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仙宗的新晋弟子大比按照前世的轨迹进行。
与前世唯一的不同是,我成为了筑基期弟子里垫底的存在,参加筑基期弟子比试。
除却大比开始的第一天,掌门号召弟子积极参与大比和内门筛选时我见过师尊后……就短暂的没有再见到她。
几战下来输多赢少。
我并不是善战之辈,且筑基仓促也未巩固,还会受伤吐血。
内门长老看出我实力不济,最后几战安排的都是内门弟子,他怜悯我,想让我给亲传之名留些门面。
只不过可惜的是,我还没顺风顺水的等到全部的比试结束,去寻师尊说明弟子下山的请求。
这次比试的练气弟子的最后一场比试,就听说了沧浪峰薛兰对战内门弟子曲天意。
两个同样惊才艳艳的新晋弟子在最后的比试中脱颖而出,薛兰一手水柔剑法出神入化、身法更是缥缈无形五星极佳,曲天意手段频出、功法造诣之高直逼筑基修士!
最终,曲天意以练气期大圆满的修为,在比试台上负伤晋级筑基,将亲传弟子薛兰以半招战胜。
二人受伤不轻,但有擂台灵石护阵保护没有大碍。因为担心耗尽修为会伤及根骨,薛兰的师父水惊玉不惜寻遍百药谷替她疗伤。
曲天意的家世身份袒露,被掌门祁风收为关门弟子。
我从童子的口中还听说了他在议事堂还曾向我师尊询问能否拜她为师,没有得到回应后,方才一脸失落的接受了祁风的关门弟子令牌。
曲天意上辈子风光得意,走的也是正统修仙天骄的路子,修为都是每到和人比武就噌噌噌地越级晋升。他与我并不熟,却在遇到我的时候没有好脸,高傲得如同兽阁长老养的一只绿孔雀灵兽,见我就横眉冷对,少有的看我不爽时还会讽刺我几句。
他的修为没多久便高我,找我私下约架,压制等级,将我揍趴下,似乎是他宣泄自己内心不平的手段。
在别人看来,似乎也更显得他光明磊落,性格直爽。
我虽然欣赏开朗之辈,也羡慕率性之人,但究其我的性子做不到那般,也没资格‘任性妄为’。虽然谈不上讨厌曲天意,但我与他还是太接触的好。
我原定新晋弟子大比结束的第二日就去弟子执事堂接任务,以初入筑基需历练的借口向师尊请辞下山。
但我刚收拾好储物袋,霜雪峰的护阵就被激发了防御。
“嗡——”
防御阵轻微响动持续半刻钟都没有停,我想师尊应该不在山上,那外面来的人,应该是找我的?
我起身离开洞府,一眼便看到了踩着飞剑被挡在阵法外的修士。她现在的样子与从前大不同,绢花发带换成了清透散发灵力的碧玉簪,小盘垂髫成了垂腰墨发,一袭红白双色的亲传弟子服饰,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中又不失柔美与剑修的侠气。
薛兰来寻我,脚下踩着的飞剑安稳如磐石,她一个劲儿的用肩膀去撞悬崖外的防御阵法,微垂着头没有看到我。
“薛兰?”我连忙将她放进来。
“你怎么来了?”我看着她飞了进来,双足刚落地,脚下的飞剑就化成了一根飞剑簪子并入发髻钟,可她抬眼时却是双眼通红,像是哭了一夜的抑制着伤心难过。
“你这是……”我心里陡然慌张起来。
难道薛兰被人围追到这里,想来找我求助?可我许久没开防御,致使她崩溃欲哭?
还是说,水惊玉不似传闻中贴切爱徒,反而助纣为虐,对薛兰不好?
薛兰双手垂落无力,衣袖低垂身形落魄,看到了我后她朝我扑过来,眼泪泫然盈眶,“小云……”
“你没事吧?”我轻叹,只能任由她抱住我。
不太习惯和人接触,直了直肩我道,“你受伤了?”
