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宗门内,孟玺一颗心脏才放下来,仍在砰砰跳动。
小夏道歉:“抱歉仙尊,费心了,都怪我……”
“没事,别自责。”
安斓也躺在地上,那阵法费了他不少灵力,此刻大口喘着气:“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小夏便跟安斓解释一二,孟玺也将刚才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安斓分析道:“是有些不对。王扬那人我认识,做事一根筋,认准了就不放手,如今这样……倒真有些不像他了。”
“是啊。”
“……但重点是这个吗?”安斓一下子挺起上身:“你那个师叔是疯了吗?你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让他必须将你就地正法?”
孟玺心里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你觉不觉得,他今天来得有些慢,从我那处寻踪定位咒开始烫的时候,到我们回宗,这么长的时间他居然都没来!”
“呵呵。”安斓冷笑道:“也许是放长线钓大鱼呢,先给你点喘息时间,再……”
“够了我不想听了。”
孟玺缓了一会儿,想起刚才的事,称赞道:“你来得很快,差点我们就被抓了。”
安斓没好气,“要不是因为我找你有事,来到你房间没看到人出去找,你现在没准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孟玺一阵后怕,“你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什么事……我找你……我想想……”安斓揪着头发想了一会儿,“哦哦,想起来了。这次宴会邀请了很多宗门,我记得你也是修士,方便告诉我你的宗门吗?我好安排一下。”
孟玺沉默了一会儿,要说自己是清影宗的,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是不是有些侮辱门派了,毕竟清影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剑宗,可谓是声名远扬。想到孟温纶出门从来不带他,被人问到二徒弟也只是淡淡回应一句,想来是不愿意认他的。
于是孟玺说:“我……我是自学成才。”
“哦”安斓似乎是有些没想到,片刻才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的呢。原来是自学成才啊,那就不奇怪了。正常被收入门的弟子都是根骨奇佳,不可能到现在还是筑基期的。”
孟玺:……
孟玺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半晌状似无意问:“我记得天下第一剑宗叫什么来着?”
安斓道:“清影宗啊。”
“哦。”孟玺低着头,“清影宗来吗?”
安斓想了想:“不来吧,贺礼已经提前送到了。孟掌门那个宝贝徒弟孟然玉生辰要到了,应该在宗门给他庆生。”
孟玺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情况和宗门的人贸然碰见了恐怕不太好。虽说他在清影宗和透明人一样,师兄弟可能到现在还没发现他离开宗门了,不过二十年的朝夕相处,尽管对他没什么,但对于原身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待到肩上这咒法消除,孟玺打算回清影宗一趟,随便寻个历练的借口,和师父告个别,也算体面地了结这一场师徒孽缘。
日子过着,温度回暖了些,冰雪也逐渐消融,白天化成一滩,晚上又重新结起来,路愈发不好走。安夫人的生辰也要到了。
这一天上水派上下早早就活动了起来,紧锣密鼓地预备着各个流程,佣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孟玺也力所能及地帮个忙,一会儿搬个桌子,一会儿挂个灯笼,一会儿生个火,也挺充实。
孟玺拿个大扇子蹲在灶台旁边扇风,身后厨房大婶八卦着今天的宴席。
“哎你听说没?今天来了好些门派呢,岭南的名津派,西域的戈马门……还有咱们栾城的,洛家王家都来了。”
“洛家不是出事了吗?”几人的声音忽然低下来。
“洛池忻没来,他爹娘来了。”
“真是可怜。”
“孟仙尊。”孟玺回头,是小夏。
少女脸色苍白,眼睛高高肿着,但眼神里尽是决绝的神色,“劳烦你见到王公子,将这镯子还给他。”这声“王公子”说得生硬,“负心汉的东西,我不要。”
孟玺神情复杂:“好,我答应你,莫伤心了。”
“多谢仙尊。”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宾客大都来齐了,安不芮坐在首位,握着个酒杯,喝得酣畅淋漓。
“诸位宾客来此,安某荣幸之至,今日不仅是安某夫人的生辰,亦是我与夫人相识三十周年之日……”
孟玺侧身走进阴影,从小道走到安斓旁边,低声问:“哪个是王公子?”
