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九买了两把油纸伞,他与遇夏二人各撑一把,在雪中漫步走回了侯府。
但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侯府上方还飘着一只风筝,遇夏还在心里纳闷:到底是谁选择在大冷天的放风筝?
然而越走越近,却看见离侯府不远的拐角处,站着三个人,看那服饰像是绿绮在给顾又沁撑着伞,而顾又沁面前还站在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
那该不会是她的情郎吧?
遇夏不太想管别人的事,只想回府,但是却被好奇的顾朝九拉了过去。他悄悄的绕到那个院子的尽头,刚好顾又沁跟那名男子就在旁边说话。顾朝九猫着身子,竖起耳朵,想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这么偷听你妹妹跟别人的谈话,真的好吗?”
“嘘——”
顾朝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看见遇夏站位有点靠前,连忙把遇夏拉到自己身边,害怕被妹妹发现,然后笑说:“我倒想看看,到底谁那么不怕死,敢接近我妹。”
遇夏被他这么一拉,整个身子都撞到了他的怀抱里。天上飘着小雪,她只好跟顾朝九同撑一把伞,而此刻能够感觉到顾朝九的身体火热,像是雪地里的暖炉,霎时间,她也不感觉到冷了。
此时,能够听见顾又沁在与那名男子攀谈,那名男子脸上有些脏,但是眼神却很清澈,只听他说:“我自幼父母双亡,整天以乞讨为生,平日里被别人欺负我也能忍则忍。我每天都敬业的乞讨着,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存些银两,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母亲最爱雪天放风筝,所以每个冬天,我都会买一个风筝,然后放飞,希望她在天上能够看到……”
“好感人啊,我相信你母亲在天上一定会看到的,老天也一定会被你的孝心感动的。”顾又沁说话间还拿出手帕擦擦自己感动的泪水,“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有孝心的人,公子,你真是跟今安城其他的公子不同,沁儿好生敬佩。”
那男子又道:“顾小姐,我也只是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罢了,不过这风筝打扰到了顾小姐,是我不对,我这就离开。”
他转身欲走,却被顾又沁拉住,她连连摇头:“不,你没有打扰到我,也是因为这风筝,我才能够有幸认识你,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吗?”
听到这句话,那男子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笑容,刚好被顾朝九跟遇夏瞧见。
“你不上去把坏人打跑?任由他欺骗你妹妹吗?”
“我随时都可以打跑,只是我想看看,我没有在的情况下她自己一人当如何应对。”
只听那男子装作可怜的样子转过身去,面对顾又沁,接着说:“其实,我本是富商之子,听我爹忠心的仆人说,他留下了一大笔钱财在青阳镇的当铺之中,只是那镇上当铺掌柜说,必须要有一千两才能打开钱柜,可是我……”
“别说了,我可以帮你。”说完顾又沁朝身后的丫鬟绿绮吩咐道:“绿绮,你去我房中,那一千两银子来,不,那两千两吧,就当给公子做路费盘缠了。”
“可是小姐……”
“还不快去?就在我妆奁的最上面一层,全部拿来。”
后面四个字被顾又沁刻意咬重,那男子听了面露喜悦之色,绿绮福了福身,回了个“是”就立马小跑回府拿银两去了。
那公子还装作婉言谢绝的样子:“这可如何使得?我与顾小姐今日才相识。”
“那又如何?即使今日初相识,我却觉得相识已久。”
遇夏实在听不下去了,问顾朝九:“你确定不帮你妹妹把坏人赶跑?”
“赶跑一个再来一个应如何?我要帮她的不是把坏人赶跑,而是遇到坏人该如何应对。”
顾朝九对妹妹属于放养式教学,这让一直心心念念、想有个妹妹的遇夏可不同,她如果有个妹妹,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
于是她就冲上去了。
“你说你从小乞讨,可是我怎么从你的帽子之下,看到了比芝麻还乌黑顺亮的头发呢?不应该是枯黄、乱糟糟的一堆吗?”
看到遇夏的出现,顾又沁显得十分吃惊:“你……你怎么会在这?”
“姑……姑娘,这芝麻……是何物?”
“还有你的手,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右手中指内侧磨茧,分明是从小握着笔书写才有的,而且指甲缝里特别干净,乞讨为生的人,怎么有一双书生般的手呢?”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以后,连忙将自己的双手藏于身后,被人当面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哦?是吗?你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样子,按你刚刚说的天天被人欺负,身上应该负伤才对,我怎么一处都没看到呢?”遇夏双手环胸,颇有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男子还未回话,顾又沁却拉过遇夏,略微发怒:“你在这里作甚?”
