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姝不得不说是位极其尽职尽责的严师,从那之后,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师先雪的眼部下方很快便出现了两片乌青,也许是她本体修炼过一段时间,短短几日竟也能使用一些低阶符箓。
而很可能正是因为她还处在炼气前期,让她因祸得福,才可以和这里的住民一样不受不归山的侵扰。
师先雪左转转右瞧瞧,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众人找到她时,发觉她正出神的望着一个方向,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颗树冠足足有五六丈的妖树正坐落在森林与城镇的交界处,远远看过去不像是树,反而像是扇紧闭的大门。那树龄少说有上百年,树干三人合抱有余,不开花不长叶光秃秃的,树干上却长有绿色的纹路,好似人体的血管,不错目的盯着看时,那树似乎还会像人一样呼吸。
树下堆积着森然的累累白骨,黑色的鸟盘踞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猩红色眼睛直勾勾盯着过往路人。
师先雪走近些,便有几只妖鸟发出攻击性的怪叫,兴奋地朝她咬来。
幸好李扶朝就在她身侧,玄鹤剑将黑鸟劈成两半掉落在地又化成两缕黑烟,师先雪心有余悸往后退,李扶朝见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神色严肃道:“这里离不归山太近了,妖邪之力强盛,大家要小心。”
众人点头应是。
几人到一家客栈休整。
客栈内生意冷清,店小二见来了客人,瞬间打起精神来,一个鲤鱼打挺冲上前将他们往楼上引。
师先雪走在最后观察着客栈的环境,这是九夷城中唯一一家客栈,木板老化人踩上去发出咯吱的磨损声,光线暗沉沉的透不进阳光来,处处透着腐朽陈旧的味道,打开客房的窗扇,甚至能看见远处泛着神秘浓雾的森林。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出门,师先雪跟在人群的最后面,待她的容貌完全暴露在店小二视野时,他愣了愣,耸动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像是嗅到了什么垂涎已久的心爱之物,他对着师先雪笑了笑。
出于礼貌,师先雪也回以微笑,并贴心地给了几枚铜板作为小费。
师先雪觉得店小二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因为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激动,双手颤巍巍接过之后便风一样地冲下楼了。
还在感慨个人魅力太大日后要收敛一点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师先雪一扭头就撞进了双意味深长的黑眸中。
她跟乌休棠的房间紧挨着,在走廊靠窗的那侧,其他人都进了房间休整,走廊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在师先雪强装冷静准备越过他去往自己房间时,某人忽然手贱,伸手扯了下她的麻花辫。
师先雪捂着小辫恶狼咆哮:“呱!别扯了,疼。”
乌休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就像是小时候上学时那种喜欢拽女同学辫子的讨厌后桌,只不过他更恶劣一些,师先雪严重怀疑他不是只想揪自己小辫,而是想把她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乌休棠嫌弃地收回手,“绑的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这是发绳。”师先雪拽着流苏似的绿色带子跟他科普,又提起裙边水灵灵地转了个圈,“你不觉得跟你给我的这套衣服很是相配吗?等以后我有钱了,要做个金元宝的发绳捆上去,一辫子金光闪闪,多绚丽啊。”
“俗不可耐。”
撂下这句话,乌休棠便转身回了房。
师先雪就没指望他嘴里能说出来什么好话,俗不可耐?这客栈不需要花钱吗,吃饭不需要花钱吗,人生在世,谁能不爱钱,虚伪!
是夜,师先雪睡得正香时,房门被“笃笃”敲响了。
她用脑袋顶着身体爬起来,四肢并用蠕动地去开门。
门开了。
门外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困得站不住,眼皮酸涩沉重,也没仔细看便关门躺回了榻上。
不多时,师先雪重新陷入了浅眠,打起了轻微的鼾声,就在世界重新归于宁静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她耳边猝不及防炸开。
师先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还以为是地震了立刻就要从窗口跳下去,跑了几步发觉大地并没有颤动的迹象,桌子上的镜子妆奁都归置的好好的。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她摸着心跳过速的胸口,愤怒地打开了门:“谁啊,大晚上不睡觉有——”
在师先雪开门的同时,乌休棠侧眸看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师先雪的话,他慢慢站正身体,眉弓轻抬:“有什么?”
有什么,有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觉站她门口当门神啊,神经。
师先雪微笑:“有事吗?”
