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升职的事后,寅斑直接雇了几名下层妖精,将本来就不多的家具光速搬到了百里住的洞里头。兴许是如今在东北呆久了也变得有些迟钝,松萝并没有觉得那天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还和大黄一起去逛集市,等到拿着菜回来才发现虎去楼空,整个洞里只剩下了横七竖八的破桌椅和一些破布头之类的垃圾。
看见这个空洞凌乱的场景,松萝整个人都蒙圈了,手里的水果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时候另一个女孩赶来传话,松萝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到了百里洞里,才发现家具和自己的箱子果然都在这边。这时候松萝才回过些神儿,不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侥幸,而是依然很蒙圈。原来寅斑不是跑路了,只是搬家了啊。从前抄家自己没在,因此没能有幸体验那种看见人去楼空一片废墟的感受,今天算是补回来了。
见松萝拎着菜面色阴晴不定,寅斑将菜接过来:
“怎么,你不喜欢吗?你看这里多大,多么好?你看还要添置些什么,过几日再去买。”
看了看寅斑,松萝慢慢道:
“你现在只是代任,我们没必要搬过来吧?况且你把人家的东西都堆在门外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拍拍松萝肩膀,寅斑道:
“百里的老婆是你亲戚嘛。我要是提前跟你说搬来,你必然又顾忌亲戚情面推三阻四的。所以我就直接搬,免得你为难。他这些东西就先放在这里,我又没给他扔了,他需要再来拿。”
其实松萝本来想说自己现在觉得小洞也不错,也没必要住这么大个洞。毕竟人家百里家里丫鬟仆人一大堆,住着显得豪华充实,自己和寅斑两个智能生物住在里头,不但瘆得慌还好像看房子的一样。
但其实这也不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松萝只是觉得不安,总是觉得好梦不久。是谁的好梦不久呢?是寅斑吗?寅斑虽然现在升职了很开心,但很快就会被其他被委任的山神顶替,到时候他一定会失望。不是的,松萝想不是,自己是在害怕这场梦已经快要结束了,随着寅斑再次起势,自己即将好梦不久。过去一年来平静的生活,虽然贫困还要挤工作宠物人食堂,但可以和寅斑一起安静而没有纷争地生活着。这一切,是不是会伴随着洞穴大搬烟消云散?其实寅斑也知道自己不想来。寅斑知道,只是他自己想来,他想念这种为妖瞩目的生活很久了。
但沉吟了半晌,松萝还是道:
“……那好吧。我去拿些油布,把人家的家具盖起来。还有……还有人家这张床,还是放到库房里去吧。”
如今寅斑经常不在,松萝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洞里,颇有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觉。之前住小洞的时候,寅斑和松萝都很久没有行房了。因为小洞的炕在一侧门还漏风,全脱光了会非常冷,即便是行房松萝也得穿着棉袜子头上再带个帽子,甚至还得穿上棉袄。在寅斑想要行房的时候,松萝总是感到羞耻,起初也不知道这种羞耻是为什么。后来才意识到,这样穿着一大堆东西行房,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泄欲的工具。寅斑看不见这具身体,甚至看不清自己是谁,穿着衣服的李松萝,和任何一只人形生物并没有任何区别。穿着衣服的李松萝,只是一个承载□□的容器。
如今这个洞很暖和,松萝洗完澡后试了试,即便是光着身子呆着也会很舒服。但寅斑不再回来,经常彻夜在外应酬。这种感觉,令人淡淡的失望,但品味一下,又似乎令人有些安心。好像得到了一些就理所当然地又失去了一些,一切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松萝想自己没有那种超绝的配得感,认为自己有权利生活在豪华的洞里,和从前一样和寅斑彼此依靠。
寅斑不在的时候,松萝总是偷偷坐在库房里的小凳子上,默默瞅着那张雕花木床。松萝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看着这个床,好像窥私癖一样。其实也不是,此刻自己心里感觉是很平静甚至很圣洁的。松萝想,如果有一份纯洁的爱情摆在面前,自己其实不敢要。但可以看看,而且喜欢看。喜欢看别人谈恋爱,但最终仍然会回到自己肮脏的猪圈并泥足深陷。猪圈才是李松萝永远的家。
住在这里的第三天上午,松萝还在床上睡觉,卧室门外突然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听见这个声音,松萝第一个反应是迷茫。是山翠在笑吗?可是山翠笑起来风格更像杠铃。突然被惊醒,寅斑也是明显一愣,但马上又露出一个便秘的表情。
示意松萝没事继续休息,寅斑变成人蹦着穿上裤子走了出去。掀开帘子的时候,松萝看见之前那两个新罗女妖精正大咧咧地坐在客厅里,一个正在朝杯子里倒茶,另一个则自己从厨房拿了些瓜子在吃。更恐怖的是,两个女子脚边居然还有两个新罗人包行礼的那种巨大蓝布包裹,合理怀疑这两个女子刚才是顶着这两个巨大行礼来的。
大清早就有人登堂入室,松萝彻底吓得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不断查看外头的情况。寅斑倒是比较淡定,随意和两名女子客套了一下,就带着小鞋小帽在百里的大洞穴里四处参观,看起来倒像是寅斑已经同意了两人搬来的事。对着松萝新摆的提花暗纹桌布摸了又摸,那个小鞋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的母人呢?”
