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如梓从未背叛过你,忤逆过你。”
“我只是做到身为一个母亲会做的事——保护自己的孩子。”
“本来……你……”如梓的话话还未说完,就被今上粗暴地打断。
“你对他的保护就是让我去死!”今上怒不可遏,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是栽在了如梓夫人身上。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要是是心思过于细腻,觉察到自己要对天和下手。
他也不会要如梓的命。
毕竟如梓夫人算是服侍他的人里面,最温柔贴心的存在。
“不会的。今上不会死。”如梓夫人一字一句解释道。
“只要这个阵法在,今上你与我的生死就会紧密联系在一起,同生共死。”
“这不就是你我从前期望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吗?”如梓夫人满怀柔情道。
“儿女情长又怎么比得上我的大业!妇人之见!”今上的眼神中满是利欲熏心的疯狂与对如梓夫人扰乱他打击的指责。
完全没有以往的温情与疼爱,那狠戾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一样。
仿佛他们的心从未靠近过。
或许短暂拥有过吧。
如梓夫人勉强一笑,双眼从悲痛的哀伤中逐渐清醒。
一点一点将过往的甜蜜剥离,认清今上的真正面目。
天和亲王刚刚诞生时,如梓夫人与今上还算是度过了一段浓情蜜意、岁月静好的时光。
源氏家族作为平安京新兴家族,不如平家与藤原家受今上忌惮,反而是颇受今上的器重。
为了分权,今上愿意给予权力,
源家也投桃报李,马首是瞻。
一开始如梓夫人对今上,敬畏多,始终将他是平安京至高无上的掌权者身份牢记于心。
一刻都不敢忘记。
日久天长。
今上的一言一行让如梓沉溺了,
今上记得她喜欢的实物,陪着她度过病痛的日子,与她一起悉心教导着天和的一言一行。
今上还只向如梓诉说自己的年幼被迫与母亲分离,眼睁睁看着生身母亲死于宫廷倾轧。
过往的沉痛,令今上惶惶不安,希冀自己疼爱的孩子不会走上与自己一样的道路。
就这样,几分心疼与日久生情,让如梓夫人一点点收起了敬畏之心。
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自己的爱,即使她深知一旦今上起了异心,自己恐怕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依旧无怨无悔。
可惜,命运之神终究没有眷顾她。
随着天和亲王渐渐长大,四大家族暗潮涌动,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源家的大业。
今上的谋划。
平安京的局势。
最重要的是天和从诞生就背负的所谓的“天命。”
到所有不理智的情感褪·去,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与他终究是回不去了。
如梓夫人释然一笑。
也是,早在今上有意隔开自己与天和,不再让自己插手天和的教导,如梓夫人就有了预感。
每每看到天和身上的累累伤痕,如梓夫人愧疚自责不已。
自己太自大了,自认为护得住天和,却反落得被囚禁的地步。
若非源赖光上位,虽说别有用心,但也是实打实提供了帮助。
最后却要连累天和来护住被囚禁的自己。
这明摆着就是个死局。
若是天和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派贴身女官传信,让天和亲王快走。
快离开平安京。
不要心忧她,离平安京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之后,如梓夫人的贴身侍女没有回来,她就一直被幽禁,无法得到天和亲王的任何消息。
她默默在心中祈祷天和逃离成功。
直到藤原松萝躲开严密的防守。
带来天和亲王的消息,她才知晓天和没有离开。
他还在平安京。
今上顾念没有一丝念及父子之情,竟是要痛下杀手,活生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献祭了。
十死无生的境地,她答应了藤原松萝。
藤原松萝现身,其中一定有那位藤原家大小姐的指示。
如此说来,藤原剑兰与源赖光联手了。
不管藤原松萝与源赖光有什么约定,以及藤原剑兰与源赖光的意图,如梓夫人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侥幸,她在藤原松萝的协助下,从囚禁她的宫殿离开,避开耳目与层层严密的守卫。
抢在今上前面到了天川殿,换下了阵法中的天和亲王。
只有亲身父母才能够破除结界的阻拦。
今上自然不会,这也是他再三叮嘱发白紫袍阴阳师要看住如梓夫人的缘由。
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看着躺在地上,失去理智的今上。
如梓夫人心中最后一丝不舍烟消云散,释然道:“让你失败的不是我,也不是天和,更不是这殿中的任何人。罪魁祸首就是今上你自己。”
今上怒发冲冠,失去了该有的矜持与风度,“无稽之谈,如梓你是疯了嘛!”
今上咳了咳,声音中满是怒火与不甘。
“我不会错!”
