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保育堂魔族篇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

“他们都说你是怪物。”小幼崽很认真地说，“这是不对的。”

“阿爹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怪物，如果有，也不过是一少部分的人以为的而已。”

稻草盯着小幼崽看，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我没有阿爹，也没有爹。”

“但是你有名字，你给自己取了名字。”小幼崽很理所当然的说，“所以，你不是怪物。不过你看上去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说不定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没有逻辑的话，前后意思也根本不连贯，小幼崽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出来，就像是强行讲歪理似的。

但很意外的，这些话对于稻草来说，非常非常有说服力。

他很适应地进入小幼崽的这种十分古怪的逻辑中，并且非常迅速的对此深信不疑。

“我不是怪物。”稻草低声喃喃。

“对啊。”小幼崽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就像是那些人，有的长得高、有的长得矮，有的黑、有的白，有的人很年轻的时候头发就已经花白了，还有的人腿特别短……”

“每个人都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但就算是那样，人也还是人啊。”

“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跟大家不一样的地方稍微多一点而已。”

尽管小幼崽的身体是木头零件组成，他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看到色彩，尝到酸甜苦辣，感觉到冷热温暖，身体也不像是真正的血肉那样柔软，但他仍旧十分坚定的把自己当成是所有人的同类。

他们说了这么好一会儿话，争吵的汉子们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因为大家发现，整个村子中，最强的那个便是被他们称之为怪物的稻草，现在看明显稻草不愿意对小幼崽出手了，那就只能选另外一个：所有人一起上。

可如果是所有人一起上，这样必然会得罪燕洵，那到时候他们肯定不好再从燕洵手中得到红薯。

站在圈外的罗青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从最开始的义愤填膺，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到现在畏首畏尾，竟然害怕得罪燕洵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只觉得荒谬至极。

明明这么多人只需要一拥而上，即便是可能伤不了燕洵，但至少狼石逃不掉。

冲突一起来，就不可能再停下。

这些人却偏偏被燕洵的三言两语给挑拨，甚至是最强的稻草也不知不觉的站到了小幼崽那边。

罗青很想大吼：你们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直接冲上去，只要能压制燕洵，自然就能得到讨价还价的筹码，至少以小幼崽在乎狼石的程度，只要捉了狼石，难道还愁换不到红薯？

结果这么多人商量许久，最后结果竟然是直接放弃燕洵的提议，并且试图跟燕洵重新商讨如何得到红薯这件事。

他们甚至是自发的推举出先前呼声最高，讨论最激烈的几个人，准备让他们对燕洵道歉。

越来越荒谬的事情就这么在罗青眼前发生，从一个极端翻转到另外一个极端。

这些先前还十分斗志昂扬的人，就像是不战而败似的，垂头丧气的推举出先前情绪最激昂的人来到燕洵面前，听从燕洵这个原本跟村子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的发落。

“罗青。”燕洵并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准确地看向罗青。

此时的人群已经不再拥挤，也不再把燕洵圈在最中间，他们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像是不得不互相靠近取暖却又不断互相戒备的弱者。

罗青低着头走到燕洵面前，“你已经做到，我会遵守约定。”

他单膝跪地，向燕洵宣誓自己的效忠。

“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怎么做？”燕洵问。

罗青想也不想的说，“他们心思恶劣，若是这次不予以惩戒，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自然是要抓住这次机会，狠狠的惩戒这些人，只有他们怕了，才会心甘情愿的听话。

“阿爹，我有想法。”小幼崽忽然举起爪子。

燕洵点头。

小幼崽便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阿爹，我认为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我们都应该遵守最开始的约定。因为遵守约定是我们必须做到的事情，至于他们的反应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就好比契约约束双方，我们只是其中的一方，也只能决定自己怎么做，而没有权利去控制对方做什么。”

“当然 ，也不能被对方影响到就是了。”

因为最开始燕洵说的两个选择，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口头契约，按照小幼崽的想法，自然是要继续执行契约，而罗青的想法则是已经被对方影响，修改了自己的应对，但同时也违背了契约。

“而且，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主动权，那又为什么要被对方影响呢？”

“契约才是最重要的。”

小幼崽很坚定地说着，又很明确地看了眼罗青的胳膊。

罗青下意识把缠着布条的胳膊藏到身后，眼神躲闪，他听明白了小幼崽说的话，也很快联想到了自己的胳膊，心中若有所悟。

“稻熊，这件事既然是你引起的，你便代表全村的人来跟我决斗吧。”燕洵很轻描淡写地说。

所有人原本都很犹豫，害怕即便是推举出人来道歉，燕洵也不原谅他们，又想着是不是找个人跟燕洵决斗更好，不管是输是赢，好歹让燕洵原谅他们。

而现在燕洵骤然点出稻熊，其余的人便纷纷松了口气，不管是准备道歉的人还是犹犹豫豫的人，都十分迅速地把稻熊推了出来。

稻熊是百般不情愿，可依旧被推到燕洵面前。

“大家往后退一退。”燕洵挥了挥手。

所有人便瞬间后退。

小幼崽也哒哒哒的后退，跟狼石和罗青站到一起。

圈子最中间，不再是小幼崽和稻草，而是换成了燕洵和稻熊。

“不、不、不是，明明是你们都想抢红薯，为什么把我推出来？”稻熊哭丧着脸，试图改变眼前既定的事实。

燕洵抬起胳膊，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小小的袖箭，“开始吧。”

