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桥似乎早与所料,他淡定地抽出一沓金箔纸叠了起来,“我知道,你见到的是孙道的妻子。”
公孙鱼惊讶地望向他,韩桥指指板凳,“坐下,叠纸钱。”
公孙鱼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原因,立刻靠过去坐到他身边问:“你怎么知道她是谁的?”
韩桥似笑非笑道:“你猜。”
“那孙姑娘不用找吗?她是想救下孙姑娘吧。”公孙鱼抽出一张金箔纸跟韩桥学起来,“你怎么找白娘子?”
韩桥点头,“没错。至于怎么找,”韩桥检查了一下公孙鱼叠的金元宝道,“就看你的金元宝叠的怎么样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听说过吗?”
很好,公孙鱼信了韩桥,就因为太信任韩桥,导致公孙鱼晚上差点被船老大打折了腿,韩桥居然让公孙鱼拎着一袋金元宝一个画舫一个画舫的试,谁收了谁就是白娘子。
公孙鱼傻不愣登真的去试,结果一个船老大打开钱袋一看竟然是纸元宝,立刻喊来一帮打手招呼公孙鱼,幸亏公孙鱼跑得快,不然不死也残。
韩桥靠在岸边的柳树上笑。
公孙鱼气愤地将元宝摔在地上,怒瞪着韩桥:“好你个狗东西,你又害我!”
韩桥笑得止不住耸肩,公孙鱼气哼哼不想理他,遂撂挑子准备回去。却被韩桥拦住肩膀,在耳边说道:“左边第三艘船,你看,像不像白娘子的船?”
公孙鱼扭头,一艘乌篷船形画舫正在岸边荡漾,此时公孙鱼才发现,这艘船根本无人问津,甚至大家都躲着走,船的周围十米都是真空地带。
韩桥眯起眼,低声喃呢道:“这么明显有问题的船,你居然一眼就上钩了,不太对劲。”
公孙鱼想起来了,“那天那个胖子说他在乌篷船画舫等我的!”
韩桥鼻子哼了一声。
“现在去吗?”公孙鱼问。
“不,再等一等。”韩桥道。
“等什么?”公孙鱼不解。
韩桥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等她过来。”
公孙鱼以为韩桥在说笑,结果发现韩桥似乎是认真的,他老神在在背着手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那艘画舫。
公孙鱼感觉他们好像在僵持,过了很久,公孙鱼已经站不住坐下了,那艘画舫渐渐随着水流靠了过来。
“公孙鱼,烧几个元宝。”
“啊?”公孙鱼发傻。
韩桥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如果想救自己的命,你最好听我的。”
公孙鱼立刻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串元宝,火舌瞬间侵吞了金箔纸,黑烟旋转着向上飘去。
画舫停在韩桥和公孙鱼勉强,上面的灯笼不点自燃,画舫的花门慢慢打开,由外向里看,里面端坐着一位捧着琵琶的白衣女子。
一排金灿灿的元宝摆在画舫的酒桌上。
“客人请进。”画舫中的娘子开口说道。
韩桥率先踏上甲板,公孙鱼本来还心有余悸,此时只能心一横,跟上去。
白娘子风姿绰约,素手在琵琶上弹了几声,声音悦耳。
公孙鱼还有点尴尬。
韩桥开门见山道:“白娘子,你收了我的元宝,把我兄弟的东西还给他。”
白娘子愕然,笑道:“客人这是哪儿的话,我是正经生意的画舫。”
韩桥漠然道,“你把东西还回来,我既往不咎。”
白娘子急急弹了几声琵琶弦。
公孙鱼隐隐听出铿锵之声。
白娘子轻笑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韩桥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白娘子脸色微微僵住,接着她叹了口气,将琵琶放下,坦然道:“公子既然来了,何妨听我说个故事?”
韩桥不知可否。
公孙鱼眼见着白娘子脸上流下两行血泪,白色长裙配两行血泪,公孙鱼脖子一梗,韩桥手搭上他的肩膀,替他缓了缓,“别怕,我在。”
白娘子轻声道:“曾经临安有个姑娘,嫁给了一个书生,她满以为这是一场幸福,没想到这是死劫。”
“十六岁的姑娘,懂什么呢?成亲后,就知道顺从丈夫,侍候公婆,她哪知道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人?明明伺候得很尽心尽力,丈夫却因筷子不对打了她,明明对公婆孝顺,公公却说她没尽孝道。”
白娘子仰着头,“姑娘就想啊,什么是尽孝道?打洗脚水,煮饭,洗衣,种地,都不对,那还有什么呢?哦,还有睡觉呢,然后她啊就伺候公公睡觉,可是伺候了婆婆又不高兴,婆婆不高兴,丈夫就打她,打得她浑身青紫,说她不守妇道。”
白娘子说着说着身上开始露出青一块紫一块得伤痕,公孙鱼明白她说的就是自己,不忍再看。
白娘子还在笑,她说:“后来啊,孩子出生了,孩子要喝奶啊,喝谁得奶?当然是喝婆婆奶,哈哈哈,那媳妇奶水怎么办?喂猪吧,媳妇奶水不配喂孙子。可是生了孩子就不能伺候公公了,怎么办?”
