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站在雷丽娜家门口,刚要按门铃,雷丽娜便打开了房门。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说。“请进。”
她身穿一件浅紫色的睡裙,领口开至胸口,开衩至胯骨,长长的浅棕色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
她的目光在周瑾脸上细致地游走,然后越过周瑾,投向门外的草坪。周瑾感受到她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转回头看,但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请进,”她再次重复,侧身让出通道。
周瑾进屋后,她迅速关上门并锁上。
她引导周瑾进入一个紫色调的客厅,从地垫到沙发,再到窗帘,都是不同程度的紫色,墙上的画作也以紫色调为主,显然紫色是她钟爱的颜色。
周瑾在她对面的沙发中坐下。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正准备来一杯睡前的养生酒。”
“我开车过来的,不能酒驾,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周瑾回应。
“上个星期的事,非常抱歉。”雷丽娜说。
周瑾摆了摆手:“都已经过去了。”
“那是因为……你提起的那些事情……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她轻轻抿了口酒,“这酒功效挺不错的。”
“是吗?”周瑾认真地看着她,“雷小姐,你这么晚找我来,不会是为了让我看你品酒吧。”
雷丽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我有些害怕,最近发生的两起谋杀案……”
“和你有什么关系?”周瑾追问。
“我是一个独居的女人,这让我感到害怕……”
“如果你担心安全或者需要保护,你应该联系派出所。”周瑾提醒。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请你来,是想告诉你,其实,我认识赵德文。”
“你是说开酒吧那个赵德文?”
“没错。他前妻最近被人杀了,我担心和夏……”她突然停顿,话语悬在半空。
“担心和夏依然有关?”周瑾接上她未说完的话。
“对,夏依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么说,你也认识夏依然?”周瑾试图理清关系。
“是的,我认识她。”她轻声回答。
“你能不能从最开始说起?”周瑾问。
雷丽娜叹了口气,说:“那是二0二二年六月,就是刘雯杀了王明荣和李菁的那个时候……”
“刘雯?”周瑾感到有些困惑。
“是的,刘雯。就是二0二二年,一个孕妇杀死了她的丈夫和情人……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案子吧?”
“我知道。”
“从前年六月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
“刘雯杀死了王明荣和他的情人。”周瑾忽然若有所悟。她想起兰欣梳妆台上那本手帐里的剪报,以及兰欣的离婚案,但她什么也没说。
“是的,她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秘密……”雷丽娜解释。
“你认识刘雯?”周瑾问。
雷丽娜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不过我们会所有几个成员和她颇有交情。我加入这个会所,是因为同情刘雯,一个背叛婚姻和家庭的男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我加入了会所,我认为我们可以为那些在婚姻中受害的女人提供一些帮助。”
“什么会所?”周瑾好奇地问。
雷丽娜解释,这个会所起初是由刘雯的朋友——罗璃岛上一个有声望的单身女医生发起的,一开始成员主要是罗璃岛上的几个离异女人。但很快,会所就扩展到了云城、碧水及其它地方,这二三十个成员包括了不同年龄、职业和身份的人。
在会所成立后的一次聚会上,雷丽娜认识了夏依然。
“女医生希望会所能吸引更多财力雄厚或者身居要职的女人加入。云城的有钱人多,所以我们的会所迅速壮大。”雷丽娜说。
“一些有钱人非常乐意做他们认为的善事。”周瑾说。
雷丽娜点头:“确实如此。一开始,我们会所只吸收单身离异的女人加入,但后来,一些在围城内,婚姻不幸福但又没离婚的女人也加入了。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丈夫有外遇的女人都想离婚或者能够离婚,大家都需要一个感情的突破口……第一次聚会后,仅仅一个月,会所就发展到了五十多人。但到了第三个月,因为一名会员违反了会所的章程,出现了问题,会所不得不解散。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都不奏效,会所就这样散了。只是……”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欲言又止。
周瑾注意到雷丽娜的犹豫,问:“只是什么?”
雷丽娜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只是,虽然会所解散了,但我们中的一些人还是保持着联系。我们偶尔也会聚会、互相拜访,继续维持这份友谊。”
“兰欣参加会所的活动了吗?”
“参加了,兰欣也加入了会所。你知道,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
雷丽娜轻轻呷了一口酒,又继续说:“你知道,我是个离婚女人,又没有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打拼……虽然我的生意很成功,但我心里时刻感到非常空虚。加入会所,是为了让生活多些内容。”她的眼光随即黯淡下来。
“是的,”周瑾点头,“这我理解。”
“你也有同样的经历?”她好奇地问。
“是的。”周瑾简短地回答。
她叹了口气:“赵德文对我很好,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我们确实……有过一段……”
“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前年秋天。”
“兰欣发现了?”
“是的,她发现了。”
“她立刻跟赵德文提出了离婚?”周瑾继续探询。
“是的。”雷丽娜回答,然后有些犹豫,“上次我们谈话时,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因为……这是个人**。”
“现在不属于个人**了吗?”
“现在,仍然是**,但那时兰欣还没死……现在情况不同了……夏依然死了,兰欣也死了……但我和夏依然的丈夫没有任何关系。”雷丽娜急忙澄清。
“那么你认为夏依然的死是……?”周瑾试探性地问。
“不,不,”她否认,但随即又显得有些迟疑,“夏依然的死……跟我没一点儿关系。”
“兰欣的死和你同她丈夫的事有关吗?”