安斓愣了下:“王公子?这里这么多王公子,你说哪个??——你终于来了,我给你添张椅子。”
“。”
安斓四周环顾一圈,“哎?刚还在这呢,他好像出去了。对了,你——”
孟玺站起身,“好。”
说完便离开了。
安斓看孟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想说什么,“不是,我想告诉你,清影宗也来了啊!——”
“跑的够快的。”安斓嘟囔一句。
-
孟然玉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桌前,看着大群人来往举著畅饮,相互奉承应和,心里烦的要死,被孟方琼警告性地看了一眼,才老实起来。
“着急什么?”孟温纶品了口酒,淡淡道。
“师父!我们这才出门不是抓孟玺回去的吗?怎么来这儿了?”
“然玉,坐好。”孟方琼说,“很多人看着。”
孟然玉愈发烦躁,干脆站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站起身的瞬间,对面的阴影处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孟然玉恍惚片刻,反应过来——孟玺?
孟然玉再要看,被眼前敬酒的人挡住视线,他不耐烦地拨开那人,再定睛一看,那处早没有人了。
看错了?孟然玉狭长好看的眼眸眯起,定定看了门口几秒,拎起佩剑走了出去。
—
孟玺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找人,周围漆黑一片,唯有灯笼照亮方寸。
正要走过一个拐角,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事情都办好了吗?”
孟玺猛地停住脚步,没有走出拐角那片阴影。
“都办好了。王家已经被我解决了,今天晚上就到安家了。安不芮那个老狐狸逃不掉了。”
孟玺轻探出头,只见在月华的照耀下,一个黑衣人影背对着他,周围萦绕着黑色的雾气,像是他这个人延伸出来的一部分,似乎是个魔修。
另一个人正对着他,孟玺勉强看清他的脸,相貌端正,姿态挺拔,只是引起他的注意的是那男子脖颈上挂着的一块翡翠佛像。
翡翠佛像通体透明,清透得宛若玻璃,孟玺几乎瞬间断定这块佛像和小夏收到的玉镯是同一块料子出的,前几日夜里他在脖子上看见过这块佛像!
这时,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孟玺的方向。
孟玺一惊,转身就跑,然而他这微弱的修为怎么敌得过魔修,仓促之下孟玺随便找了个房间躲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孟玺摸着黑往里走,刚走出两步就感觉一股大力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身,强大的压迫力以及修为的差距带来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让孟玺瞬间喘不过气,整个人马上软了下来,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在黑暗中,那人将孟玺往里拖了几步,按到床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固定在床上。
孟玺不动了,那人似乎察觉不到孟玺的气息,迟疑地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原本半死不活的孟玺深呼了口气,一个肘击猛然起身袭向那人,男人似乎早有防备,轻飘飘接住孟玺的手,然而孟玺一直藏在身下的手捏了张符,趁男人不注意贴在他面门。
这符是安斓送他保命用的,贴在人身上能暂时控制住修士的灵力,被孟玺当机立断用了。
然而男人反应太快,偏了下头,符只堪堪贴到男人的下颚上。
此时门口传来微动,男人瞬间隐匿了他们两个的气息,设了个幻术让人察觉不到,同时直接掐住了孟玺的脖颈,粗粝的手指带着长时间用剑磨出的茧子,威胁似的在孟玺动脉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孟玺不敢动了。
孟玺感到那个在屋子转了一圈,停留在床榻旁,声音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不见了。”
黑衣人道:“不可能,气息就停留在这里,孟玺没有这么大能耐……不,应该说,他现在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
忽而,一声尖叫响彻黑夜,从远处灯火通明的宴会中传来,很快,聒噪繁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大大小小的尖叫泣声将深夜的宁静扰乱了套。
嗤笑一声:“看来好戏登场了。”
黑衣人若有所思看了床榻一眼,沉默片刻,“走吧。到咱们动手了。”
周围安静下来后,男人才慢慢放开孟玺,然而压着他的手是放了,握着他脖颈的手却仍是缓慢地摩挲着。
孟玺终于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空出一只手按住男人握着他脖颈的手,身体难耐得僵了片刻,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句话:“师叔,放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孟玺缩起脖子掰孟砚青的手。他的痒痒肉长在脖子上啊喂!
