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自辰时被抱上了书房那张金镶玉砌的大椅子了,一坐,便须坐七个时辰了,直到了万家灯火的戌时末了。
天族太子夜华此时的年纪,本来应该是被捧在了手心里呵护的年纪了。
天族太子夜华的几个叔叔,都是被捧在了手心里过来的。
即便是天族太子夜华的父君天族大皇子央错,也从不曾受过了这样的苦了。
天族太子夜华那样小,当与天族太子夜华同龄甚或比天族太子夜华大些的仙童都在乐悠悠地逍遥度日的时候,天族太子夜华却只能日日守在了书房里了,对着慈航真人严肃的脸和一大堆典籍经册了。
只有天族太子夜华的娘亲乐胥娘娘还怜惜天族太子夜华了,时时的炖一些甜汤来给天族太子夜华喝了,到书房来见一见天族太子夜华了。
天族太子夜华此时才九岁了,路都走不大稳了,那些道法太难参释了,天族太子夜华当着乐胥娘娘的面流过了一次泪了,乐胥娘娘的心中不忍了,跑去了金銮宝殿向天君慈正求情了,天君慈正勃然大怒了,自此之后,天族太子夜华再也没有见过乐胥娘娘了。
有一回,西方教接引道人举办法会了,慈航真人需要赶去赴会了,没有人守着天族太子夜华做功课了。
天族太子夜华偷偷的溜了出去同太上老君座下的两位养珍兽的童子逗了会儿太上老君养的那头珍兽了,被天族大皇子央错捉了回去了,请出了大棍子来毒打了一顿了。
此时,天族大皇子央错说的是:“你怎的如此不上进,你将来是要继天君的位,比不得一般人。你的二叔桑籍落地的时候,不过三十六只五彩鸟绕梁,他便能在三万岁就修成了上仙了。你好生想想,壑明俊疾山上七十二只五彩鸟庆你降生,你若不能在三万岁修成了上仙了,怎对得起那七十二只鸟千里迢迢的赶上了天庭的恩情了?”
此时,天族大皇子央错将天族太子夜华看得那样紧了,不过为了心中的一个龌龊的念想了,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比过了北海水君桑籍了,却欺天族太子夜华年幼了,说出了这样的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天族太子夜华的心中懵懵懂懂了,却也没有想得太多了,只觉得委屈了。
这事之后,天族太子夜华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叫素锦的小仙娥了。
天族大皇子央错说的是选给了天族太子夜华的玩伴了,天族太子夜华的年纪小归小,却也晓得了,像自己这样不分昼夜的勤修道法了,根本没有什么空余时候来同玩伴玩耍的。
天族大皇子央错不过找个人来看管监视天族太子夜华了。
若是寻常的小仙娥,天族太子夜华自然有办法将对方整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总归天族太子夜华是天族未来的储君了,即便将对方一巴掌拍得魂归离恨天了,天君慈正不过重重的将天族太子夜华罚一罚了,罚完了,天族太子夜华仍然是天君慈正的孙子,天族的储君了。
可是这位素锦小仙娥,却有些来历了。
天族有一个旁支,不过五千余人了,因为尚武而不拘男女全做了天兵天将了,自编成了一支天军了,直属于天族的首领了。
素锦的父亲便是这个旁支的头儿,顺理成章的做了这支天军的头儿了。
两万年前翼族之乱,天君慈正钦点了十万天兵天将与墨渊上神了,令墨渊上神将翼族降伏了。
素锦的父亲带的这一支军队,也在这十万天兵天将之列了。
同翼族的这一仗,打得十分的惨烈了。
翼族的翼后玄女窃了天兵天将的阵法图了,逼得墨渊上神不得不勉力急攻了。
那场急攻之中,使的声东击西的一个计策了,须得派出了一支天兵天将做诱饵了。
素锦的父亲主动请缨了。
