干嘛录像!不准录!你他妈给我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