乌休棠懒得跟她计较,目光往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慢悠悠地收回后,他突然毫无缘由地发难:“深更半夜任谁敲门就给开?出门在外,你就这点戒心?”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冒昧的家伙。
师先雪咬牙切齿:“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要是没事我就去睡了,晚安。”
“师先雪。”身后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
师先雪困得抓狂,“什么啊。”
乌休棠盯了她因为睡姿差而翘起的呆毛几秒,又看扫眼她因为强忍愤怒而憋红的脸:“别乱吃东西,睡觉的时候关好门窗,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
这大半夜的,愣是给师先雪整笑了。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是谁先来敲她的门,一次不行还敲两次……要不是他三番四次来打扰自己睡觉,她现在早就梦游周公了好吧,他反倒是还好意思板着脸来教训自己,大言不惭地让自己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
糟糕的家伙你真的很糟糕。
这大半夜的狗都睡了的时辰,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她睡,好心给他开门还得到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师先雪深吸两口气,砰地声用力关上了门向他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门外,走廊尽头拐角处,碎瓷片混杂着茶叶枝柄泼溅了满地,黑色虫子失水化形,挣扎了极短的时间后形成滩黑色水渍融于地面,再也窥不见分毫痕迹。
店小二两眼乌青,被捆住四肢堵住嘴巴躺在地上,随着关门的声音落下,少年步伐闲散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眉眼低垂,面容完全隐匿于夜色中,导致店小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在此处悠然停下,又无声无息盯着自己,仿佛在思索如何将他悄无声息又不露痕迹地抹杀掉。
店小二吓得浑身战栗,顶着满脸的伤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别杀他,他知道错了,他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九夷城人人擅蛊,他只不过是觉得那位姑娘生的漂亮,又是巫山血脉,一时起了歹心,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事情,他不是妖族,也没有修行过,若是知道这姑娘是这位的,他怎么也不会动这个念头的。
少年面无表情完欣赏着店小二难以入目的姿态,抬脚,气定神闲踩住他的小腹,往下狠狠一碾,如履平地地走了过去。
像是被重锤猛地击打,难以忍受的剧痛从下身清晰地传来,店小二疼得太阳穴青筋爆起,面容煞白,喉咙里发出声痛极的哼叫。
谁料刚哼出声,便得到少年侧过身飘来的一记眼刀,似乎他再敢出声,他便上前来割断自己的脖子。
店小二被那一眼看得脊背生凉,登时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出声音,用惊骇的眼神目送少年离开后,他软倒在地,疼痛地大口喘息起来。
李扶朝房间内,所有人汇聚一堂,师先雪坐在最外侧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商议如何穿过迷瘴森林。
大半个点过去了,师先雪终于听出些眉目来。
原来,要想进入不归山,需得通过其山下的迷瘴森林,迷瘴森林中里有几千年来形成的瘴毒,对修行人士最为致命,想进入迷瘴森林,有两种办法,一种直接从那棵怪树的东南方攻进去,那处有厚厚的屏障结界,若是你有能力破开结界闯进去,还得要抵抗森林中千年不化的瘴毒和数不清的妖物,第二种较为保险的法子——
就是那棵奇怪的树。
它名叫灯笼树,白日光秃秃不生枝叶花朵,到了夜晚反倒是会生出粉红色的果实,如同点燃的灯笼般光彩夺目,而灯笼树中住着位脾气古怪的灯笼女,此女手中便有解药,想要换得解药,需要摘得谷坡陡峻峡谷内的九夷香,而那棵灯笼树之后,便是进入迷瘴森林的通道。
男主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站起来,一脸的伟岸光正:“此程千难万险,早做准备总比措手不及要好,这些瘴毒虽然已经存续千年,可若是想解,青云宗无极峰主药宗,其避毒丹更是能解天下奇毒,区区瘴气不足挂齿,我们正好绕路进去。”
虽然都好奇他为什么不早放屁,但有现成的解药总比没有要好,众人脸上的担忧顿时消失了一大半。
师先雪更是男主忠实的拥护者,不愧是男主,有他在身边就有种秋裤扎进袜子的踏实感,师先雪迫不及待举手:“李大哥,我要吃我要吃。”
虽然并未打算让师先雪涉险,可这九夷城处处透着古怪,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可能更安全些。于是李扶朝摸向腰间,修长指节摸索了两下后,脸色顿变,他手忙脚乱将腰间的物件一件件摆放在桌子上,额间沁出了晶莹的细汗,看这幅情形,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师先雪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不是吧李大哥。”
顶着众人希冀的目光,李扶朝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鬓角流下缕心虚的冷汗,他干笑一声:“抱歉各位,我好像忘记带了。”
众人:……
说好的成熟稳重大师哥呢。
被乌休棠科普避毒丹可能也抵挡不住迷瘴森林的瘴气后,众人终于放弃了回宗门取药的法子,准备去找九夷香同灯笼女换取解药。
九夷香生长在陡峭的峡谷之间,师先雪是帮不上忙的,和周折月大眼瞪小眼一阵后,两人决定出去走走。
她在穿书之前是实打实的北方人,北方的山多是直插云天,巍峨壮观,而越往西南走,便只能看见绵延千里气象万千的高山峡谷,鼓楼竹园风格的建筑物错落在这之间,形成南越特有的风土地貌。
南越独特的服饰风格艳丽多彩,银角银冠在清晨日光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衣面上的刺绣精美,锈样上至飞鸟下至游鱼,看到什么便绣上去。
比起中原朝云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品行高洁寓意美好的图案,他们这里的锈样便显得随性跳脱很多。
师先雪还看到有人在胸前锈了颗牛肉丸子。
这些日子她跟周折月混熟了,听说他们因为衣服就将她和小反派凑成一对时,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倒也没太多做解释,而是将那日说要嫁给周折月之事说了清楚。
周折月年纪最小,还没过十六岁生辰,且心性单纯极其容易当真,见师先雪还特意解释一番,他脸更红了,偷偷地将几枚丹药送她,说是可以保障突破炼气期的成功率。
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投,其实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师先雪有种诡异的亲切感,更别提她见过自己痛哭时候地窘迫模样,在周折月这里已经是自己人。
在众人为灯笼树之事焦头烂额之际,两人早出晚归,抱着一堆糕饼和糖食兴高采烈的回来。
师先雪给宋青姝他们留了一份,两人下了楼在大堂内吃得忘乎所以时,师先雪看到本该去寻九夷香的众人个个沉着脸回来了。
目送众人上楼后,师先雪终于问出了心底的存疑:“符震为什么去哪里都要背着那只木头匣子,那是他本命法器吗?”
见他们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周折月才压低声音道:“那里面装的是可以修补封印的法宝,符师兄奉命看管,肯定不能出错的。”
师先雪了然。
怪不得她每次要靠近符震的木匣子时,他都露出一副想把自己劈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