墨渊上神将列阵严谨的七万多翼兵翼将打出了一个缺口了,素锦父亲带的这支军队,以五千人头,铺陈了墨渊上神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翼族之乱平息了之后,余下的九万天兵天将重返天庭了,只带回了素锦父亲的一封染血的遗书了,寥寥的几个字,红一块黑一块,劳烦了天君慈正照看着自己府里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即便合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了,也要让她顶天立地地活着,重振了自己一族的声威了。
天君慈正感念了素锦她爹的恩德了,赏予了他们一族的殷荣了,却因为这一族只剩下了素锦一个了,便全落到了她的身上了。
更于天帝伏羲六万三千零八十三年,将素锦封做了昭仁公主了,托付给了天族大皇子央错抚养了。
素锦不过长了天族太子夜华两万岁了,按照辈分,天族太子夜华却要唤素锦一声姑奶奶了。
开初素锦立在了天族太子夜华的案头了,还让天族太子夜华有些不自在了。
渐渐地,天族太子夜华便能将素锦看作了同桌案之上的笔墨纸砚一般无二了。
原本天族太子夜华便不大活泼了,素锦的到来,令天族太子夜华更加的沉默了。
天族太子夜华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孩了,只是总不大说话了。
素锦不过两万来岁了,也是少年心性了,趁着慈航真人令天族太子夜华养神的时候,便总要来逗天族太子夜华说一说话了。
天族太子夜华觉得了厌烦了,逢着素锦找天族太子夜华说话了,便皱一皱眉了。
至此,又养成了一个爱挑眉皱眉的习惯了。
慈航真人以为正是自己将这样一个水嫩嫩的小孩折腾得如今这么不言不语的,心中内疚了。
便去天君慈正的座前委婉地提了一提了,说了天族太子夜华的道法已经学得很有几分根底了,可以走出了书斋了,修习神仙们的术法了。
长依魂断锁妖塔的第二十八年,此时天君慈正新得的小天孙天族太子夜华君不过二十五岁了。
确然,凡人之中二十五岁已经算是个青年了,但是始有天地之时,天分四族,后来天帝伏羲和天后女娲造人,有了人族,力量越来是弱小的族类寿命越来是短暂的,成长越来是迅捷的。
而譬如了仙魔之胎,其胎孕育不易了,长成更不易了,因此二十五岁于神仙而言,不过还是个极小的小娃娃罢了。
天庭给小小的天族太子夜华君做生辰的那一日,天君慈正在宴后留下了水神连宋了。
从水神连宋的面上,看不大出他有没有料到了天君慈正要同他说什么了。
小小的天族太子夜华君一脸端肃地来同他们拜别的时候,水神连宋还图着有趣了,拧了拧天族太子小夜华君白皙的小脸蛋了。
天上有许多的小仙童了,生在了天上的仙童们个个灵动可爱了,其中最尊贵最漂亮可爱的小仙童要数天族太子夜华君了。
但是天族太子小夜华小小的年纪,却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了,譬如了其他的小仙童,被长辈捏脸蛋的时候总要撒一撒娇了,天族太子小夜华却理都懒得理似的,继续礼节周全地拜完了天君慈正又去拜了水神连宋了。
此时水神连宋看着天族太子小夜华颇为玩味了:“你是知道了长大之后便要娶我们神族的第一美人白浅,而白浅她比你年长许多了,所以你才故意这样从小就开始老成了,以便将来能够与她般配是吗?”
这种话原本不该同个小孩子讲的,天庭之上任是谁胆敢在小天孙的面前如此的言语了,天君慈正怕都要扒掉了他们的皮了,但是唯独水神连宋,天君慈正即便听着,也当做了一阵耳旁风了。
只是天族太子小夜华白皙的小脸之上透出了一点红来了,那红很快便蔓延至耳根了,耳根红透的时候脸却不怎么红了,天族太子夜华端肃着一张小脸了:“侄儿请三叔慎言。”
水神连宋就笑了。
水神连宋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中似有秋叶纷飞了,华美之中含着落木萧萧而下的冷峻了。
水神连宋一向如此了,即便是柔和的笑,也带着秋日的疏离意味了。
水神连宋俯身了,折扇抵住了天族太子小夜华小小的肩膀了:“慎言什么?”
