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变得湿黏,办公室的温度飞速下降。
“咔嚓。”
周三金背后的衣服骤然裂开,一对半透明的苍蝇翅膀支棱而出表面附着着深褐色的条纹和湿润的黏液。
他那肥胖的身体根本不是人类的肥胖,而是被衣服里头缩着的数根节肢给撑得臌胀。
——危险!
辛来脑子里的弦刹时间绷紧,扳手下意识抬起。
另一边,眼睛脱落的面试者忽然“嘎吱”一声从椅子上立起,朝她扑来。
辛来动作比意识更快,脚步猛蹬地面,手腕发力,扳手狠狠抡出。
“咣!”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面试者的头骨应声碎裂,半边脑袋塌陷,身体跟着撞在墙上滑了下去。
辛来愣了一下,匆匆地扫了眼自己的手——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力气这么大过。
可现在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她转过身,一把揪住杜琛:“愣着干什么!跑啊!”
杜琛:???
杜琛被血溅了一身,满脸茫然,他显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辛来的语气太强硬了,他虽然一头雾水,脚已经跟着迈动了起来。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怎么了?”
辛来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知道!”
要不是为了这个破面试,她也不至于顶着这群恶心的怪物在发电厂里逃命。
要是这家伙不开口,她说不定还能混过去——当然,这只是假设。
至于这个假设到底是对是错,辛来没办法也不可能确认了。
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杜琛一脸茫然跟着她跑,像个智障一样“吱哇”乱叫。
辛来回身,抡起扳手,毫不犹豫地朝紧贴着后脑勺的那张腐烂脸砸去。
"砰!"
扳手击中的瞬间,颅骨凹陷,烂脸被拧飞了半边,蛆虫和灰浆混合着血块四散溅出,重重甩在墙上,留下深色的黏腻痕迹。
可怪物没死。
被砸飞半边脸的面试者踉跄着退了一步,颤抖的身体发出难以辨别的咔咔声。他抬起头,那只挂在下巴的眼珠垂着,黑色瞳孔对准辛来。
——它在锁定她。
辛来咬牙,放弃周旋,一把拽住杜琛的手臂,拖着他继续往前冲去。
“你来这干什么!”
“任务让我来我就来了啊!”杜琛上气不接下气,“说是个副本......打了个车来的!好贵!我游戏币都快没了!”
辛来:“……”
游戏币,副本,任务。
所以每个玩家都有系统?系统会颁布任务?
不对啊,系统提示不是说“不主动提供任何引导”吗?
……疯了,真的疯了。
她竟然还思考起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了。
来不及再骂,身后翅膀扑棱声陡然逼近。
辛来猛一回头,寒意沿着脊椎直蹿头皮。
——周三金。
他背后探出的半透明翅膀飞速振动,原本包裹在裤腿里的双腿也在脱落,露出节肢状的附肢。绿褐色的复眼在灯光下闪着光,直直盯着两人。
“跑不掉。”周三金嘴里的触须蠕动,语调模糊,“都要留下——都要喂母核。”
杜琛:“他、他在说啥?”
辛来没空理他。
火力发电厂内部的灯光微弱,灯管表面蒙着灰尘,泛黄的光芒下,钢管与支架密集交错。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灼后的酸腐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粘着地面的黏腻声。
气味越来越浓,危险近在咫尺。
走廊尽头是下楼的楼梯。
“右边!”辛来吼。
两人齐齐拐向右侧,楼梯间阴暗狭窄,铁扶手冰凉且黏滑。
可才刚冲下三阶,周三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母核,饥饿。”
同一瞬间,楼梯前方,一道影子猛然出现。
是那个眼珠掉落的面试者。
他的脸上爬满蛆虫,眼球破裂,脖子扭成诡异角度,嘴巴却张得很大,像干枯的青蛙,发出干涩的“咯咯”声。
“往回退!”
辛来拽着杜琛转身。
周三金直直从三楼飞了下来,紧追而至。
狭窄楼梯间,翅膀刮过墙壁,带着灰屑和臭味扑来。杜琛一个踉跄,脖颈被周三金的口器触碰到,皮肤瞬间冒起红色的斑点,血管扩张,血液流速加快。
“啊——!”
杜琛尖叫着摔倒在地。
辛来“啧”了一声,心里烦躁得要命。
放弃杜琛,她可以跑,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逃出这个诡异的发电厂。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疑问需要杜琛解答。
周三金扑棱着翅膀再度袭来,辛来一把推开杜琛:“让开点!”
她握紧扳手,往后一甩就朝周三金砸去。
金属撞上头骨,发出钝响。周三金的动作被迫停顿了一瞬,脑袋歪了歪。
但仅仅是停顿而已。
他的复眼微微收缩,嘴边的触须张开,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利齿。
辛来心中一沉。
扳手脱手,身边没有能用的武器,走道前后全都有伪态生物,这种情况之下......除非从二楼往下跳,否则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
可厂房二楼距离地面有起码十五米,跳下去不是断腿也得轻微脑震荡,说不定压根爬不起来,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在这时——
“叮——!”
