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榕隐约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窥视着。
这种感觉出现在两天前,他复工的第二天。可真仔细去探究,那种怪异的被监视感又很快消失殆尽,就好像一切只是他的错觉,又或者只是他熬夜工作后出现的精神衰弱。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于他而言,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没必要去浪费别人的精力。
在觉察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他想联系项泠星,可信息编辑到一半,恍然忆起他们已经分手四年。
而沈泽霆,他不太想让自己的消息再度暴露在沈家人面前。
好在这样的困扰没过多久就退去,万事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只是文昕榕的错觉。他捏捏鼻梁,让眼睛休息半分钟,复睁开继续对着眼前的电子文档。
也许,真是他的幻觉也说不定。
*
沈泽霆曲起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两下,又移回鼠标,继续看未尽的电子邮件。
他的姑姑果然行动了,而派出去的人在昨天被沈泽霆手下秘密带离。电子邮件里还有个附件,解压之后是两个文件夹及一篇自白书。
文件夹里都是照片,一个里头装着姑姑这次派遣的人的照片,依照他们的规矩,长相曝光,这行基本就是没法干了,特别还是被沈家人抓住。就算沈家人不动手,他们也会自动销声匿迹。
沈泽霆随便看了两眼,很快点开另一个文件夹,这个文件夹里都是文昕榕的照片。
看角度,皆为偷拍。
沈泽霆连续点了几张,都是他在工作室所在写字楼附近的图,有一张还拍到他和秦楚在说笑。还想看后续的照片,就听常寿敲门报告该去开会,他关闭电脑,起身出去。
出门时,给远在海外的另个秘书发消息,由他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常寿看了眼手机,说道:“老板,诚乐那边的文件刚刚转发到你的邮箱了。”
“有发现错漏吗?”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常寿道:“闻屿老师那儿的账有点疑问。”
沈泽霆停了下脚步,“怎么了?”
“根据合同所写,闻屿老师应该是拿到《X计划》总稿酬的三分之一作为定金,但诚乐当时只给了一半,三分之一的一半。诚乐那边的同事想问,是等戏拍完把钱补上,还是现在就补?”
虽说二者最后都会走诚乐的账,但因着时间和性质有差,做账时也会有区别。
沈泽霆想了想,“按合同办事,旧合同写明多少就打给他多少,之后的账目再根据新合同走。还有飞页的补偿,这块也按旧合同来。”
“那我稍后去诚乐跟他们再开个小会处理这事。”
沈泽霆嗯了一声,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
*
文昕榕敲下最后一个字,按下保存,来来回回检查几遍,一个小时后将改完的剧本发送至指定邮箱。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喝完马克杯里最后一点水,起身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有两三个人在,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聊什么,见他过来,有点心虚地问好,而后离开。换上新茶包接水时,秦楚从外头进来,元气十足地跟他问了声好。
“之前让你写的那几集写完了吗?”
“快了,还有一点,上吊还能喘口气呢。”
文昕榕轻哼一声,端着杯子出去。
“文哥。”
他转头看秦楚。
秦楚纠结几秒,“我有件小事想问你。”
“公事还是私事?”
“有点私。”
“下午茶的时候再说。”
撂下这话,文昕榕潇洒离开,秦楚耸耸肩膀,打开柜子去找威化饼干。
工作室每逢开工日都有一小时下午茶时间,风雨无阻,每次下午茶的内容都尽量不重复,给予员工新鲜感。
今天的下午茶依旧走的是自助餐模式,主打甜咸结合,偏向小食一类,免得大家摄入太多碳水之后会犯困。
文昕榕取了块黑森林蛋糕并一杯少糖奶茶,刚坐上休息区的单人沙发,就见秦楚也过来坐上身边的长沙发。
他往嘴里送进一小块蛋糕,说道:“上午想说什么事?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内心特别矛盾。哥,你是知道我的,打小就这样。”
文昕榕道:“你打小什么样,我可不知道,没怎么走动过。”
“那再远房也是同个祖宗嘛。”
“说正题。”
秦楚望望周围,确认没人朝这边看和听,压低声音问道:“哥,你跟沈总……额,是不是旧识?”
文昕榕眯了下眼,带上两分警惕,“问这个干什么?”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为什么会这么问?”