根本没给稻熊狡辩的机会，燕洵手中的袖箭甩出去，刚好扎住稻熊身上的兽皮，袖箭整个没入地面，连带着也把稻熊固定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但事实并不难确认：稻熊身上的兽皮被固定在地上，他整个人都以十分狼狈的姿势躺着，而燕洵还站在原地 ，他也仅仅只是用了一支袖箭，仅此而已。

“我胜了，没有疑问吧？”燕洵看向周围。

没有人有疑问。

“其实这件事本身就是由稻熊引起，最后由他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燕洵走向稻熊，“昨晚如果不是你跑出去跟他们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今天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我带着这么些红薯来，本来是好意，而这些红薯原本也是打算送给你们的……”

“只是，东西在我手里，我可以送给你们，但你们不能来抢。”

燕洵拿起地上的袖箭，一掰两半扔到一边，稻熊这才能爬起来，赶忙跑了。

正好过了这么一会子，镜枫夜已经采集到足够的稻穗，沉甸甸的很多很多地拿回来了。

燕洵忍不住想了下大米的香味，便对众人道：“大家都先散了，回头我会再找你们。这几日我都在稻熊家中，有事也可以来找我。放心，你们田里的稻草长得都很不错，会大丰收的。”

既然燕洵都这么说了，尽管很多人都饿着肚子，很想现在就拿到他手中的红薯，但没有人敢，只能现在就散开。

“稻草。”小幼崽看到鹤立鸡群的稻草也跟着转身走，他赶忙喊了声，“你要回家了吗？”

“我？”稻草转身，“我没有家。”

“那你可以来稻熊家，我对这里很好奇很好奇，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小幼崽诚挚地发出邀请。

稻草想了一下，跟着小幼崽一起来稻熊家的草屋。

草屋里面还是跟先前一样，也只不过是变得稍微干净整洁一些。原本草屋里并没有任何食物，大家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而昨晚拿出来说要给稻熊的红薯，燕洵也没打算再收回去，只是让镜枫夜单独放到一边，给稻熊留着。

小幼崽哒哒哒跑进来，找到燕洵，“阿爹，我想请稻草吃红薯干。”

“拿去。”燕洵便拿了红薯干出来。

“稻草，给你红薯干吃。”小幼崽拿着红薯干哒哒哒跑过去找稻草，“伸手。”

稻草伸出手。

他的手很白，看上去有种白到透明的质感，掌心的纹路很淡很淡，手指骨节分明，指甲莹润光泽像玉一样。

小幼崽伸出完全是由木头零件组成的爪子，把红薯干放到他的掌心，也展开自己的爪子，跟他的手对比。

“我的爪子全都是木头。”小幼崽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中指指肚说，“不过掌纹是根据我阿爹的掌纹修改的，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只有我自己才有的。”

他凑过去看稻草的掌纹，发现那些纹路很淡很淡，几乎要完全看不见了。

稻草飞快地收回手，捏着红薯干小口小口的啃。

小幼崽跑到他对面坐着，“稻草，你的村子大不大？”

“那不是我的村子。”稻草说。

“那村子大不大？”小幼崽问。

村子怎么样是大，怎么样是小？

稻草眼中闪过疑问，他并不知道村子多大是大，多大又是小。

“村里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人口？”小幼崽又问，“如果人口多，村子就很大，如果人口少，村子就很小。不过我觉得村子应该很大，稻熊是自己住草屋，其他人应该也是吧？”

像燕洵领地里的小村子，还没有像稻熊这种单独的汉子自己住木屋的，基本都是一家三四口子人住在一起，也只有很大的村子，足够安全的时候，才会有单身的汉子独自自己住。

“很多人都是自己住。”稻草说。

“那这个村子一定很大很大，不过今天看到的人并不是很多。”小幼崽有些疑惑了。

如果村子很大的话，那势必会有很多人，稻熊能叫来的人应该很多才对，可今天稻熊叫来的人其实并不多，至少跟燕洵领地中的汉子数量，是不相上下的。

草屋边上，镜枫夜也在说村子里的情况。

“村里草屋很分散，基本都是独居，人倒是不多。”镜枫夜低声道，“让他们住的这么分散的原因只有一个：这里足够安全。”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为什么全村的汉子在没有主心骨的号召下，自个儿就十分但大的跑来要祸害燕洵。