仔细想想所有的可能都不成立,约莫就只有昨日和曲天意的比试了。
亲传弟子输给内门弟子?在所有弟子眼中都是脸面尽失的事情。
我上辈子不幸被匹配到与曲天意比试,甚至都不是他挑战的最后一名弟子,更无缘激发他对战中晋级的潜能和本领。我刚开局便被他几招制住,之后节节无力还手,一败涂地。
我薛云被所有长老管事、师叔师兄姐们笑话,后来被重伤抬到霜雪峰,我心灰意冷地蜗居养伤,又成了众人口中性格孤僻的废物怪胎,甚至连弟子送上门的补药羹粥都放了毒,有人恨不得趁我虚弱毒死我。
薛兰比我的前世强,她与曲天意比的不相上下,要说还有哪里欠缺,也只是天道之子的不同罢了。
薛兰在我胸口埋着脸,死死掐着我的两只手臂,挣扎痛苦道:“小云,我让师尊丢脸了,我输了……”
“只差一招,他身为内门弟子打败了我。”
“师尊说我入门一年能成就如今,是天纵之姿,纯阴剑体自古来只有两条路,默默无闻被邪修利用铸人剑造无尽杀孽永无轮回;大寒索裘,我与天斗相斗,只愿改天逆命!
师尊为我寻遍天地灵宝修补丹田,又对我孜孜不倦,我没有战胜他,辱没了身为师尊的弟子名号……”
“小云,我不甘心。”
“师尊曾说要教我如何与天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①。一剑霜寒,千洲静肃,以一剑破万法,能登大道缥缈。
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想成为像师尊那样随风看花云淡风轻的人。”
我细听着薛兰仿佛中魔迷途一般的痴言,心中敬佩于她。
我薛云胆怯成性,又不够坦率,遮掩自身只为周全存世,倒不如薛兰这般破釜沉舟重获新生的快意恩仇。
她受挫却更斗志昂然,许也是憋久了又不想让水惊玉看到自己的软弱,如今找我倾诉,一时的委屈难过吧。
我开怀一笑,算作安慰地道:“云淡风轻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薛兰,仰慕一个人,就有想要成为她的念头和力量。”
“那或许要花上很久都无法匹及的存在,你这条路要辛苦得多。”
薛兰擦擦眼泪,站直了身体不再软弱,她坚毅地对我说:“没关系。”
“师尊对我有再造之恩。”
“我要成为师尊最骄傲的弟子,一杆锋利无比的剑。我不是只为了报恩,同时成为最强的剑修,也是我的想法!”
薛兰说完后,就走了。
她走前似乎看开了,也坚定了很多。
我能理解她的惊惶和害怕,也能体会被心急的赶到众人面前一展身手后跌落台阶的失落。但她根本上与从前的我也不同,我不想成为剑或者别的什么让师尊欣慰的体现。修仙只是大家都这么做而师尊收为为徒时给我的一种默许的责任。
薛云只是想……让师尊看看我。
我欲戴仙冠,只想并肩齐行。
至于这情愫是否在前世今生的执念中被消磨、被替代,已不是我能认真细想的了。
我薛云始终都在掩饰,为了周全和各自安好而抑制自己。
“小云,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薛兰破涕为笑,眼中重振旗鼓。
她走的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想我那絮絮叨叨,但坦诚得不像我,却尤其可爱的心魔了。
“嗯。祝你一路顺风。”
随后我也收拾好了储物袋,后脚便去了执事堂,接了任务禀明去处后。
我刚出执事堂,在主峰的山脚遇到了一个等在山门前的人。
“你要去哪里?”白衣仙人问我。
我好像也不意外,行礼中不慌不忙含笑礼问道,“我出霜雪峰前给师尊发了传音符,师尊没有收到吗?”
“收到又如何?”她朝我步步紧逼,眼中霜寒成了烈火,不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是你师尊,你想去哪里你不告诉我?”
“那便好了,师尊该是知道云儿筑基后想出宗门去修真界历练。云儿接了执事堂的任务,至多半年回来。还请师尊许可。”我弯腰请示。
“我不许你去。你跟我回去。”师尊想也不想就说,她看着我的背,眼神越发的紧迫。
“师尊,宗门有规定,筑基修士当在筑基后寻机会出宗在修真界历练。”
“规定有何用。你入门一年,我不许你出去。”师尊皱着眉,清冷的神情似六月降霜,语气峥峥。
我见她手中掐诀,恐当即就要把我瞬回霜雪峰的孤寡山头,只得上前仰头无奈的劝道,“云儿只是照规矩办事,难道师尊不为我‘仅仅一年就筑基’而高兴吗?”
