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琢 第5章 跑路

孟砚青是修真界大能莫程尊者的小弟子，莫程尊者修为据说已达大乘后期，早已羽化登仙，至于真假如何，那便不得而知了。

莫程尊者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收小徒弟时，大徒弟孟温纶已过三旬，修为元婴中期，那孟砚青当时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小童，被恶人拐来山里，偶然被莫程尊者所救，莫程尊者一眼就看出了这小童天资百年难得一遇，好生提点一二，将来说不准能达飞升之境。相遇即是缘，这小徒弟他收了。

孟砚青果然不负众望，六岁便显现出其天资卓绝，短短一年便入了练气期，十四岁那年便已入筑基期，修为一路突飞猛进，势如破竹之势不可挡，如今已是堪堪突破大乘，比他早修炼二十多年的师兄修为还深，人人都得敬称一句“云逸仙尊”，足见莫程尊者眼神之毒辣。

说来好笑，孟玺今年二十有五，修为不过筑基，冠上“清影宗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更是让人笑掉大牙，而孟砚青二十五岁时已踏入元婴末期，人人都要赞一句“孟小友的剑法真是独树一帜，称得上‘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名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坑里，而孟玺这等世间少见的废物居然要叫孟砚青一声“小师叔”。

此时孟砚青长身而立，站在原地看着孟玺，背景音是孟然玉聒噪的少年音，那声音极为洪亮，响彻山谷。

孟砚青？？！

他掐着时间离开宗门，就是为了不见到孟砚青，结果还是撞见了？

孟然玉的脚步声和呼喊愈发近了，吸引了孟砚青的注意力，孟玺趁着这功夫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到山脚下，他走的决绝，没看见孟砚青始终没动，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孟然玉赶上来了，见了孟砚青很高兴，毕竟这位小师叔可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修为深不可测，平时又拒人千里之外。孟温纶请他一聚，这一请就是好几年，孟砚青以有要事为由推拒了好几次，难得元宵佳节，孟砚青终于前来赴约，师兄弟十多年没见了。

孟然玉看着孟砚青的眼神带着些艳慕，却又因其周身气场强大疏离而不敢接近，小心翼翼叫了声“小师叔”。

孟然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白茫茫一片，前日下了雪，万物银装素裹，除了雪还是雪，他好奇问道：“小师叔，你看什么呢？”

孟砚青收回眼神，“无事，走吧。”

踏入清影宗大门没几步，孟砚青忽而对孟然玉说：“这次佳节人可全了？”

孟然玉哪能想起孟玺啊，这个宗门里没人能想起孟玺，于是他很自然地说：“都全了，就等你了小师叔。”

孟砚青脚步一顿，继而恢复正常，跟孟然玉一起走了。

“孟玺——”

孟玺回过头，元宵节的街上人满为患，路上不少卖花灯猜字谜的，热闹的很，人来人往拥堵的不成样子，孟玺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继续看解字谜的热闹。

直到这次声音更近了，就在他身后，听起来气喘吁吁的，“孟玺。”

孟玺回过头，对上了一张不认识的脸，这男子容貌英俊，气场不凡，肩上绣了清影宗的宗徽，一看就是哪峰的内门弟子。

“你是……？”孟玺懵了，这谁啊？

“孟玺。”那男子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我知道玉佩的事了。前几日山下不安宁，异兽祸乱，灾难频出，我听师父之命前去相助，今日中午才赶回来，抱歉。”

孟玺被人白眼惯了，猛然见到一个好言好语的一时还难以接受，愣在原地不动。

那男子看着孟玺的眼神里带着点怜惜，拉紧他的手，“跟我回去吧，是不是没吃东西。”

孟玺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拉着，挣开他的手，那男子张了下空荡的手，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回去也好，我陪你逛一会儿吧。”

孟玺不善和人交际，他生平最大的谈话量就是在他认真工作的时候，一见到美玉奇石就下意识开始滔滔不绝，他的助手刚入职那两个月一直担心他精神分裂。

他有点社恐，平日里除了工作不与旁人接触，别人都冷脸对他没什么，这种像簇火苗似的带着点暖意的，反而让孟玺无所适从了。这男子讲话时态度熟稔，姿态亲昵，两人像是熟识很久。

但是……这人到底是谁啊？

“我……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孟玺有些为难地说。

“……不记得了？”那男子呆了一瞬，看向孟玺的眼底有些复杂：“是那日门派比武，被孟然玉打的吧，他骄纵惯了……头疼不疼？”

孟玺摇了摇头。

“我叫赵庭泊，是你师兄。”

他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上次给你的钱用光了吗？”

孟玺有些惊讶，原来储物袋里那些碎银子是赵庭泊给的？也怪不得，他这样一个在清影宗被当成空气的边缘人物，连吃不吃饭都没人记得，哪来的钱给他挥霍。

不过说来也正常，修真者修为越高，越不需吃食，吃得杂了反而会成为累赘，像比他小的孟然玉，便早已到了辟谷的境界，平时只吃些灵果。

孟玺倒是也可以辟谷，但他差点被打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早没力气维持了，更何况他只是个垃圾。

每个弟子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规定的，清影宗一派又向来提倡"俭节则昌，淫佚则亡”，赵庭泊手里的钱应该也不会太多，还要分出一部分给他，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庭泊似乎看出来他的忧虑，对他笑了笑：“师兄有钱，小玺放心。”

他拉着孟玺找了家店铺坐下，招呼伙计道：“来两碗元宵。”