秦楚道:“氛围。”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你可别不相信女生的第六感。”
文昕榕又朝嘴里送进一口蛋糕,“那在下诚心发问,您的第六感还告诉你什么?”
“没了。”
“那你这第六感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秦楚咬下一口燕麦饼干,“可凭借这一点点发现就足以让你变脸了。”
“学点东西都用到自己人身上是吧?之前好几次也这样。”
“哥,虽然是远房,但我也算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满足我这个被好奇心折磨了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的小女孩。”
文昕榕:“……”
“有这个闲工夫多看看经典作品不好吗?”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而且这显然也可以作为创作素材。”见文昕榕脸色越来越难看,秦楚立刻闭嘴。
文昕榕放下碟子,转去拿奶茶,咽下一口道:“我跟他没过节。”
“别的呢?”
“没了。”
秦楚道:“眼睛和微表情是不会骗人的,你们之间看上去并不清白。”
“……”
“我前些天听说有导演想做刑侦心理学相关的网剧,要不,我推你过去试试?”
秦楚双眼一亮,“那敢情好啊,反正我赚到的钱也会让你抽成,说到底还是你更得利。”
“就两成,说得我像个周扒皮一样。”
“你叫文扒皮。所以,你和沈总之间真的没别的事吗?”
文昕榕摇头。
“但我觉得,他对你有很大的兴趣。”
文昕榕眉毛一挑,“吃你的饼干。对了,反正你上午说就剩一点,那就下班前把完整初稿交给我。”
“!!!”
“我那是谦虚啊!”秦楚假装抱头痛哭。
文昕榕见怪不怪,解决完剩下的蛋糕和奶茶回自己的办公室。面对正在不住掉大泡泡的电脑屏保,他却是没动分毫,耳边响起秦楚说过的话。
【他对你有很大的兴趣。】
感兴趣?任谁见到多年不见的前任都会有所好奇吧?起码习惯性观察几眼,确认对方如今过得怎么样,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他不知道项泠星是怎么想的,但自己那时只觉得对方现在过得很好,比他想象的好不少。
算是了了项泠星外婆的心愿。
想到项家外婆,文昕榕拿过桌边日历,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去祭拜过她。正好下周是外婆的生日,他也难得有空,可以去找她老人家聊聊天。
在文昕榕的印象里,项家外婆是个极为典型的贤妻良母,丈夫去世后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长大。
只可惜儿子不懂事,早早就辍学跟着社会上的人混,惹来一身赌瘾,险些把家都给败了。几十岁的人,到现在没成家,三天两头不见人,不知道去哪里胡来。
项泠星的妈妈倒是好些,靠助学补助上完大学,跟着朋友一起开了家花店,后来还遇到未来的丈夫,生下项泠星。
但就在项泠星初二那年,父母前后脚去世,孤立无援的他只能跟着外婆生活,外婆那时身体也算不上太好,靠着女儿女婿的赔偿金以及花店微薄收入养大外孙。
但这样一个思想极为传统的老太太,在见到文昕榕时倒是很热络。
她没有点破两人的关系,在病友问起文昕榕身份时也只称是自己的孙子,而到弥留之际,她握著两个孩子的手,期望他们能够相互扶持,一生顺遂。
后来,文昕榕以义外孙的身份陪着项泠星一起主持了外婆的葬礼。就在那一天,他不光见到久违的项泠星舅舅,还有那个自称是项泠星姑姑的女人。
文昕榕闭上眼,中断这段回忆。
都过去了。他在心中暗示。
*
宣城入秋多雨,前两天还发布台风预警,或将影响本市。
文昕榕早起时就见天色阴沉,便带上伞出门,留胖丁看家。
车子刚在公墓停车场里熄火,车窗上噼里啪啦地溅上好些雨点,他庆幸自己出门时做好准备。
项家外婆的墓在山上,没法驱车前往,文昕榕打着伞沿略显湿滑的台阶小心过去。
非必要日子,公墓便冷冷清清,今天又是工作日,更是鲜有人影,偶然扫见一人,看衣着打扮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方注意到文昕榕,还朝他点头致意。
五分钟后,文昕榕拐向项家外婆墓地所在,脚下已是平坦,无需再一直低头看路,便抬了下伞和眼,而后在项家外婆的墓碑前见到一个熟悉的送花身影。
沈泽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