因为村子的整体环境十分安全，以至于生活在其中的人相对来说都比较单纯，都脑子一热，急哄哄的不分青红皂白三七二十一的就要来抢燕洵手中的红薯。

而如果是燕洵领地里的狼青他们遇到同样的这种情况，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之所以能拥有这么多红薯，就肯定拥有轻易进出林子应对危险的实力’，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绝对不会脑子一热就冲动行事。

“稻米果然十分干瘪。”燕洵捏起镜枫夜搓好的稻米看，“不过到底是米，蒸出来味道应该很不错。”

“村子人口都差不多。”镜枫夜又搓了一些稻米。

燕洵帮着筛选稻米，“有人在保护这个村子，这才让他们都那么天真，三言两语就被牵着鼻子走。”

“是稻草。”镜枫夜点出保护村子的人。

不知不觉间，小幼崽和稻草，狼石和罗青都没再说话，都安静地听着镜枫夜和燕洵说。

等知道保护这整个村子的人是稻草之后，狼石和罗青就下意识看向他。

“他们说你是怪物，你还保护村子。”罗青忍不住道，“你既然实力那么强，为什么不离开村子去别的地方？你这样的，不管是实力还是长相，只要去城里，很快就能成为最厉害的骑士！”

“可是，稻草保护村子这件事，是稻草自己的事情，跟村里的人没有关系啊。”小幼崽的看法却很不一样，他转头看向稻草，问，“稻草，你是自己想保护村子，还是想要得到村里那些人的认可才保护村子的？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有什么不一样？”罗青想不明白。

倒是狼石明白了，他拉了一下罗青，小声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果稻草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保护村子，那么他随时都能离开；但如果稻草是处于村子里人的意愿才保护村子，那么村子里的人为了一直被保护，是不可能放他离开村子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是从来都没有人这么明确的讲出来过。

以至于就算是见多识广如罗青，也都对此十分模糊。

“稻草。”小幼崽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认真道，“如果你想不明白的话，可以慢慢想，只要想通了就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帮阿爹处理稻米吧，阿爹说稻米很香很软，很好吃。”

在小幼崽的提一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上前帮忙。

即便是十分干瘪的稻米，也能搓出很小的米粒。

积累的多了，米粒看上去也有不少。

因为草屋里没有陶罐，燕洵便直接采了外面的竹子，临时做成竹筒，把米和水放进去 ，又放了一些肉干，直接放到火堆里面连带着带来作为干粮的红薯一起，进行闷烤。

等红薯烤的松软香甜的时候，竹筒里的米也差不多熟了。

把竹筒巴拉出来，直接一拆两半，凹槽中的米便已经膨胀变大，散发着米特有的甜香，再加上肉干的肉香，味道便显得格外的诱人。

燕洵变戏法似的拿出用竹子临时做的小勺子，每个人都给了一个，稻草也有。

“阿爹，我想尝尝竹筒里的米饭。”小幼崽抓着小勺子，很期待地看着燕洵。

“稍微凉一下。”燕洵拿了大叶子扇了会儿风，这才拿给小幼崽。

竹筒闷出来的米味道完全包裹在里面，一点都没有散发出来，米的味道就格外的香。

用小勺子舀一勺，便有晶莹剔透的米粒黏在一起，堆积成小山似的样子。

‘嗷呜’一口放到嘴里，完全不同于新鲜玉米粒的口感，还有那种嚼过之后淡淡的甜味，以及几乎入口即化的感觉，让燕洵都忍不住笑了下，加快吃饭速度。

飞快地吃完一个竹筒，燕洵这才拿起烤红薯，一样用勺子舀了软绵的红薯小口小口的吃。

小幼崽也抱着竹筒，他吃的都是米，里面的肉因为很硬，是单独拿出来碾成肉末又撒进去的，刚好这样味道还能混合的更均匀。

“阿爹，米是啥味的？”小幼崽一边吃一边问。

“有点甜，很软绵，吃起来会觉得很香。”燕洵就说，“跟玉米不一样，跟红薯也不一样。稻米同样可以作为主食储存，而且因为本身味道并不强烈，所以无论是混合什么菜，都不会遮盖菜的味道。”

“而且，米经过高温烘烤，还能膨胀变大，撒上蜂蜜之后就是很好很好的爆米花。”

燕洵用手比划，那么小的米粒，膨胀之后可以变得那么大。

“阿爹。”小幼崽已经知道米是很好的粮食，而且他也吃到了，只是，“为什么这么好的粮食，还有这么厉害的稻草，他们不把粮食收起来，然后拿去城里卖呢？”

“如果有稻草在，就算是城里人想压价，他们也不敢吧。”

小幼崽很认真地说，“因为稻草很厉害、很厉害。”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