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鱼悄悄找寺中僧人打听,静玄和尚到底是何人。
寺中僧人说,这个和尚早在年幼时就住在庙中,主持亲自带大,唯一一次下山,就是去福州送经书,没想到遇上福州瘟疫,半道折返,然而他的佛法是极其高深的,主持当做衣钵传人培养。
韩桥知道了这个说辞,只冷笑却不解释。
连续几日祭祀都正常进行,不出韩桥所料,华山寺从第二日开始要求公孙鱼将自己的八字投入炉中,那八字如同烈火浇油般瞬间被炉火吞噬,韩桥站在一旁望着祭坛,静玄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看,长相一日比一日妖娆,但不知是不是公孙鱼的错觉,静玄与自己似乎越来越像。
甚至时常在祭台上,公孙鱼会错觉自己在与自己对视。
往往这个时候,韩桥会及时上来搀扶他。
没错,祭祀几日似乎是精力不济,公孙鱼虚弱到需要韩桥搀扶。
而韩桥与静玄的交流也充斥着诡异感。
“韩施主对公孙施主真好。”静玄微笑着碾动佛珠道,“世间真情少有,公孙施主请珍惜呀。”
公孙鱼拖着腿正准备往祭坛下方走,闻言茫然地抬头,静玄深如寒潭的眸子看似笑意盈盈,却无端令他胆寒。
韩桥及时挡住公孙鱼,回头意味深长道:“世间父子情深也少,静玄师傅也要珍惜。”
静玄不为所动,但捏着佛珠的手泛白,似乎要将佛珠碾碎。
韩桥将公孙鱼扶回了枫林厢房,公孙鱼在路上睡着了。
韩桥将他放在床上,皱眉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叹道:“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解决,一劳永逸。你不要怪我。”
韩桥拿出刻刀,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血流如注,全部流进碗中。
公孙鱼睡得并不安稳,迷糊间有谁喂了他一碗铁水,极其难喝,他忍不住呕出来,却听有人说:“乖,喝下去。”
公孙鱼醒不过来,却下意识听从了他的话,将粘稠的铁水咽下去,下一刻心底又起了渴望,这时又有人喂给他一口。
“没错,都喝下去。”
公孙鱼连续喝了许多,才终于饮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沉了。
最后一日到来,公孙鱼已经需要韩桥背着到大殿。
而今日,最后的祭祀在大殿中开始,殿中只有静玄一人,所有的僧人都退到殿外,默默地跌坐在蒲团上,闭眼诵经。
公孙鱼到了大殿,举步维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会日渐虚弱,甚至不良于行。
“公孙施主,今日你将投入最后一次八字,祭祀就成功了。”静玄眼中透出一股癫狂,公孙鱼以为自己虚弱到眼花了,下一瞬静玄已经是那个温和平静的样子。
静玄打了佛礼,眼神望向公孙鱼身后的韩桥,“韩施主,今日你还是准备在这里吗?”
韩桥漠然。
公孙鱼喘息着走了两步,静玄盯着他,好似想过来帮他一把。
公孙鱼想起前几日八字入炉时静玄说的话:“这样的祭祀,必须施主自愿自己投入八字,否则绝难成功。”
然而每一次投入八字后,公孙鱼都觉得自己的气血被剥落了一层,这七日来,自己就像个穿着衣服的人偶,已经被剥掉了最后的衣服,只等着砸碎骨骼投入炉中。
公孙鱼有些迟疑,他转头看了看韩桥,韩桥却对他颔首。
公孙鱼拿着八字锦囊有些颤抖,明明治疗瘟疫的药方已经到手,为什么韩桥依然让他将祭祀完成?
事到如今公孙鱼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难道韩桥看不出来?
还是说......韩桥,也想让他死?
连续七天,公孙鱼的身体日渐虚弱,不用别人说他也感觉到了,每天投入炉中的八字就是他的生机。
最后一次,就是最后的生机,等待他的也许是死亡......
“施主,您怎么了?”静玄向走过来,却又顿住脚步,“难道您后悔了?”
“公孙鱼,放进去。”韩桥在他身后,声线冷硬地催促。
公孙鱼忽然转过头问:“韩桥,你认识静玄吗?”
韩桥有些躲闪,公孙鱼第一次看见韩桥无话可说。
“公孙施主,”静玄轻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师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公孙鱼深知自己无力回天,连续几日来,华山寺根本没有人进出,都是寺中人假扮的。所以龚府才根本没人来华山寺。
静玄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跟在我师兄身边这么久,竟不知......他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恶。”
“静玄。”韩桥声音中满是警告。
“事到如今,”静玄脱了袈裟随手一扔,“公孙施主难道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吗?你猜为什么他不帮你脱困?”
“难道......是他不想?”静玄靠近公孙鱼,满脸讥笑道,“你猜今天你会不会死?”
公孙鱼被静玄猛然一推,猝不及防将自己早就写好的八字投入炉中,然而下一刻,那静玄和尚突然七窍流血,状若癫狂。
公孙鱼疯狂逃开。
火舌瞬间吞噬了八字锦囊,他却没有如意料之中死去,反而是静玄整个人莫名其妙躬起了身体,嘴里发出破碎的嘶吼!
