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落,又是一年
临近年关,各宫各院也都热闹了起来,内务府的奴才们也都是每年这个时候开始忙活的,这会儿给这个宫的娘娘送个炭盆,那会给那个宫的小主送小像,不过他们也乐意忙个四脚朝天——过年嘛,总是要讨个吉利的,这趟跑下来,多多少少也能拿到一份赏钱,虽说有些不得宠的主子,手头拮据,也就给点碎银子或是铜板,奴才们也是开心的,也算能够给宫外的父母们买几块酥年糕,或者置办一双新棉鞋。
搬完了贺礼,一队的太监从翊坤宫出来,小陆子把刚刚主子娘娘赏下的几块铜板放在兜里,想想又是不妥,又从兜里拿出来揣进袖子里,走了两段路,又从袖子里把那几个子儿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
这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也够买几株草药的了,娘的身子一向不好,这大冬天的又冷,可别又犯了老毛病咳个没完,这几天多跑几趟,说不到还能得到哪个阔绰主子的赏赐,给家里添个炭火盆。对了,还得攒点钱送弟妹去念书,总不能等他们长大之后跟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才好。
"别哈气了,哈来哈去也就那么几个钱。你说这惇嫔也真是的,那么得宠的人还那么小器。"有个酸里酸气的声音在小陆子身边小声抱怨了一句
"嘘……别说了小林子,你还真是不怕掉脑袋!"
"行行行,抱怨两句而已何必呢,"小林子顿了一下,"我估计咱待会就有的是赏赐了,待会,十有**去的是延禧宫!"
"你咋知道的?"
"你看这趟我们搬的那东西呗,"小林子朝身后努努嘴,"那花瓶,镶金边的,还有那桌子,檀木的。那雕花,那手艺,这一看就是顶级货色啊,那最好的,不都供着延禧宫么。"
"最好的,那不是给皇后娘娘的么?"
"哟,说你是新来的还真是新来的,"这话是走在小陆子和小林子前边的人说的,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再大也就是皇后,那延禧宫的令妃娘娘,可是咱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
说着还刻意强调了"心尖尖"这个词。
小陆子闭上了嘴巴,他无所谓谁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就希望主子们能多给点赏钱,别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想到这又免不住一顿自嘲,也不看看这身份,这么大的紫禁城,一个小小的太监,死了都没人管。京城里的叫花子都还有几个一起要饭的朋友呢。
魏萱仪这会半倚在贵妃榻上,左手一卷书,右手边上是一碟葡萄蜜饯。身前的雕花红木方茶几上搁着半盏用釉彩瓷杯盛着的残茶。偌大的的主屋内四角各摆上了一个炭火盆,在这延禧宫院子里还是一片萧瑟寒冬,掀开厚厚的帘子,入了屋内却暖和的跟春天似的。
这会院子里,也就几个奴才在扫雪除草,见了内务府的人来时,便齐齐跪下。
魏萱仪听见院子里那些吵闹的声音,还以为又是哪个调皮的宫女太监在玩雪,她向来脾气好宽容下人,眼下又近年关,自然也不会乱甩脸子,只是在床上瘫久了,且又怀着身孕,便叫来春芸扶着手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这会估计是内务府来了人,皇上新年发下来的赏赐也都分门别类的送到了各宫。魏萱仪这会却不见往日忙前忙后的内务府总管纳兰大人,领着那帮小太监搬动搬西的,是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魏萱仪一出来,这院里的人见了便全跪倒一大片。
“给令妃娘娘请安。”
唤他们起来后,她径直走到那穿着补子朝服的人面前问道:“你是内务府新来的总管?”
这整个内务府,除却总管一人身着朝服以外,那其余的,不是太监便是宫女。聪慧如令妃,只消一眼便明白。
“回令妃娘娘的话,奴才是半月之前才到内务府上任的。”那人弓着腰回话,顶戴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是什么容貌,声音倒是很温润。
“纳兰大人呢”
“纳兰大人上个月便辞官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可还行,魏萱仪勾了勾手指,那三寸长的金护甲上镶嵌着两颗红色的玛瑙石,闪着冬日里的阳光默不作声。
“这些都是什么?”魏萱仪绕过那人往前走了两步。
“这是皇上给各宫各院备下的新年贺礼。”那人回答说,“这是延禧宫的清单,还请令妃娘娘过目。”说着就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单子往魏萱仪那递去。
几乎不用看,她就能猜到这单子上写的,那一大堆箱盒里装的是什么:什么斗粉的青花彩瓷瓶,上金釉的搪茶壶,镶鎏银嵌花的碗筷餐具。。。
和往年一样,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俗东西,魏萱仪在心底吐槽乾隆皇帝的审美,不过这话可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便依旧谢了恩,而后命那些太监将东西抬进后院库房
那新来的总管这才直起身子去吩咐那几个太监,趁这会看的清了,魏萱仪才开始打量这张新面孔。
当下确实蓦然一惊。
这人虽说是男子,却长着张女子的面孔,肤色白皙面容姣好,秀丽的眉下一双桃花眼,右眼眼角还有缀着颗泪痣。
若说只是长的貌美便罢了,可偏偏这眉目之间有几分像她的某位故人…
那人像是被她的脸色吓住了,当即问道:“令妃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魏萱仪这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她且舒了一口气,看着宫女太监们忙着搬东西的样子,“还不知道这位大人您如何称呼?”
“奴才和珅,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魏萱仪秀眉微蹙,眼神飘忽不定,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却真切让人猜不透这位宠冠六宫的娘娘在想什么。
眼见着赏赐的东西都搬进了库房,那年轻人去亲自看了一边之后发觉出没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叫上一众的宫女太监离开。
魏萱仪这会瞧见那群奴才们都有点磨磨蹭蹭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拍了拍脑袋,惹得那银穗步摇一阵响:“大人且慢。”
春芸这会已经把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只木头匣子,不大不小也就尺把来长,放在人手里瞧着沉甸甸的。
“瞧本宫这记性。”魏萱仪走过去将那匣子打开。“过年了也就讨个彩头不是,这盒子里也就是些旧物,聊表本宫的一点心意罢了,也念在这些天来你们忙前忙后的张罗也是辛苦,春芸你把这些拿去赏了他们便是。”
春芸走的近了,这伙奴才才看得清楚——那哪是什么旧物,匣子里全是珠宝,发簪,手串一类,金闪闪的叫人晃瞎了眼睛,于是便又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小陆子接过春芸递过来的那支金丝边勾花的翠玉发簪,心想着却是娘的病终于有着落了,这样一支小小的簪子,足够他在京城找个好大夫,再置办个暖和的炭火盆,让他全家熬过这个寒风刺骨的冬天,说不定等开春了还有多余的钱让弟妹去念书…
“大人,你我之间的身份不方便送些小玩意小东西的,这几十两碎银子,也是本宫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不要拒绝的好。”
“令妃娘娘的赏赐,谢恩还来不及,奴才怎敢拒绝。”
魏萱仪轻轻抿嘴一笑:“以后还有诸多地方请大人多多关照,如若有哪里不妥贴的,还请多多海涵。”
“奴才怎敢轻慢,有什么需要的,娘娘只管吩咐下来就是。”
待人出了延禧宫门后,魏萱仪转头问身边的宫女:“春芸,你跟了我几年了?”
“十年了,娘娘意思是…”
“你看刚刚那位大人,”魏萱仪顿了顿,“他长的模样,是不是有几分像……”
最后几个字融化在了雪地里。
之前这篇文其实在长佩上发过,后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删了……现在修修改改重新捡起来写,姑且看之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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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乍寒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