转过头来对孟玺柔声说：“元宵节了，咱们也吃个热闹，祝愿小玺岁岁安康……还有，能慢慢接受我在你身边。”

孟玺猛然抬头，后面这句是什么意思？怎么听都带了点暧昧的味道。

没待孟玺细想，赵庭泊适时添了一句，“师兄想对你好，是常情常理，你别拒绝。”

“两位客官，元宵来喽！”伙计乐呵呵地将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放在桌上，在寒冷的冬夜里带了点热乎气，“客官慢用哈！”

赵庭泊擦了擦筷子，递给他，“小玺吃吧。”

孟玺慢吞吞地用筷子戳了个洞，酥脆的表皮被刺破，里面的白糖馅流了出来，他将粘糯的元宵咬了一小口，刚出锅有些烫嘴。

孟玺不太喜欢白糖馅，但他饿了太久，所以即使馅甜过了头，他还是把整整一碗元宵全吃了。

吃完便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逛了起来，赵庭泊默默陪着他，孟玺很少出门逛街，这会儿见热闹喜庆的元宵夜会，心里觉得新奇，左看看又看看。

走着走着孟玺余光扫过一处小摊，灯火下亮晶晶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孟玺眼睛一亮，直直的走了过去。

赵庭泊有些意外：“小玺？”

孟玺站在卖玉石的小摊前，盯着玉石怔愣着。灯会街道上小摊前站满了人，唯独这个摊子前空荡荡一片。

摊主笑呵呵的：“来看玉佩啊这位小公子，瞧您气质高贵，定然出身不凡啊，不如来看这块玉佩，上等的料子，透亮的玻璃种，好着呢。”

摊主打量了赵庭泊几眼，拿出两条颜色、饱和度都相差无几的玉佩，“今日您二位算是赶上了，我这两条玉佩是一块料子出的，上等的货，原价一块一千两银子，两块算您二位一千五百两吧。”

孟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拎起一条玉佩，“你这玉连结构都没有，很明显是玉髓仿的，还是最不值钱的玉髓，你卖一千两银子？”

摊子旁稀拉拉围上几个人，孟玺全然没注意到，又看了几眼摊子上其他物件，“ 这摊子上就没有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还是那个镯子。”孟玺认真地指了指左上方的一个绿白相间的镯子，“不过这镯子也不值钱，成色一般，价格在中千。”

全然没注意到摊主越来越黑的脸色，赵庭泊好几次想拦都没拦住。

“你想干什么？”摊主指着他，眼神阴鸷，语气恶狠狠的：“挑事是不是！”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孟玺脸上有些疑惑，“你假货当真货卖，还卖得比真货贵，我指出来有什么不对？”

在闹市区，这种小摊子随处可见，卖得奇贵无比，还难买到真货，百姓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少有人会上当，但也少有人直率地当众指着摊子说：你这东西没一个真的，全是假货。

赵庭泊有些尴尬地拉着孟玺的手腕，跟摊主好言好语道歉：“小弟不懂规矩，叨扰了。”

“这就算了？”摊主吹胡子瞪眼，“老子的东西全是真货，他凭什么说是假的？让老子以后怎么卖货？”

旁观的有人吹了声口哨，其实大家心照不宣，这摊主的货不真，但这老板是个魁梧的汉子，脾气又大，一般人不敢招惹，想看看这一瞅着就文文弱弱的两个小公子该如何应对。

孟玺看了摊主一眼，认栽了，“可以，我赔你就是。”

他低头估算了下一摊子假货的价格，“二两银子，我都包了，行吧。”

周围传来几声笑，这摊主一开口就要人一千两银子，结果这一摊的东西放一起才二两。

“二两银子？！”

摊主气笑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你开玩笑呢？一万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孟玺眨了眨眼，他自认二两银子已经给高了，为什么摊主还是不满意？

转瞬之间，那魁梧大汉已经措不及防一拳打了过来，那一拳重如千钧，一般的人挨了这一拳半条命都没了，但孟玺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再废物也是个修炼二十年的，轻飘飘一闪便避过那一拳。

那大汉还欲再出拳，赵庭泊眼疾手快，手刀砍了下他的手腕，看起来轻轻一下，竟让那大汉站也站不稳，惊呼一声，捂着自己的手腕跪了下去。

赵庭泊冷着脸，将孟玺护在自己身后，在摊子上放下二两银子，“咯哒”一声，朝摊主拱了拱手：“赵某告辞了。”

沿着街道走出很远，孟玺忽然停下来，看着旁边的糖葫芦摊。

赵庭泊很自觉地付了钱，给孟玺买了一串红红的、圆滚滚的糖葫芦。

孟玺小口咬着，被冰的嘶哈嘶哈，他转头看着赵庭泊：“他为什么生气？”

孟玺歪着头，很不理解的样子：“是给少了吗？”

赵庭泊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正欲开口，身后远远的传来一道冷冷的声线：

“孟玺。”

孟玺听着这声线有些熟悉，下意识回过头，正对上一个男人的目光。

那男人一袭黑衣，背后是灯火阑珊的长街，花灯灯光蜿蜒几里。

孟玺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正是他刚刚见过的，他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世间难得的小师叔孟砚青。

“剑尊？！”赵庭泊震惊道。

此时遥远的夜空上忽而爆发一道光影，随后那一点停滞在空中，烟花四散开，点燃整个夜空。

一时间轰隆轰隆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待漫天烟火平息，周围的声音恢复正常，孟砚青盯着孟玺，开口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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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穿成万人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