“没有,当然没有。”雷丽娜断然否认。
“那为什么她的死让你改变态度,愿意开口和我聊这些?一星期前你一个字都不愿意向我透露,但现在……”周瑾的话悬在半空中,等待她的回答。
雷丽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说,“夏依然的死让我意识到,有些事情比个人**更重要。先是夏依然,然后是兰欣,仿佛所有的‘曼陀罗女人’……”她的话止住了。
周瑾注意到雷丽娜再次欲言又止,兰欣家中那幅黑色曼陀罗油画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就直接问:“你提到的‘曼陀罗女人’是什么意思?”
雷丽娜似乎有说话留半句的习惯,之前提及夏依然时她突然停止,这次也是话未说完就闭口不言。
周瑾注视着她。
雷丽娜避开周瑾的目光,“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会所的成员,不能因为会所解散就分崩离析。”她垂下眼睛,继续说:“即使我和赵德文有些私情,也不应该会惹出那么多麻烦。再说,我知道兰欣有外遇,他们夫妻感情一直也不好……”
“第三者插足,原配闹得不可开交,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周瑾说,“遇到性格偏激的,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兰欣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主,她铁了心要让我声名狼藉。在一次会所的聚会上,她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从那一刻起我被开除了,说所有‘曼陀罗’……,说我们所有的朋友都会和我断绝关系。她提出了离婚,并且你也知道她离婚诉状中指名道姓地提到了我。她要彻底孤立我,让我在朋友圈中无立足之地。你明白吗?”
“你两次提到‘曼陀罗’,它到底是指什么?”
“什么?”
“你两次提到‘曼陀罗’这个词。”周瑾追问。
雷丽娜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没说过,你肯定是听错了。”
“我没听错。”周瑾坚持。
“真的。”雷丽娜试图转移话题,“再来一杯水?”
“不,谢谢。”周瑾婉拒,但她的追问并未停歇,“根据你的话,你似乎已经和那些朋友们断绝了联系,对吗?”
“是的,这正是是兰欣所期望的结果。”雷丽娜无奈地说。
“包括你在云城的朋友?”
“不仅云城,实际上,其他地方的朋友也和我疏远了。”雷丽娜解释道,“我们会所的成员来自四面八方,除了罗璃岛的女医生和她的单身朋友,还有云城、碧水、晋阳等各个地方的人……那段时间,会所搞的红红火火。”
“会所成员都是些婚姻有问题的女人?”
“是的。”
“你们的聚会呢?也都是女人参加?”
“一开始是的。但是后期有时也会有会员在让不开的情况下,带着老公或者情人一起来。我们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有外人的时候,绝对闭口不谈会所的事,大家只是单纯聚会。”
“碧水的会员多吗?你能说出几个名字吗?”周瑾问。
“嗯,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碧水有没有一个叫陆瑶华的女人参加过你们的聚会?”
“我真的记不住名字了。”雷丽娜摇摇头。
周瑾提示道:“她的丈夫是是盛道远的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在想,如果盛道远陪夏依然参加聚会,他们可能会邀于昊加入。”
“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记得有一次,有个姓于的人参加过聚会。”雷丽娜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叫于昊吗?”
“好像是。”
“陆瑶华就是于昊的妻子。他们两人都来了吗?”
“陆瑶华?是的,好像他们一起来的。”雷丽娜似乎又有点儿不确定。
周瑾换了个问题:“那次聚会是在哪里举行的?”
“海棠书院,我们的聚会基本上都在那儿。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人很多,可能是兰欣和赵德文约他来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带他来的。”雷丽娜回忆说。
“你之前说有二三十个人。”
“那阵子会所非常红火,有时人数还更多。”雷丽娜补充道。
周瑾看了看手表,说:“我到现在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晚把我叫来。”
雷丽娜沉默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词:“因为你是盛道远的律师。”
“还有呢?”周瑾追问。
“我看了你在电视上的讲话。”雷丽娜继续说,“如果盛道远真的联系你……”
“怎么?”
“我想请你转告他,我和那件事没一点儿关系。”雷丽娜小声说。
“和什么事没一点儿关系?”
雷丽娜突然变得支支吾吾:“我,我和……和那件事无关。”
“你指的是什么事?”
雷丽娜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烦躁地说:“算了,算了,你就这样告诉他吧——如果他想要报复,最好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真的和那件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到底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告诉他?”
“嗯,你将我的原话告诉他就好了,无论他怎么认为……”
“你觉得他会怎么认为?”
“我觉得他发现了,并且……”她摇摇头。“算了,不提它了。”
“发现什么?盛道远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你就这样告诉他好了。如果他越狱出来是想报复我们,把我们都干掉……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你说的‘我们'是指什么人?”
“女人。”
“什么女人?”
“那些……我们的那些朋友。兰欣和赵德文离婚前,我们的那些朋友。”
“你认为盛道远是杀害兰欣和夏依然的凶手?”周瑾问。
“是的,”雷丽娜断言。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周瑾追问。
雷丽娜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因为……除了他,还会是谁?”
“你真的认为盛道远会追杀你们?”
雷丽娜点了点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是的。”
“这说不通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周瑾觉雷丽娜的这个想法有些牵强。
雷丽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恐惧……”
“我不明白,”周瑾坦白,“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丽娜叹了口气:“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周瑾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恐惧,就直言不讳地说:“你其实很害怕,对吧?”
“是的。”雷丽娜低头凝视着手里的酒杯,手有些微微颤抖。
“也许你应该报警。”周瑾建议。
“不,不,”雷丽娜突然抬起头,语气坚决,“不能报警,绝对不能报警。”
“好吧,如果你想起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周瑾站起身。
“请把我的话告诉盛道远,好吗?如果你有机会和他通电话。”雷丽娜哀求。
“我会的。”周瑾答应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咔地一声,她听见身后的房门立即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