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皇后几年后有第二女,是为仁宗。
这位帝王生下来便有先天不足,十三岁登基,但在位的时间却不长,只有十年。若不是太宗皇帝之前杀了许多想颠覆祖制的臣子,恐怕她连这十年皇帝都当不上。
她短暂的一生只有两个孩子,长子便是我的父皇,次子在幼年就夭折,仁宗觉得是自己身体羸弱,才害了自己的孩子,崩世前几年就沉溺在佛经庙宇中,从此,佛教大为昌盛。
皇帝的亲夫是仁宗君后,出身清白官宦人家,次子的亲生父亲倒成了谜,就算宫里的人也无人能够肯定。
有的说是他出身麒麟卫,有的说是出身寒门,并不显赫,所以才没有被记载,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是仁宗皇帝最爱的人,但同时也怀揣着狼子野心,最后死在了她手中。
禁宫过往,总是很精彩纷呈,就算说道晚上就寝也说不完。
谈话间,我们遇到了正穿着花花绿绿的傩戏团,我附在谢羽耳边道:“这个时辰不太对吧。”
谢羽也与我咬耳朵:“这不就是等着殿下你呢么。”
打起来很危险的,我怕有不长眼的伤到谢羽,想让她去找麒麟卫。
可是转而一想,她可是我的心腹,既然都盯上我了,那定然不会让谢羽安然回去的,还不如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
果然,我们站定,这些戴着傩面的就把刀剑亮出来了。
我把花神面在手中扬了扬,笑着道:“你们有,我也有。”
我和谢羽对视一瞬,下一刻我就把花神面扔给谢羽,顺便抖了把她的斗篷,一柄短剑从厚厚的斗篷里飞了出来。
我握住短剑,一把将谢羽背在身上,在百姓的尖叫中,我转头就向人烟稀少处奔走。
真他爹的不讲武德。
哪有人在人堆里就大开杀戒的。
逃跑的过程中,我甚至有闲心将谢羽手里的花神面又戴在了脸上,忽然一个闪身,反手将短剑刺入扑过来的刺客喉咙,又借谢羽的重量顺脚把他踹开。
免得血喷在身上。
这衣服很贵重的,难洗得很,我还没穿够呢。
巷陌漆黑,背着人,只有一把短剑。
可是沿路却杀了一个又一个。
谢羽开始还有些紧绷,后来也放松下来,还有闲心说了一句,“身为君主,不为感情所负累,才是理所应当的。”
人越来越多,我抬脚把短剑踢了出去,正中一个贼人心口,还嘟囔了一句,“这话我不依你,怎么能是负累,若是没有你,我决计撑不到现在。”
越来越多穿着不伦不类傩衣的刺客将我包围在其中,谢羽拽着我的衣服,从我背上下来,我伸手把她护在身后。
其中一个站出来,摸了摸面具上的裂痕,骂道:“你们萧家人,都是疯子。”
我晃了晃短剑道:“就当是夸赞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殿下!接剑!
房顶上和巷口全是穿着铠甲的麒麟卫,徐昆玉这一声暴呵和扔过来的佩剑,让这些人彻底慌了神。
外围的刺客被杀了干净,弓箭像是落雨而下,我用长剑把贼子面具劈开,嗯,陌生的面孔,我根本记不得。
我直接一脚踹在他膝盖骨上,让他吃痛地跪在了我脚下。我居高临下道:“谁准你,站着和本宫讲话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我是燕……”
我比了个嘘。
他瞪大眼睛,青筋暴起,低头看着心脏上泛着银光的剑刃,还有我冷漠的眼睛,我用力抽出长剑,他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地仰视着我。
我叹了口气,“真是不乖啊。”
徐昆玉已经杀了进来,看到那贼人,上去便将手筋脚筋全挑断,以免都快凉了,还要再支棱一下子,蹦起来给我个后手。
我道:“燕家杀的一个不剩了,还在这里栽赃呢,真是太不聪明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宗室的后代。”
贼人眼瞳颤动,在惊惧中死不瞑目。
真是太好笑了,当我亲手建起来的司察是吃干饭的吗。
我只不过是个女子,未免也太轻视我了吧,鬼都知道,现在我要是死了,获益的要么是皇子,要么就是宗室。
但是这些兄弟都被我严密监视起来,连每日去恭桶的时间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答案是什么自然显而易见。
我问徐昆玉:“百姓们没事吧。”
徐昆玉摇头道:“有的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伤亡。”
我点点头,让他好好处理这些人。
谢羽忽然扯住我的手,道:“殿下,那些傩戏团的人现下应该被藏起来了吧,也不知道人在哪,需要派人去查查吗?”