他死死盯着公孙鱼,仿佛下一刻就要活吃了他,他嘴里叽叽咕咕语不成调,公孙鱼被他吓得连连退步。
他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是你!”
这时庙中各位僧人才惊醒,连忙将他架住,恐慌不已。
“是我。”韩桥从公孙鱼身后走出来,表情冷漠至极。
那位佛子此时宛若山中恶鬼,巡逻夜叉,两齿露出,极恶极凶,众僧人吓得退避三舍。
韩桥施施然点了一炷香,随意地插在香炉中,“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有换命之心,就该明白破道之时顷刻之间。”
“都是你?都是你!”佛子恶狠狠,他想冲过来,却不知为何脚步拖沓,“你换了八字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今日就是他死,今日就是我活!”
“我早就好奇,为什么公孙鱼在我身边,却还是屡屡受鬼怪青睐,”韩桥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乌黑的剑,剑身仿佛会吸光,所过之处暗沉一片,连阳光都被吞没。
公孙鱼已经忘记话怎么说了,张着嘴闭都闭不上。
“原来,是你们在捣鬼。”韩桥剑尖直指佛子,微微一笑,“可惜了,功亏一篑呀。如果不是你们想出换命的招数我还杀不了你。”
“怎么样?我的命味道好吗?”
“呀!”佛子仿佛受不住刺激,手指指尖疯涨,利爪掏出,就要抓韩桥的脸。
寺中僧人早已退出,只剩公孙鱼紧贴着廊柱,惊骇失色。
二人打斗间不时发出锵锵声,就像生铁碰在一块,发出火星子。
韩桥甚至有时间笑话佛子,“想要换公孙鱼的命?可你不知道他一生荣华富贵齐全,寿虞九十,贵不可言吗?这样的命格,你配吗?”
“我当然知道,若不是这样的命格,我岂会殚精竭虑?!”佛子更气了,眼底通红。“怪不得屡次失手,从渝州来千里迢迢,竟然都杀不死他,原来都是你在帮他。”
可下一瞬,公孙鱼却瞬间被佛子近身,来不及躲避,被他一拳打在心口。
“噗......”
佛子与公孙鱼都愣住了,韩桥撑着剑,鲜血喷在地上。
佛子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你用了生死咒!哈哈哈哈你竟然用了生死咒!你想替他死?哈哈哈韩桥,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佛子伸手就要把公孙鱼抓过来,韩桥一剑斩断了佛子一只手,鲜血如注。饮了血的乌光剑更加乌亮。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呵呵呵……”韩桥冷然道,“路上杀不死公孙鱼,就想用瘟鬼害死他?没想到瘟鬼被我抓了,你想尝尝他的味道吗?”
说罢不等反应,韩桥剑柄直接敲碎了不知何时放在香案上的瓮,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下一瞬一只恶心的膨胀物就像闻见了血腥味,猛然扑到佛子手上。
“啊……”佛子痛叫,血色尽失。
他瘫软在地,眼中全是对韩桥和公孙鱼的恨意。
韩桥漠然,剑尖抬起,“福州瘟疫是你所为。”
佛子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哈是我又怎样?……你……你是个邪道,干的却是自掘坟墓的事,你以为自己真的不会死吗?人间越是海晏河清,你就越是虚弱,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是谁了……你……”
“等等!”公孙鱼话音未落,佛子的头已经掉在地上。
韩桥挽了个剑花,将血滴涤荡。
如此轻描淡写,公孙鱼几乎不敢看他,这还是他认识的韩桥吗?他到底……是谁?
韩桥杀了佛子,他眼皮都没动一下,下一瞬他的剑指向了公孙鱼,公孙鱼眼皮一跳,但很快他的剑挪了两分,原来不知何时,那个瘟鬼竟然悄悄贴在公孙鱼附近。
公孙鱼明显感觉到瘟鬼瑟缩了一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说。”韩桥冷然盯着他,“真正的瘟疫药方。”
“大人饶命,小的实在不知……”瘟鬼喉舌被剑尖抵住,若再深一分,他十死无生。
韩桥残酷一笑:“我杀过鬼,鬼死为渐耳,渐耳死为谁你知道吗?”
瘟鬼当即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公孙鱼目瞪口呆。
等到二人打开祭祀房门,外面的僧人早已抱团躲在围墙外,只敢往里张望,不敢靠近。
公孙鱼整整血糊糊地衣冠,挤出一抹温和地笑意道:“各位,恶鬼伏诛,诸位安心修行吧。”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年幼小僧匆匆跑来大殿大喊道:“方丈圆寂啦。”
十月末,福州瘟疫得到良方一份,药到病除,三五日既得痊愈。福州大吉,陛下开颜。要殿中取士。
天启元年十一月初一,京城科举殿试放榜。
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公韩桥,打马游街时挂冠而去,留信一封:榜首登科非我意,唯羡人间五十春。
京城旧事完。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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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完结】第四十五章 换命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