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鬼从听心开始 第37章 消失的他（八）

在齐铭带商洛去花楼后，有几位目睹此事的天师同门对此窃窃私语。

“亏我还以为那商洛一本正经的，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

“是啊，他平时虽然爱财了点，为人还算本分勤勉，谁知道居然来花楼！”

“想想也知道，能和齐铭这种纨绔败类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人？说不定还是他巴着齐铭，贪图那小子的富贵呢！”

几人在花楼对面的一家茶馆闲聊着，馆中茶香阵阵，缭绕鼻端，为他们煮茶的茶娘正当妙龄，弯腰低头之际，露出胸前一大片欺霜赛雪的白腻肌肤。

吟风弄月，美人茶香，此间风雅，又岂是齐铭和商洛那等只知酒色之欲的低俗之人能品味的？

听到这些嘲弄的话语，其中一位名叫周弗的天师皱了皱眉，“商天师不是没进去吗？”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天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很快，便有机敏的天师反应了过来，反驳道：“他明明要进花楼，事到临头却在门前徘徊，最后又掉头离去，可见为人虚伪！”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友人们对此话赞同不已。

周弗用手拨了拨茶盏，“你们不是之前还想着去结交他吗？”

一位天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那时候……我们以为他为人正派……”

商洛的确为人正派，有自己的一番风采。

这个来自江南道偏远之地的贫寒少年，在熬过最初默默无闻的阶段后，逐渐展露出隐隐的光华。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结交他，与他一同欢笑宴饮，被商洛拒绝了。

初时众人只当他性子孤僻，一心修行。在学习之余，他挤出时间赚取钱财的不体面行为，还被他们视作自强自立。

可后来，他与齐铭厮混在一起的行为，怎么看都是爱慕虚荣、自甘堕落。

看啊，齐铭这不是带他上花楼了吗？楼中美人身价不菲，岂是商洛那等穷酸能攀折的？

众人对商洛的偏见已根深蒂固，周弗明白难以轻易改变他们的看法。

他笑了笑，多言无益，不如低头品茶。

茶味微苦，入喉后余甘无穷。

他转头看向窗外，看着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不顾齐铭的劝阻，无一丝眷恋地离去。

事后，当商洛结束一天的修行，正要外出时，周弗拦住了他。

他平静地看着商洛，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齐铭不是好人。”

“你有大好的前程，犯不着和这种人厮混。”

商洛皱眉，“齐天师是我的友人，我相信他的人品。”

周弗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他为何来到学宫，以及他与曾经的舍友们关系如何，这些事不少人都知道。”

“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商洛点了点头，“多谢周天师！”

明显没有把对方的告诫听进去。

齐铭是他的友人！他在心中早已认定这一点。

他陪他度过很多孤独的时光，温暖了他的心灵，他们的关系不是其他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齐铭过往的事商洛耳闻过一些，齐铭尖刻的脾气他也领教过很久，商洛却透过这些表象，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少年纯净的内在。

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齐铭曾于他有救命之恩。

初到广陵时，他被打捞到岸上，像一条死鱼那样可怜又丑陋，被一众天师冷漠地围观。

年幼的齐铭却挺身而出，救他性命，赠他钱财。

如果没有齐铭，商洛不敢想象，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这样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怎么会是恶人？

再说，他商洛又是什么美名远扬的君子吗？他曾经的名声比之齐铭，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说不出来为什么，救命之恩外，齐铭的身上还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吸引着他，让他不知不觉就选择与其为伍。

而当他深陷陈淮安给他带来的困境，心神濒临崩溃时，齐铭已成为支撑他精神的支柱之一。

“真干不下去就别干了呗，反正还有我呢，饿不死你。”齐铭打着酒嗝漫不经心地开口。

商洛的自尊心让他无法依靠别人养活，却在听到这样的话时，心中仍十分感动。

齐铭醉醺醺地说道：“陈淮安，那个怪人是叫陈淮安吧？我想不明白，一个傻子而已，你反应怎么就这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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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安!

商洛，陈淮安！

陈淮安，商洛！商洛，陈淮安！

眼睛！那双眼睛睁开了！

是商洛的眼睛？还是陈淮安？

陈淮安还在傻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周围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的孩童们，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些问题时刻盘桓在他的脑海，一闭眼梦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神经衰弱，身体也跟着孱弱了几分。

商洛想，他大概快要发疯了！

也许哪一天，他会变成街边那种衣不蔽体又歇斯底里的疯子，在那里说些谁也听不懂的鬼话。

窗外明明艳阳高照，他却平白无故地看到了那个雨夜。

透过那双不知道是谁的眼睛，他看到了一片漫长的黑暗，安静的黑暗，虚无的黑暗。

黑暗尽头传来点点雨声。

雨声中，他又站在了那片屋檐下，看到了死于网中的残蛛。

他看到了地面被雨水浸透，湿滑如镜，镜中是血肉模糊的世界。

那个一片血光的世界在往外入侵，血色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边界。

他又一次来到了那间婚房里，透过血色的烛光与画中的女子对视。

遥远的敲门声传来，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像是倒吊着的残尸叩出的冰冷回响。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敲门声。

我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在无人的角落，商洛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发了狂一样地叫喊。

广陵学宫中有无数深不可测的天师，可他无法去求助。

这是个说不出口的问题，无法被世人感知到的问题。十几岁的商洛解释不清，心中惶恐不已。

离开，必须离开！

商洛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会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