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某 第19章 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 涟漪起清泉沐晨光

感觉一股清泉沁入心脾，让濒临干枯的生命一下子复苏起来。

意识刚刚恢复，全身的酸痛便席卷而来，头痛欲裂。凤尘潇紧紧锁住眉头，用力睁开眼睛。

她正躺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醉雨裹着剑袱，就躺在她身边。青石旁，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抬眼看去，天已大亮，朦胧的雾气弥漫在山谷里。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山岩，苍翠的林木带来了清新的气息。

尽管身体难受得很，闻到这林木的气息，心情还是好了许多。她伸手按住眉心，用力支着手臂坐起来。

忽然感觉嘴里怪怪的，好像含着什么东西。吐出来一看，是一片心形的叶子。

她看着叶子皱皱眉，正要扔掉，身后一个声音立即响起来。

“不要扔啊！”

这声音……脊背一僵，马上回头看去。

那一袭紫衣立即映入眼帘。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带着些稚气的脸，亮亮的眼睛。只是，头发有些乱，脸色也很憔悴，紫衣的一个衣袖还破了一道口子。

他就坐在她身后，一条腿还平放在青石上。难不成，方才她是枕在他的腿上？

目光相对，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低下头去，脸转向一边。

“那叶子……是解毒的，还是含着吧。”

凤尘潇手里捏着叶子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又塞回了嘴里。

看着他低头侧目，也不说话，凤尘潇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小溪。这条小溪好清澈，好美。现在，她已经不再感觉口渴了，方才她昏迷时，一定是喝了不少这条小溪的水。

这些水，肯定是他喂的……

“姐姐……”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许是忍不下去了。

凤尘潇回头看他。

他白净的脸颊泛着些红晕，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刀柄的紫绫，还在不住撕扯。

凤尘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无奈笑了。

他的手指立即顿住，抬眼看过来，目光中有些许愕然之色。

“风缥缈。”凤尘潇微笑正视他，“原来你是个小孩子啊。”

“我……”他用力眨着眼睛，“我哪里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七岁了。”

凤尘潇叹道：“可是，在江湖人眼中，你也许是个邪气的中年男人，也许是个练功走火入魔的老头子，甚至，还有人觉得你是个艳如桃李，毒如蛇蝎的女人呢。”

风缥缈又低下头，“他们愿意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就算他们觉得我是个妖精，也随他们的便。”

他又侧目看了凤尘潇一眼，“我只是担心，姐姐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凤尘潇苦笑，“你是不是一直悄悄跟着我？”

风缥缈点头。

“那为何不出来见我？”

风缥缈道：“我怕姐姐看到我生气。”他双手绞着紫绫，“姐姐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

凤尘潇道：“匪夷所思的轻功，匪夷所思的刀法，却没有人认识你。还有，春风集如此偏僻，你却对那里的马坊如此熟悉，就是因为你住的地方离那里不远吧。还有唐扣……你的身份，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样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我和唐扣在沙漠失散了，不知他现在如何，恐怕，凶多吉少了。”

风缥缈道：“那个笨蛋，他才没事。他没脸见我，自己回家去了。”

凤尘潇心中一喜，“什么？唐扣没事么？那真是太好了。”她刚开心了一下，又顿住，喃喃道：“回家？幽浮山，万鬼城？”

风缥缈抿抿嘴唇，顿了顿道：“姐姐……其实，万鬼城都是那些江湖人取的名字，那里不叫万鬼城，而是叫做万花城。”

“万花城？”凤尘潇挑挑眉，一字之差，相差千里，“难不成是和我家里一样，那里根本不是叫做侠客山庄，而是叫做逍遥阁。”

她又苦笑着摇摇头，“我们都是一样，虽然知道江湖人都叫得不对，却并未去纠正。”

风缥缈道：“他们爱怎么去叫，随他们的便，反正我也不会邀请他们去做客的。”

凤尘潇微微一笑，抬头正视着他。风缥缈被她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阿闹，谢谢你。”

一句话出口，风缥缈竟好像受了些惊吓，猛地怔住，睁大眼睛看着她。

凤尘潇道：“你一直暗中跟着我到春风集，是么？所以，你才知道我要到星月山庄找向导。唐扣果然是个好向导。你不要怪他，在沙漠里遭遇风沙流，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现在看来，你肯定也早已进入了沙漠，与我们一起冒险。而且，你一定是比我更早就到了红豆境。”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清润的眸子明澈见底，“阿闹，在江湖人口中，你是个魔头，杀人不眨眼，甚至将屠城当作儿戏。可是，尽管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我却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只知道，你真的对我很好。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在我眼里，你只是阿闹。”