传闻修真界,也就只有面前的清寒仙尊能做到一年内筑基。
“你一年内筑基,我该高兴吗?”师尊似不解地迟钝,“可你受伤了,内伤,童子说你吐血了。你应该回去养伤。”然后肯定道。
我心中苦涩地道,“弟子比武,有伤是正常的。过段时日就好了。”
“你一年筑基,我并不高兴。”师尊执意道,“你本就有此潜力。”她骄傲又决绝的语气,令我膛目结舌忘了反应。
她对我总是相信如初,上一世也是这般,言语中的信任让我面红耳赤无端信任我自己,我薛云也屡次磋磨,不吃教训,一股脑只想不让师尊失望。
“水师妹说前日见你灵力紊乱,在大比中受了伤,你为何不疗伤就离宗?宗门外有什么让你向往的?凡尘界修真界不过是历经途仕,而且你未曾与为师说一言半语!”最后的是关键,你不跟我说。
我在那针戳一般笃定激烈的目光中,说不出我急着去无间山找眸焱的实话,也无颜说谎。
我最终似忧愁又无可奈何的轻轻望了师尊一眼,
道:“师尊不要什么都信。”
容易让我产生你在担心我的想法。
最后我错了,却只能怪我自作多情。
师尊注视我良久,然后给了我很多东西,功法、法宝,以及一碗橙黄泛白沫的灵材羹。
“吃了它。”
师尊用冷清的语气道,“为师见水师妹就是让弟子吃了这个,那弟子立马就活蹦乱跳的。所以为师也亲自……”
我诧异,“所以师尊也为我从水师叔那里讨要了一碗来?”难为师尊还会看别的师徒行事,给我也照模样搬来?
我上辈子就听闻水师叔不仅善剑,而且善厨艺,灵食灵补没少安排给自己的亲弟子,薛兰肯定也有一份。
“我……”师尊语噎的瞪着我,嫌我回话太快了,郁闷的冷哼,“讨要之事,本尊不会做。”
“云儿谢谢师尊的心意。”我将灵材羹喝了下去,没有防备的被羹中滋补的灵材的灵力冲击得天灵盖都要被这爽快通窍感掀飞了。
精补倒是迅猛,乃是海补。就是这味道,水师叔的厨艺还需再加强一二。
我一张口便是灌流涌出的凝实灵气,一睁眼就两眼发白光,鼻息前总是喷薄着两股白气,让我丢脸得猝不及防。我很不好意思的闭了嘴,防灵力从头顶外泄动作迟缓地朝师尊告别。
“师尊,请容云儿辞别。历练半年,云儿必修得精进、功法熟练后回来见师尊。”
“嗯。”
那一声淡漠的回音,且让我心安又心紧。
我转身向出宗门的山路下走去,心里其实有些舍不得的想要回头看师尊还在不在原地。
我一边试探着师尊的态度,一边毅然决然入魔修行,我现在寻找机会去秘境把凶兽收服。我想知道如果没有了凶兽乱世,师尊会不会再用我镇压的?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
我总在相遇,然后被孤独的放置、送别。只有这次我想自己做决定,让我的师尊看着我走。
步行宗外十里,我遇一山泉小溪,心喜落脚,弯腰蹲溪挑水敛容。
奈何腹中突然剧痛。
我捂着肚子,一头扎进了小溪中,随波逐流。
昏迷时我强念道,“羹里,有毒?”
……
而另一边,清寒仙尊又遁去掌门那里喝茶坐客,化作仙风冲进来,生气恼恼的样子让叱咤峰弟子一言不敢发。
除了躺在病床听说清寒仙尊来了,激动得要下榻爬过来拜见的曲天意。
祁风手拿宗门事务的卷轴,一面无奈的看着她,“师姐,你这是羹没给出去?还是你徒弟又赶你走了?”
他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师姐为了你的徒弟薛云,这几天不是去各个宗门寻人找宝物功法了吗?薛云今日就要下山,你没给她?”
叶栀寒冷漠的望着自家师弟,“我去晚了。她就走了。”
祁风听完却误会了,可惜道,“那就无法了。”
他想起傍晚执事堂监事上传亲传弟子薛云请旨出宗历练的玉简,他就知,要告诉叶栀寒。
却在循着师姐灵息间赶到沧浪峰时,见到堂堂清寒仙尊正跟着师妹水惊玉用炼丹炉煮天地灵宝的场面,差点从天上下来摔了个踉跄。
只不过师妹煮的是仙羹,师姐煮的是灵材乱炖罢了。
祁风有些好笑的叹道。
“嗯、师姐,你说你那碗天地灵宝喝下去,味道如何?”
叶栀寒想着当时薛云脸色如常,心满意足道:“灵材无毒,补物对调理灵脉有益,自然无差。”
注解:诗句①“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引用自[唐]贯休的《献钱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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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