“我在拆穿他啊,他是在骗你,看他那个样子就是个骗子,专骗你这种不谙世事又有钱的小姑娘的。他刚刚说什么当铺掌柜要一千两才开柜,直接说柜里的财产一半给掌柜,他只要另一半不就好了?”
顾又沁听了以后怒意更深,“我不要你管,你……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此时绿绮拿着钱袋子走了过来,递给顾又沁:“小姐……”
“顾又沁,我怎么都这样说了,你还是不信,非要把钱给人家呢?”,遇夏为了不让顾又沁越陷越深,直接一把抢了过来。
顾又沁直接白了她一眼,把钱袋子给夺了回来,然后打开,面朝下,里面装着的东西全部都抖落出来,而那竟是……
一堆石子?!
遇夏当场傻眼,说好的两千两呢?
“就只有你聪明吗?本小姐也不笨的好吗?我早就看出来他是装的了。”顾又沁眼神轻蔑的扫了一眼那个男子,继续说:“他身上有月下寒食的气味,如果不是服用月下寒食已久,身上又怎么会有这股味道?别说是乞丐,就算是普通的寻常人家又怎么会买得起月下寒食呢?”
顾又沁朝他走近几步,接着道:“他刚刚向我弯腰道谢的时候,我恰好看见他的里衣是用金贵的天丝布料制成。虽说外面套了件粗布麻衫,脸上还涂得脏兮兮的,但还是被我一眼识破。”
绿绮也在旁边说道:“刚刚小姐叫我去拿银两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小姐会不会真的被他骗了,但是小姐却让我拿妆奁最上面一层的东西,那上面放着的分明是小姐平日里收藏的琉璃石子,于是我便猜测了真正的意思。”
“什……什么?所以你们都看穿了我?”
“哼,要不是她突然跑出来捣乱,我还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遇夏撇撇嘴,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顾朝九终于现身,他捏着拳头走了上来,“我倒是想知道,敢欺负我顾朝九的妹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嘿嘿,”那男子快速把自己脸上抹的灰给擦掉,露出一张白净且清秀的脸庞,讨好笑道:“顾世子,顾小姐,我是吏部侍郎的次子,李纪。”
“吏部?今天刚碰到了一个礼部,前几天还相了一个户部,感情我这是快要把六部的人都给集齐,然后可以召唤神龙了?”
顾朝九不知道遇夏在说些什么,只是提醒她:“这人只是吏部侍郎的次子,今日你见到的可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前几天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身份不同。”
遇夏点了点头,尚书的官位要比侍郎的大。
李纪继续说:“我是听闻,顾小姐人美心善,还待字闺中,所以就想先近水楼台,希望能给顾小姐一个好印象。”
“近水楼台?我顾又沁将来要嫁的人,可是人中龙凤!毕竟我可是卞唐开国大将顾起的后人,还是堂堂长安侯的嫡女。”
“是,是,”见对方把家世给搬了出来,人微言轻的李纪只好声声附和,但是又见旁边那名女子陌生,便又伸出他的“魔爪”,“不知这位姑娘的身份是……”
呵,敢打她的主意!
“我也是你高攀不起的,毕竟我可是堂堂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顾朝九忍俊不禁。
这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站在外面的五人头发上、身上都落满了白雪,顾又沁在绿绮的照顾下先回了府,而遇夏于心不忍,这李纪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来招惹顾又沁的,怎么说都没干什么坏事,看他就这么回去万一冻坏了就不好了,于是把自己的那把伞送给了他,自己跟顾朝九一把伞也回了府。
侯府里已经点亮了蜡烛,在雪地的照映下更加亮堂了许多。
遇夏来卞唐的一日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所以也跟他们一起去前厅用起了晚膳。
前厅里点起了几十只蜡烛,烛火在不断的跳跃,还用了几面铜镜反衬着光,在这不先进的古代,这种亮度只有白炽灯的几分之一,但也算能够看清了。
“今天遇姑娘光临我侯府,真是蓬荜生辉,希望今日饭菜能够合你胃口。”
遇夏对长安侯笑笑,停顿了很久才说:“……好的。”
顾朝九摇摇头,果然一如既往的尴尬。
顾朝九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她在日记中写到,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生活,父亲早早去世,母亲在外面奔波养家糊口,像这样跟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应该少之又少吧,所以她才不知道在饭桌上跟长辈该怎么说话,所以才吃的那么开心,所以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如此想着,顾朝九索性站了起来,对着长安侯跟顾又沁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