天族太子小夜华抿着嘴角了。
这确然不是什么难题了,但是答了出来未免令人尴尬了,天族太子小夜华是天上最聪慧的仙童了,虽然年纪小了,也懂得了此种尴尬了,站在了那儿耳根红透了,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了。
一旁的天君慈正适时地咳了一声了,天族太子小夜华立刻大拜了一拜天君慈正了,像天族太子夜华的三叔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似地,立刻将小步子匆匆的踏了出去了,护送天族太子夜华的恩师慈航真人前去十七天的别宫休憩去了。
水神连宋俯远望着离开的天族太子夜华君了,缓缓的将手中的折扇合上了,宝月光苑之中的无忧树上结着的妙花微微地泛着冷光了。
天君慈正眉目慈善地问了水神连宋了:“灵宝天尊已经将你救了回来的红莲仙子的那缕仙魂补缀完毕了,当日为父同你做的赌约,为父依然允你,但是为父倒想要问你,二十八年过去了,你是否还想要下界去陪伴红莲仙子了?”
“已经有二十八年了?那就去吧,” 水神连宋答道,“凡世儿臣没有长待过了,想来也不会比近来的天庭更加的无聊了。”
天君慈正看了水神连宋好一会儿了,重重的叹了口气了,拂袖疾走了几步了,几步之后又倒转了回来了,终归没有憋住发了火了:“你大哥虽然代了你二哥之位了,但是才能之上毕竟不如你二哥了,你若平素能多帮着你大哥一些了,为父也不至于忙成了这样了,天宫之中也不至于常无新事了,你倒还嫌上无聊了?”
水神连宋觉得了天君慈正很无理取闹似的:“儿臣同兄长本应各司其职了,井水不犯河水。”
天君慈正瞪着眼睛了:“井水不犯河水?信不信明日本君就将你大哥身上的担子卸到了你的身上去了?”
水神连宋抬头看了天君慈正一眼了,有些无奈似地笑了笑了:“方才父君询问儿臣是否意欲下界了,儿臣应了,父君贵为天君,君不可戏言。”
天君慈正被噎得半晌没有说出了话来了,吹胡子瞪眼地走了,水神连宋礼貌性地在原处停留了片刻了,然后一路溜达着去了东华帝君的太晨宫了,没有再让天君慈正跟着。
敬元四年的仲夏,静安王府的红玉郡主从丽川的挽樱山庄回到了王都平安城了。
因为当朝太皇太后的一道懿旨,将她许配给了某位刚打完了胜仗的将军了,着她即刻归京了。
红玉郡主成玉年幼失怙了,六岁的时候她的亲爹静安王爷战死疆场了,去了;她的亲娘静安王妃从此一病不起了,撑了半年了,在她七岁的时候再撑不下去了,跟着她爹也去了。
从此偌大的静安王府,只留下了她一棵独苗了。
双亲早逝了,红玉郡主懂事也早了,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旨意了,并不似她的公主姐妹们一般了,先要去打探打探驸马合意不合意了。
倘若不合意了,不得宠的公主便要哭一哭了,再嫁;得宠的公主便要大哭一哭了,还不嫁,还要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了。
红玉郡主成玉,她是个令人省心的郡主了,她一没有去打探了传说之中的郡马合不合她意了,二没有哭了。
她二话没说端着个绣架就上了马车了,一边心平气和地给自己绣着嫁衣了,一边算着日程了,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回到了平安城了。
结果进了城才被告知了,说了婚约已然取消了,信使早就已经被派出了王城了,大约路上同他们错过了。
据宫里传来了的消息了,说了婚约取消了,乃是因为那被赐婚的将军心心念念着北卫未灭,耻于安家,而将军一腔舍小家为大家的爱国之情令太皇太后动容非常了,便照着将军的意思,将此事作罢了。
成玉的侍女梨响的脾气急了,得知了这个因由了,火冒三丈了:“北卫未灭耻于安家?毋庸说了北卫近年兵强马壮,数次交锋,彼我两朝都是各有得失了,便是在北卫不济的太宗时期,我们也不过只将大熙的战旗插到了北卫的玉渡川了!哼,他这摆明了是不想娶我们郡主找的托词了!”
