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第117章 第117章 “我姑父啊，他可是真的硬呢。”

百里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异常规律。由于生病的关系，百里的夫人每天只能吃一点不加盐的水煮青菜和白米饭，水则需要人专门去背，还真是山顶的纯净高山矿泉。

白日的时候百里每天回洞四次探望夫人。但据说夫人对百里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大家纷纷猜测这个夫人可能是蛇精抢来的。对于这件事松萝不是十分能共情。百里虽然缺点很多，但优点也十分明显。客观来讲百里长得还算帅，其次也没带别的小妾，可以算得上专情体贴，也就是脾气不大好。但所谓蛇无完蛇嘛，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蛇呢。设身处地地想，倘若有个智能生物对自己这么好，就算他是坨屎变得那也早就被感动了。但松萝又在想，兴许是自己过于缺爱才会如此想，也许别人不是这样呢。

总而言之在白天的时候，看守宠物人的侍从分作两班，每次有四人在洞门口拿着兵刃巡视。到了晚上天黑以后，旁边山洞里就会忙碌起来，侍从们进进出出为夫人放血，等到夫人昏迷后侍从再来挑选合适的女子，因此全日里看守最薄弱的时候是太阳西沉的当口。由于主洞正在放血十分危险，因此侍从们会分散注意力走来走去。

根据以上已知情况，松萝提前做出了部署。在晚间太阳落下去的瞬间，由自己摔杯为号，然后带领两名比较高大的宠物人用尿壶去砸门口侍卫的头，不管是否得手，所有的宠物人都马上跟在后面一涌而出，大家分作六组按照手绘地图从山麓的六个缓坡上向下分散狂奔。

百里这边一共有四五名侍女外加八名侍从，在夫人放血的关头百里和侍女肯定走不开，而旁边的主洞还需要两三名侍从把守。这样一来，只有五六名侍从可以冲下去抓人，那么即便他们大获全胜，也只能抓到至多六个人，到时谁能活命就全凭运气了。

计划好后，松萝和其他人反复沙盘演练，又简单地在洞里移动训练了几次。到了这份上就连松萝都信心满满。等跑到山下，自己就先想办法逃到上京，然后再想办法联络寅斑。

折腾一番天已大亮，松萝刚刚蜷缩着在又冷又臭的墙角沉沉睡去，四周突然躁动起来，隔壁传来百里尖锐呼叫夫人的声音，看起来是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骤然被惊醒，松萝和其他宠物人都有些惶恐。就在这时两名侍从慌乱地冲进来，提起两个年龄最小的女孩。这两个小女孩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稚气未脱，此前似乎也没被抽过血，被抓住顿时发出巨大的童声尖叫，但还是被抓着头发将硬拖了出去。

没想到事情出了变故，大家全都慌了。没休息好又被吓了一下，松萝心里怦怦乱跳。看起来可能是那个夫人突然不行了，不知道什么原有需要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子输血，而那两个小女孩很可能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

如今松萝心里很乱。其实之前对大黄说的也不全是忽悠，如果那夫人死了百里确实很可能杀死这里所有人。但倘若夫人突然死了，百里心态肯定会发生一定的波动，他不可能第一时间有心思来处理这边的事情，到时候大家成功逃脱的机会更大。这样看来，那夫人死了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好事，甚至于对所有的宠物人来说都是好事。

但如今松萝总有一种感觉。松萝总觉得，那女子的性命似乎是比较贵重的。虽然她老了，不美了，身体也坏了，但她的性命其实贵过自己的命，也贵过这里任何一个女子的性命。因为那女子是被相公爱着的。但自己不是，大黄也不是。自己和寅斑之间有着一种奇怪的浑浊关系，存在着某种浑浊的感情，就好像是东北的一锅出一样，乍看起来乱七八糟，实际上还真的是乱七八糟。

从这个角度看，也许这一屋子女子的所有性命，加起来都不如那个夫人的性命贵重。大家其实应该献出自己的生命拯救她，让她可以和相公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大家也称得上是死得其所，将剩余的，卑贱的没用的倒霉的灵魂浸泡在澄澈的爱情中，只要如此就是发挥了生命所有的光和热。

察觉到这个想法是如此怪异又如此清晰，松萝有点被吓着了。原来自己如此阴暗，如此卑微，一辈子只想被一个男人宠着护着，只需要一个就好。哪怕不是男人，一个雄性也好。如果不是哺乳动物，那么爬行动物也好。松萝突然之间龙场悟道，自己不选陈廷崧，并不是因为早就下定决心与刘彦死生不复相见。陈廷崧的爱情就好像是路边小店里卖的低价黄酒，喝起来很淡，实际上也确实很淡。可当你以为完全是水大闷一口的时候，又冷不丁喝到一大口沉在下面的酒。怕你喝醉故意兑水倒也还好，最怕的就是淡还没搅匀，让你在适应平淡后突然遭受极大的刺激。陈廷崧那过于突然的爱，总让人感觉好像挨了一电炮。

正胡思乱想间，几名拿着狼牙棒的侍从突然再次冲了进来，又侍立两旁站出一个奇怪的队列。随后百里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刚才被拖走的其中一个小姑娘。被百里重重扔在地上，小女孩浑身是血地放声大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一脸惶恐。扫视了洞里的众人一圈，百里突然冷笑道：