孟砚青身体顿了下,月光下,他脸上要杀人的表情缓了缓,看了孟玺一会儿,沉声问道:“怎么认出我的?”
孟玺笑了一会儿,翻身躺在床上喘气,一手护住自己的脖子,防止孟砚青再跟他动手。
他指了指自己左肩上的印记,说:“刚开始不知道,后来那两个人进来后,我不敢动,才后知后觉发现我左肩的印记在发烫,而且你接触时间越久,就越烫。”
“师叔。”孟玺悻悻地问,带着点讨好:“那个你怎么来了?”
孟砚青脸色沉沉,看得孟玺遍体生寒,“我不能来吗?”
孟玺头脑飞速运转,决定以退为进,使一招苦肉计,前提是要卖安斓一波,不过也比小命不保好。
孟玺整理了一下表情,嗷地一声抱住了孟砚青的大腿,嘴里情真意切地喊道:“小师叔,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孟砚青被孟玺抱住的那一霎就僵住了,看着孟玺的侧脸蹭在他腿上,完全不敢动一点儿,整个人僵直的像块木头。
孟玺自顾自挤出一滴眼泪:“那天我在客栈睡得好好的,就被人绑走了,非说我是偷了他东西的贼,我解释清楚后他还非要我对他负责,说是我导致他判断失误的呜呜呜,小师叔我好想你啊。”
孟砚青冷硬的侧脸稍稍柔和了些,嘴里却不饶人:“不是你自己跑出去的吗?你从客栈二楼翻下去,还摔到屁股了。”
孟玺:!!!
他是怎么知道的?孟砚青怎么知道?!
好在孟砚青没继续为难他,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起来。
孟玺侧脸柔软的触感离开孟砚青的大腿时,孟砚青的表情才自然了些。
谁知一个没注意,孟玺忽然从身后扑过来,一下把孟砚青压在床上。孟砚青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块白玉怼到脸上。
孟玺很认真地看着他道:“小师叔,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玉,我都好好珍藏的呢。”
孟砚青挣了挣身,脸色不太好看,刚要说话就听门口忽而传来异动。
许久不见的孟然玉震惊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孟玺……小师叔?!”
—
片刻后。
孟然玉臭着脸坐在桌子旁,偶尔恶狠狠地回头瞪他一眼。
孟玺心想:这孩子这么记仇吗?一块和田玉碎了记到现在。
孟砚青看他俩一看,问孟然玉道:“发生什么事了?外面这么乱。”
孟然玉憋着口气,低声说:“不清楚,我早就出来了。”
孟砚青颔首,“你们两个就待在这儿,哪也别去,保护好自己,我出去看看。”
“好。”孟然玉答应着,同时看了孟玺一眼。
孟玺:……怎么忽然觉得孟砚青更有安全感。
待孟砚青走到门口,孟然玉大步走到床边,低声怒喝道:“孟玺,我知道你爱大师兄爱得辛苦,可你也不能……不能对小师叔下手啊!”
孟玺抬着头,对上孟然玉的目光,一时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字很复杂,让他很难以接受,他空白了几秒,翻来覆去品味孟然玉的话,脸上出现一种茫然的神色,指着自己问:“我……我喜欢……孟方琼?”
孟然玉白他一眼,“你在装什么?这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了?知道礼义廉耻了?你都爱十年了,门派皆知,现在否认是不是有点晚啊。”
孟玺的脸上既茫然又空白,最后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复杂。
走到门口的孟砚青动作停了,沉重得像是能杀人的目光跨过整间屋子落在孟玺身上,直到外头的聒噪之声更甚,才转身离开。
孟玺:……?
孟砚青:喜欢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栾城上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