一阵刺耳的铃声自厂房深处响起,尖锐、急促,震得耳膜发疼。
周三金顿了住。
“什么、什么声音?”杜琛捂着脖子大喘气。
辛来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紧紧盯着周三金,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楼梯上,追来的所有“人”也都纷纷停住了脚步。
“叮——叮——”
拖长的铃声响了三次,随后停止。回音在厂房里无限循环,混杂在噗噗的蒸汽声中,一点点变轻,随后消失不见。
周三金和面试者忽地扭头往回去了。
脚步声远去,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辛来绷紧的神经仍未松懈,手指微微发麻。她屏住呼吸数秒,直到确认确实没有人了,才缓缓呼出口气。
周三金刚才说的那句“已经3点28了,别迟到”反复浮现在脑海里,辛来从口袋里掏出快没电了的终端机,摁亮了屏幕。
屏幕裂痕下的数字定格在......
辛来一愣:“3点21?”
终端机的时间并没有变化!
那么这就说明,产生变化的只是这个空间的时间——而刚才的,一定是工厂在当下时间中的半点铃。
通常工厂里为了提醒工人时间,每半小时会响一次。
3点半是面试时间,而时间一到,几人立刻撤退,是不是说明......他们会按照既定的日程安排严格执行?
为什么?
刚才他们口中的母核又是什么?
辛来的视线扫过周围散落的铁锈和油污,脑中盘旋着无数诡异的疑问。她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炸了,从刚才起就没有松懈下来的神经几近崩断。
杜琛脖子上的红色斑点渐渐肿起变成血泡,辛来一惊:“先处理你的伤口。”
杜琛低头一看,险些厥过去:“怎怎怎么处理!?”
“愈合剂。”
“啥东西?”
辛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撂下他不管。
“......蓝色针管,口袋里找找有没有。”
杜琛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摸向口袋,果然在裤子兜里发现了一只。
他抓着那只愈合剂看了许久,隔了几秒,茫然地抬起了头,眨巴了下眼睛,神情无辜地像个坐在一屋子废墟里的哈士奇。
辛来:“......”
大爷的。
她就是太善良。
辛来一把抽过了他的愈合剂,摁出了针头,手起针落,干脆利落地扎进了杜琛的脖颈子上。
杜琛一个哆嗦:“哎哟!轻点啊!疼疼疼——诶?不疼了?”
蓝色液体沿着血管扩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复原如初,但那块被口器撩到的红斑仍旧在那。
辛来眉头一皱。
“怎么了?”杜琛摸了摸脖子。
“不知道,还留了点印子。”辛来松开手,把空掉的愈合剂丢去了角落,撇开了话题,“你之前在办公室的时候,有听到他们说要招什么岗位吗?”
杜琛:“啥?”
“岗位......我是说,他们有告诉你你面试的岗位是什么吗?”
“哦,总工啊。”杜琛茫然道。
——检修维护员。
辛来心中一沉。
不是保安——果然不是。
办公室那几个面试者穿的是冬装,白板上的值班日期停在半年前,环保合规证书的签发时间也是六个月前。
这里的时间线不对。
值班表上的内容不多,面试时间只有半小时,下一个日程安排是线路检修,但检修时间在晚上7点。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半小时内找不到出路,那么他们可能会被刚才那些东西追杀三小时。
除了杜琛之外的面试者一共三人,包括王智在内的面试官一共三人。
王智眼睛上的蛆已经有手腕粗,周三金和另一个面试官已经变成了苍蝇的模样。
——如果这是一种病毒,那么面试官的感染程度显然比面试者更严重。
换句话说,这里的工作人员接触“病毒”的时间比面试者更长,所以他们的变异程度才会更高。
而发电厂里,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员工。
如果这真的是游戏——虽然辛来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只是一串代码——但如果这真的是游戏,那么发电厂一定就是“副本”一类的存在。
既然是副本,那么他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把Boss杀死,要么强制退出。
辛来的目光缓缓划向杜琛。
杜琛的眼镜腿歪了,眼镜半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而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害怕,倒更像是兴奋。
……算了。
他要是有强制退出键,估计也不会用。
况且就算退,退的也就是他自己而已。
辛来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忽地碰到了口袋里的硬物。
她一愣,才想起来刚才从王智身上找愈合剂的时候,顺手把他的笔记本也给拿走了。
笔记本的第一页是规整的日常工作记录:
12月3日,A组,检修线路。
12月4日,A组,检修线路。
……
12月23日,30日女儿生日,记得向厂长请假。
记录持续了近三周,内容乏善可陈,可再往下,笔迹忽地就变得凌乱:
12月24日,C组,检修反映室,向厂长请假。
12月25日,C组,检修反映室,准备合规检查。
12月26日,工卡刷不开......为什么?
…
1月1日,D组,检查反映室,工卡刷不开,为什么?
1月2日,D组,检查反映室,工卡刷不开,为什么?
1月3日,厂长还要招总工,为什么?
1月4日,D…组......检查...反...室......进不去。
1月5日,进不去......
1月6日,母......核...饿...
再往后,字迹扭曲,纸张被粗暴地涂黑刮破,隐约能看出那个也被周三金提起的词——
“母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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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苍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