“你们想跑？是谁牵头的？”

见百里指了一圈屋里的女子又狠狠盯着自己，小女孩似乎更加害怕，因此哭得更厉害了。见女子们惶恐地瑟瑟发抖，松萝意识到只能认栽了。不管怎么说，第一号计划已经失败。虽然不知道那边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旁边洞中女孩已经把计划说了出来，只是不认识自己所以说不出来是谁的领头。百里拉着她来指认牵头的人，她当着众人的面一时不敢直说。但如今现场的十几个女子全都知情，倘若百里分别拷问，大家肯定会吐出自己是元凶。意识到负隅顽抗已经无用，松萝弱弱地举起了右手。见松萝竟然主动举手了，百里有点意外，但还是冷笑一声示意侍从将松萝拖到隔壁。

如今隔壁的起居洞中一片混乱，衣服和纱布被丢得满地都是。那夫人脸色黑黄昏迷在床，两名侍女正在不住为夫人放血擦汗，而另一个小女孩则好像一个人偶一样保持不自然的姿势歪在地上，仔细看去人已经面色灰白，似乎是被抽死多时了。看见两名侍从将死尸抬了出去，松萝有些愣。

其实这个小女孩松萝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官道上的时候见过几次。女孩似乎是妖精洞里做粗活的，人不太聪明容貌也一般，每天只是提这个篮子忙乱地走来走去，最大的爱好是吃廉价糖果。有几次松萝看见她拿着一些红糖一边走一边吃，看起来很开心很满足。想来倘若不死，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女大十八变可能会成为观赏宠物人，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和大黄的命运一样，靠给妖精采山货过一生，吃饭的时候就到工作宠物人食堂打饭，为了买当日硬菜肉末烧豆腐插队和别人打破头。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松萝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见无人关注这边，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之前在隔壁洞收集的鹅膏菌和狗尿苔，将这些菌子全部塞进了嘴里。

松萝想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很多事都不公平，比如那个死掉的女孩，就算不死一辈子也只能享受一点红糖。可百里的夫人享受了这么多人类的生命。她享受了这么多爱。同样是贵女，自己却只能享受一些浑浊的爱。即便如此，到了这种时候，仍然思念寅斑。毕竟在这一生中，给自己最多爱的是寅斑。即便寅斑对自己不是百分之百，但他在赵月眉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甚至暂时放弃了复制花娘的计划。生病的时候是寅斑在旁照顾不离不弃，相互陪伴了一年多，即便根本不是同一物种。

其实老虎不好。老虎的脾气不好，而且很是花心，公母关系上把持不住，老虎真的有很多缺点。寅斑的缺点，比自己父亲要多得多，比自己母亲同样更多。但这一生中感受到的那少得可怜的照顾都是来自老虎，感受到的那吝啬的偏爱也仅仅来自老虎。原来自己的爹不是自己的爹，山中的老虎才是自己的爹。可惜这个故事也只能这样潦草地结束了。

房中收拾得差不多，百里双手扶着夫人后背将人抱起来一点，两名侍从则将松萝拉过来按在石榻上准备抽血。鹅膏菌和狗尿苔属于低毒性的蘑菇，有的人吃了会上吐下泻甚至昏厥，也有的人吃了好几斤也根本毫无反应。但这夫人已经身体完全坏了，松萝想只要含有菌子毒素的血液大量输入她体内，不过片刻必死他无疑。

看着这女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松萝长叹一声。我都死了，拉上你死你也不算亏，毕竟你都犯病了，我这好歹还有好几年寿命呢。将松萝按在旁边石头床上又将双手双脚捆好，蛇精拉着夫人的手朝着侍从示意开抽，侍从立刻将两根钢针往松萝手腕上插。但松萝血管比较脆弱，昨日扎了一次今日已经乱七八糟找不到了，侍从只好又把针拔出来扎在两边脚踝上。但就在松萝心跳加速血液也开始缓缓传输时，那夫人突然动了一下，随后悠悠睁开了眼：

“百里……”

见夫人突然醒了，所有人都是一惊。但百里还是敏捷地朝侍从打个眼色，侍从立刻将松萝抬到了地上，又拿了块不知道哪里来的毯子胡乱盖上。抱着女子的肩膀，百里柔声道：

“你醒了。阿芸，刚才你突然昏倒了，你吓死我了……”

含泪瞅着百里片刻，那夫人道：

“我快要死了。你不要再为我滥杀无辜。”

听见这话那个百里寻欢眉间微颤。扭头看着两个智能生物，松萝心里很是难受。看起来这夫人确实是很无辜的，但自己这样做也确实不是冲她啊。哎，分明是舍生取义见义勇为，结果你俩在这里生离死别恋恋不舍的，怎么搞得自己好像一个恶人一样呢？她无辜，难道自己不无辜？难道被抽死的女孩子不无辜？比惨是吧？那谁又不比谁惨呢？你都已经吃过见过，最惨的分明是我。本来你就没活路了，现在我还得给你陪葬，又不是我把你弄病的。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慌乱地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一群妖精将我们山头围住了，他们说闻到自家宠物人的味道就在山上，现在非要到山上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