“别说了,”公孙鱼忍不住制止她,“痛苦的回忆不需要揭开。别说了!”
白娘子泛着血光的眼睛盯住公孙鱼道:“怎么了小公子?恶心吗?还有更恶心的呢,你猜我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是他们父子二人在月子里强了我生出来的!你知道吗?我女儿生下来,他们就要杀了她。”
“我好不容易把她护着长到了10岁,他们错手打死了我,把我沉了塘,还要把我女儿送进窑子!”白娘子大声怒喊,此时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全是腐烂的碎肉。
公孙鱼倒退了一步,孙道的妻子到底受到怎样的毒打,白娘子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公孙鱼没见白娘子怎么动作,他的脖子上忽然一紧,再一看竟然被一道白绫缠住了脖子。公孙鱼立刻感到了那天落水的窒息感。
“韩桥......救我......”
谁也没料到白娘子突然发难。
“所以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白娘子身上早已血红,她狠狠勒着公孙鱼,恶怒道:“你们阻止我,我就杀了你们。”
韩桥霍然站起,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张黄符,直接贴在了乌篷船顶,白娘子脸色一变,公孙鱼脖子上的白绫更紧了,公孙鱼已经濒临昏迷。
“你放开她!”韩桥冷神道,“孙娘子已经被人救走。”
“呵呵,”白娘子呵呵直笑,“可是孙家人还活着呀,那帮畜生还活着呢。”
公孙鱼接二连三的受惊,虽然自我感觉没什么不妥,实际上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很快他就昏过去。
韩桥冷冷地看着白娘子:“地狱无门。”
一道乌光闪过,白娘子的白绫一刀两断,公孙鱼软软地摊在地上。
白娘子惊叫,“你!”
韩桥:“你为什么不听劝?”
说着,他五指张开,五条乌黑的烟雾像蛇一样缠上白娘子,白娘子惊恐,拼命想摆脱却死也扯不开,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块一块消失。
“你!你竟然吃魂魄!”白娘子惊怒道,“你修的邪道!”
韩桥不跟她辩解,冷冷地说:“你把他的生气换回来,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这次我就当没见过你。”
白娘子慌忙吐出一团白气,轻轻飘进公孙鱼的口鼻。满是悲意道:“我打不过你,可我只是想为自己报仇,你难道不能理解吗?我们是一样得人!”
韩桥漠然不语。
白娘子委顿在地,“你明明修的是邪道,你要靠负面情绪来修行,你怎么可能不懂,我的一生,只有死后能为所欲为,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我只是想要孙家人的命,我过得真的太苦了。孙家人难道不该死吗!?”白娘子尖叫道。
韩桥冷冷一笑,为首的乌光恶狠狠在她的脸上啃了一口,白娘子顿时毁了容。
“啊!!!”白娘子痛苦大叫。
韩桥在公孙鱼苏醒之前收回了乌芒。
白娘子委顿在地,韩桥掏出一个头花,面无表情道:“此事终了你去投胎,这是你女儿的头花,她已经被白家带走,此生不会再回临安。”
白娘子顾不上疼痛,迅速爬过来扯着那株头花,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公孙鱼好在身体底子不错,昏得时间不长,一醒就瞧见白娘子爱子心切的模样,心里不好受。
“咳咳,”公孙鱼扯下他脖子上的白绫,坐起来道,“白娘子,尘归尘土归土,孙娘子有了去处,你心愿已了,那就走吧,人间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谁料刚刚还凶神恶煞要杀人的白娘子,竟然恭恭敬敬朝公孙鱼一拜,捧着头花凄楚道:“多谢公子。奴家错事已做,不能再入轮回,请公子放心,我今后就沉入临安江,再也不出来了。”
韩桥轻笑一声,朝公孙鱼招招手道:“把元宝都烧了,送白娘子一程。”
白娘子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她对上韩桥冷漠的眼神,不敢有丝毫动作。
公孙鱼可怜白娘子,纵然屡次三番被她迫害,也心甘情愿地站在甲板上烧元宝。
白娘子急了,匆匆低声道:“韩公子何不放我一马?”
韩桥似笑非笑,“沉入江底不如轮回投胎,怎么?爱上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