“永远不会!”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放下敬畏。
不该忘记今上他是平安京的掌权者。
一切是她奢望了。
她总以为自己能感化今上,能让他孤独的心得到爱的温暖。
放下对权力过多的执念与欲·望。
他们一家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又平平安安地过着日子。
可惜,今上始终是今上。
权力与地位才是他的第一位。
她和天和都是排在后面的。
一旦,她们威胁到了今上的权力与地位,他就会马上舍弃。
因此,他才会轻而易举地要她和孩子的命。
该了断的。
她不能给孩子留下隐患。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谁都是一样。
若是要违背天地规则,付出的代价绝非今上所想的那样。
今上恐怕还做着掌控平安京千秋万代的美梦。
这美梦的本质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开的噩梦。
今上也不过是幕后黑手的一颗棋子,被利用了还不自知。
那样恶毒的阵法绝非人力所成。
如梓夫人彻底抹去了心中最后一丝柔情。
她轻飘飘地朝藤原剑兰看了一眼。
眼神中是身为母亲的恳切请求。
藤原剑兰抿紧唇,以一个很小的幅度微微颔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她们心照不宣。
一旁倒地的今上内心遭受着巨大的冲击,仍然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结果本该在阵法中的天和,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
千叮咛万嘱咐要看住的如梓夫人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避开严密的看守,悄然进入天川殿。
这才破坏了他筹谋多年的计划。
可恨!
不!
他不信!
今上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胜券在握。
如梓夫人一人是如何从守备森严的殿中逃出。
自己可是特意嘱咐了心腹的白发紫袍阴阳师严密看守。
谅他不敢阳奉阴违。
此刻,气急了的今上,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的视线从如梓夫人脸上移到了藤原剑兰脸上。
又想起殿外没有进来护卫自己的武士,以及被解决的阴阳师。
藤原家、源家,恐怕平家也插了一手。
贺茂家呢?
今上记得,源赖光可是与平家大公子私交过甚。
他本想着平家大公子时日无多,就不忍下手太重。
反正有的是替他下手的刀,坐山观虎斗,何必劳费心神。
偏偏就这一放过。
竟然导致自己功亏一篑。
一时间,今上觉得自己是四面楚歌,心中一股被所有人背叛的悲愤。
今上抬眼看见面色平静的天和亲王,对方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是没将一切放入眼中的漠然。
就如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拥有着无尽的生命,掌握着他们这些人间世生灵的生杀大权。
他们这些人间的掌权者,不过是神明们手中随意摆弄的棋子。
“呵呵。”今上自嘲一笑,眸底深处闪过一丝赞赏:“是我疏忽了,没曾想到你竟然早与源家、藤原家暗通款曲。”
“他们竟然愿意将宝压在你身上,是我小瞧了你。”
今上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成王败寇。
即使他失败了,但绝不会接受如此屈辱地活着。
正当众人心神一松,对今上的自弃感觉奇怪时。
今上猛地朝白发紫袍阴阳师喝道:“动手!”
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须臾之间,白发紫袍阴阳师听命,点头,结印的手势快速变幻,嘴中喃喃念着咒语。
攻击阵法的灵力消融,转而化为神秘的符文融入阵角处。
还特意避开了被改动过的东北处阵角。
轰隆——
噼啪——
砰——
仿佛是加入的符文引动了本就不太稳定的法阵。
与原本阵法的灵力不相容,整个天川殿都在震动。
灵力汇聚,闪烁着温暖白光的天河转眼变作幽暗的冥河,充斥着死亡的暗黑气息。
当——当——当——
众人的耳边忽而响起一阵浑厚、悠长又能穿透人灵魂的钟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住了。
沉寂的冥河遽然射出一道巨大的紫光,击碎了束缚如梓夫人四肢的锁链。
无尽的极阴之力所化的黑雾从冥河从释放出来,像是一只被束缚已久的困兽,重见天日,露出了它锋利的爪牙。
喧嚣的黑雾激荡的力量余波,掀起强劲的风,吹得在场众人衣袖鼓鼓,睁不开眼。
紧接着,无形的吸力传来,将今上与如梓夫人一同拽入了冥河的深处。
天和亲王立马冲出。
一旁的藤原剑兰伸出手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袖摆处,丝滑的绸缎从手中如流沙滑过。
短短一瞬间,藤原剑兰有预感,自己恐怕无法完成与如梓夫人的约定了。
藤原松萝也第一时间现身护住藤原剑兰。
引发这一切的白发紫袍阴阳师苦苦支撑,口吐鲜血,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力竭而死。
死前仍是忠心耿耿。
“今上放心,谁都离不开天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