寅斑示意低声:
“轻声些,她还在里头睡觉。”
听见这话,小鞋居然直接走到起居室和卧室连接处,打起帘子就往里探头看:
“起来起来!主人起来了,你还没起来,是什么礼数?”
见对方如此松萝大吃一惊,只能紧紧抱着被子遮住身体,寅斑也吃了一惊,立刻挤过来挡住了门:
“松萝,你先起来吧。两个姨姨来了,我们得准备午餐招待。”
显然姨姨这个称呼同时踩中了松萝和两个女妖精的雷点,双方的面色同时难看起来。松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女妖精叫阿姨,虽然对方实际年龄应该称作奶奶都够了,但是从小鞋小帽的人形外貌看叫姐才比较合适。其实寅斑的逻辑松萝也能理解,就好像一个人抱着一条狗,硬要□□其他的人类叫叔叔一样,这不是因为狗的年龄多小,而是因为作为宠物必须得自降一辈。但很显然寅斑和这两个姨姨是一辈的,如果自己管对方叫姨姨,就得管寅斑叫姨父了。
在难受的情绪与不舒适的氛围中,松萝勉强起来梳妆打扮了一下,拿上钱准备出去买菜。但刚提着篮子走到门口松萝又觉得不对,扭头看看,两个女妖精正在与寅斑坐在桌前说说笑笑。立刻跑去山坡下的洞找到大黄,松萝简单把情况和需要的菜说了一下,把东西和钱交给大黄就跑回了洞。看见松萝又折了回来,小鞋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菜呢?”
如今松萝是真的很气。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哪里来的女妖怪,跑到洞里就冲着自己指手画脚的,俨然一副主母的做派,这位姨姨你谁啊?但顾虑到寅斑的面子,松萝到底不敢直接发难。况且如今情况不明,自己也真的不知道对方为何前来,是寅斑明示同意,还是寅斑曾经吹牛暗示,只好强忍下来。见松萝看向自己,寅斑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断地打哈哈:
“她是观赏宠物人,不是丫鬟,这些杂事从前她根本不做的,今天已经很乖了,需要表扬嘛。松萝,来,过来,到我这儿来。”
见寅斑好像一个怪大叔一样朝自己招手示意坐到他腿上去,松萝感觉尴尬癌都犯了,但还是乖觉地挪了过去斜签着坐在寅斑腿上。其实平时行房的时候松萝也会坐在寅斑腿上,但体位并不是这样斜着的,因此一坐之下松萝和寅斑都显得很生疏。两个人形生物不断扭动着调整身体的角度,寅斑又不断尝试才成功找到搂着松萝的姿态。动作拿好,松萝和寅斑同时朝着两名女妖精转头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这下两名女妖精也被这一人一虎的尴尬感染了,只是瞅着松萝和寅斑一脸呆滞。
此时此刻松萝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寅斑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好像是突然之间,自己和寅斑都意识到需要呈现出一种妖精和宠物人的健康关系,但又不知道这种关系正常来说是什么样子,所以只能尬演。
还好很快大黄就带着另外一个姑娘拿着买好的菜和调料赶了过来。虽然已经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两个女妖精在洞里,大黄还是明显一怔。过了一个时辰,午饭终于做好,松萝先给大黄和另一个姑娘结了工钱,又从菜头上盛了两份给两人拿走。此刻那两个女妖精正和寅斑讲话,只听那小帽娓娓道:
“您可知道,自从上个月您下了聘,我俩日日等着您将我们接过来为妾,为何到了今日还没有个论断呢?您若如此言而无信,可就真让人瞧不起了。”
听见这些松萝心中一紧,但闹了这一上午心里又很乱,一时理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能先亲自把四菜一汤端上去,也算完成一个宠物人在这种情形下应承担的工作。送了五趟菜又给倒上酒,松萝只感觉身心俱疲,谁知刚要坐下,那小鞋却突然大声道:
“呔!哪有宠物上桌吃饭的道理?”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松萝还在恍惚着就被吓了一跳,屁股刚沾到凳子又吓得瞬间站了起来。但略反应了一下,松萝又迷茫了。搞什么鬼,这里是别人家好吧?别人家宠物上不上桌吃饭关你屁事?想到这里松萝又想坐下,但突然之间又感觉心里堵得慌。见松萝一脸茫然地站着要哭了,寅斑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