我正要开口,徐昆玉忽然往里走,把这条死路尽头上锁的门劈开,一脚踹了上去,里面叽里咕噜跌出来好几个被扒了衣服的人,徐昆玉把一个人嘴里堵住的东西扯出来,他一个壮汉差点没当场哭出来,抬着脑袋就喊我太女殿下。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我长时间服侍皇帝,没什么机会出宫,上元夜是个好机会,可是又不能真把这些人杀了,以免引起京兆尹和麒麟卫的注意,所以人必定活着。
但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
我摆摆手,让他们安心,这些人仿佛看到救星似的喜极而泣。
解决了刺客的事,我和谢羽又抄近路返回原路,我这才想起,我还带着花神面。
我把面具来回翻转了几次,做工倒还不错,摸起来和前两年的材质也有所不同。
我把傩面举起来罩在脸上,就这么一抬头的功夫,却在人群里看到了昭阳,还有她身边抱着一堆小玩意的白面少年郎。
昭阳是何等眼尖的人,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她举着糖葫芦的手也直接僵住了。
我把傩面放下,红衣女子便往这边大步走来,她迅速抱拳,低头小声喊我殿下,又和谢羽象征性地行过礼.
跟着她的少年也屁颠屁颠跟过来了,结果凑近了以后满脸春意直接好似惊走鸟雀,荡然无存了。
他颤颤巍巍就要行大礼,被我抬手止住了。
我拿下巴指了指那少年,对昭阳道:“没记错的话,这是张尚书的小儿子吧,张家家风清正,你这么明目张胆祸害人家里最小的郎君,小心改日人参你一本。”
如今昭阳在长安待久了,谁不知她喜好男色,于情事上恣意风流。
她后来短短两年时间便又踹了四五个美男子,不过还没算我之前给她物色的,这几个还算是传到我耳朵了,都没给名分。
张老头要是看到他被昭阳迷得团团转,真是好好的白菜被拱了,绝对会气的脸都青掉。
昭阳挠挠头,刚要解释,那少年大惊失色,连忙对我作揖道:“殿……女君,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家父尚不知情,断不会连累将军的。”
我挑挑眉,看着昭阳。
她往后用力杵那张公子,他边抱着那堆小玩意,又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吃痛地捂住小腹,昭阳啧了一声,他立刻站得比街边杵着的杆子还直。
昭阳道:“女子和男子之间这档子事,谁吃亏还说不准呢,怎么好像是他亏了,您瞧我这如花似玉的样子,怎么看也是这小子占便宜了吧。”
谢羽不禁笑起来,昭阳也跟着傻笑两声。
我嘴角抽了抽,道:“谁是吃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昭阳抱拳道:“女君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您为难。”
说罢还冲我狡黠地眨眨眼。
我摆手让她赶紧走,看她那嘚瑟样子,保不准明天就被张侍郎逮个正着,追着她讲那些礼教。
我正要打发她离开,她又凑过来悄声说:“方才麒麟卫出动,长安城里是出事了?不安全的话,您这赶紧麻溜回去吧,晚了城门都关了。”
昭阳虽然知道麒麟卫被调动了,但尚且不知道有刺客。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让她早点回自己的公主府,这憨货,明天上朝估计会吃惊的跳起来,然后对于没有参与进来这件事深表遗憾。
昭阳又蹦蹦跳跳走了,那少年寸步不离跟着她,生怕被甩到后头似的。
等到看不到人影,徐昆玉才现身,向我禀报处理的情况,我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说完,跟在我身后的徐昆玉忍不住扭头,似乎在找什么人的身影。
我忽然向后抬脚,给了他一下。
徐昆玉尴尬道:“殿下,末将这是警惕,警惕。”
我:“呵呵。”
他想看到谁,自己心里清楚,还用我猜。
回宫的路上车辇路过一间道观。
它在京中颇负盛名,供奉的神仙都很灵验,我本意是想和谢羽拜一拜月老,走到一半却被花神殿吸引。
原本花神是作为四方和四时神的配祀,后来天下安定了,女子求姻缘的,求保佑孩童的,甚至还有花农和果农的商贩来上香,渐渐地香火旺盛起来,便单另出一间花神殿。
花神像一袭玉冠白衣,左手持莲花宝瓶,右手呈拈花状执于身前,飘带上雕刻着二十四时节对应的花,袖摆上是白色羽毛,飘逸又灵动,庄严而神圣。
在民间传说中,花神的坐骑是个白色凤凰,渐渐地塑像时就添加了许多羽毛装饰。
谢羽听我这样头头是道地讲着家国祭祀,也跟着凝神去听,花神殿外有许多石碑壁画讲述了花神下凡的故事,可惜天色已晚,我们没法再细看,只是逛了一圈上上香便离开了。
回宫途中,我越看这花神面越是没由来地欢喜,揣在怀里不松手,回到寝殿把它放在我装宝贝的匣子里,才安安心心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