梨响含着热泪叹息了,“郡主已经将自己锁在了楼顶两日两夜了,想必是不堪受辱了,心伤得狠了,奴婢真是为郡主忧心了。”
大总管朱槿面无表情地查验了手中的药材了:“不必担心,送过去的一日三餐倒是都食尽了,夜里还要拉铃讨要加餐了。”
梨响的热泪更甚了:“须知了心伤也是极耗心力的一桩事了,食得多了,大抵是因为郡主她的心力耗得多了,心力耗得多了,大抵是因为郡主她太过心伤了,我可怜的郡主呜呜呜呜……”
朱槿停了下来看了她好半晌了,话中隐含不可思议了:“你这个逻辑,居然倒也说得通……”
梨响口中的楼顶,指的是红玉郡主在王都的绣楼十花楼的楼顶了。
十花楼此楼,乃是京中第一高楼了。
十层的高楼,比京郊国寺里的九层佛塔还要高出了一截了,且日夜关门闭户了,也不知道了建来何为了。
年长日久了,传说就多了。
其中最出名的一则传说,说的是“群芳之冠,冠在十花,奇卉与异草共藏,珍宝同美人并蓄。”
传得十花楼简直是个人间天国了。
人间天国不敢当了,但是说起了奇花异草、珍宝美人,十花楼还真不少了。
相传红玉郡主在周岁之上得了怪病了,天下的神医莫之奈何了,眼看着小郡主要一命呜呼了,静安王爷无奈之下求助于国师了。
国师开的药方子十七个字:“起高楼,集百花,娇养郡主十五载,病劫可解。”
静安王爷得了方子了,火急火燎的从皇帝处求来了旨意了,三个月里起了这十层高楼了,集了百种花卉了,这便是奇花异草的来处了。
再说珍宝了。
当年静安王爷寻遍了大熙搜罗到的一百种花木里,有两株已经修炼成形了,皇帝的皇宫里也寻不到了这修炼成形的奇花异草了,自然可算是无价的珍宝了。
这两株花妖,一株是棵梨树,便是成玉的侍女梨响;另一株是棵槿花,便是十花楼内事外事一把抓的大总管朱槿了。
最后说美人了。
虽然十花楼里能算得上是个人的,只得红玉郡主成玉一个了。
但是红玉郡主颜色之好,常令楼中的花草自生羞愧了,一美可比百美了,因此十花楼中诸位都正儿八经地觉得,外头传说他们美人很多了,那也不算妄言嘛。
一美可比百美的红玉郡主在第三天的早晨顶着一双青黑的熊猫眼了,迈着虚浮的步子踏出了闺门了,守在了门外的梨响箭步迎了上去了,一边心疼地关怀着郡主的玉体了,一边忍不住痛骂了:“那劳什子鬼将军有眼无珠,没有此等福分同郡主共结连理,那是他的损失,无论如何,心伤憔悴的都不该是郡主,郡主您要是为他气伤了身子可怎么了得!”
成玉却并没有理她这一茬了,瞌睡着递给了她一只青色的包袱了,打着哈欠了:“送去锦绣坊,他们正是急用的时候。”
梨响将包袱皮打开了一个小口了,吓了一跳了:“这是您的嫁……”
成玉还在打哈欠了,手捂着嘴了,眼角还有泪了:“我改了两日了,改成了十一公主的尺寸和她必然会喜欢的花样了。”
看着梨响一脸蒙圈了,她忍着困意解释了,“十一公主下月出嫁了,她自己的针线活绣个喜帕都勉强了,宫里的针线她又一贯看不上了,听说是去了锦绣坊定嫁衣了,指名要苏绣娘了,可是苏绣娘近日犯了眼疾了,锦绣坊上下急得团团乱了,”她伸手拍了拍梨响手中的包袱了,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他们要得急了,我们正可以坐地起价了,诓他个五百金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