风缥缈怔怔地听着她说，眼中竟有水光在涌动。

凤尘潇笑着，抬手拉了拉他的鬓发，笑容变得有些凄然，“看你，头发乱成这样，衣服也破了。找到我，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风缥缈终于笑了笑，伸手抓了抓头发，“其实，我早就到了红豆境。”

他脸上现出懊恼之色，“我真糊涂，我应该早就知道，唐扣这个笨蛋，根本照顾不好你。我回到沙漠中找你们，简直急疯了。后来，我忽然想到，姐姐并不是寻常人，一定会坚持下来，找到红豆境的。”

凤尘潇道：“所以，你又折回来，正好遇到我吸入了毒林中的瘴气，遇到毒蛇袭击，还差一点落下陷阱。那个陷阱，肯定是红豆境的人布置的，里面肯定不是毒物就是刀锋，掉下去，就当真活不成了。”

风缥缈认真道：“不会，只要有阿闹在，姐姐就不会有事。只要姐姐不怪我，还愿意让阿闹跟着你，阿闹就永远保护姐姐。”

凤尘潇笑了，又拉了拉他的鬓发，“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这个傻孩子。”

风缥缈的眼睛立即又弯成了两个月牙。

凤尘潇笑道：“好了，看你头发乱的，转过去，我帮你梳梳头发。”

风缥缈听了，惊讶地睁大眼睛道：“姐姐要帮我梳头发？”

凤尘潇点点头，“对啊。”

风缥缈又弯着眼睛笑了，赶快转过身去，背对着凤尘潇。凤尘潇在石头上跪坐起来，手指抚上他有些蓬乱的长发，解开束发的紫色发带，仔细用手指将头发梳顺，重新束好，才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转过来看看。”

风缥缈转身面对着她，笑道：“怎么样？”

凤尘潇又将他额前的鬓发整理好，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皮肤光洁如玉，眉眼如画，近看越发好看，不由怔了一怔，微笑道：“嗯，还行吧。”

风缥缈笑着站起来，双手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又伸手指着小溪道：“姐姐饿了吧？从昨夜到现在你一直昏迷着，我不敢离开，只能喂你喝水。顺着这小溪往前，就有一片果树林，果子都没有毒，你等着，我去给你摘果子吃。”

凤尘潇坐在青石上有些愣怔。他的确是早已找好了这个地方作为休息地，还试探好了，哪里的果子可以吃，哪里的水可以喝。

她从青石上下来，拿起醉雨背在身上，“我跟你一起去吧。”

风缥缈扶了她一下，又缩回手，上下打量她道：“姐姐感觉如何？能走么？”

凤尘潇笑道：“没关系。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啦。”

两人沿着小溪，向下游走去。凤尘潇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紫色纤长的背影。柔黑头发荡来荡去，紫色衣摆下，那双修长的黑色靴子步履轻盈，竟有种飘摇起伏之感。

走了一段路，山中的雾气渐渐淡下来，空中飘荡着悦耳的鸟鸣声，前面绿意盈盈，是一片树林。

树木茂密错落，叶子碧绿，枝叶间一颗颗红彤彤的果子如璀璨的明珠。原来是有大又水灵的紫柰。还未走进树林，清甜气息便扑面而来。

风缥缈拍手道：“几日不见，这果子越发熟得好了！”

他说着，跑到树下一手攀住树枝，回头道：“姐姐，我上去摘果子，你接着。”

凤尘潇走到树下，看他身形已轻飘飘上了树，不由脱口道：“你小心些。”

话出口，又觉得多余。他并非原来她以为的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而是夜宗的宗主风缥缈。在明怀瑾的口中，他是天下第三的轻功高手，而且，本来的第一第二都早已远离江湖。

所以，可以说，当今武林，没有人可以与他的轻功比肩。这样的一个人，上这么低矮的树，还要小心些，简直是无稽之谈。

树上的风缥缈却丝毫不在意，还低头对着她笑道：“嗯，我会小心的，谢谢姐姐。”

他修长灵动的手臂探来探去，一会儿便摘了十来个紫柰，一面摘了吃，一面扔给树下的凤尘潇。这些果子又大又香，水嫩好看，凤尘潇伸着手左右接着，先擦干净一个吃着，其他的摆在树下的草地上。

香甜脆爽的味道，充足滋润的水分，这紫柰与别处不同，当真好吃极了。

笑声不由自主溢出来喉间，竟一时忘记了，无边无际的沙漠和毒林，以及，这里是世上的万毒之源。

两人正开心摘果子，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动作几乎是同时停下来。

一串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晃进了树林，直走到离他们十步开外。

“好啊！你们两个贼！光天化日，竟敢跑到这里偷我的果子吃，好大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