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男子,应就是我前几日驾车时险些撞上的行人,有容心中顿时明了。祖母曾教诲,路遇不公,理应挺身而出,施以援手。再者,这两位男子曾宽宥我的过失,现在他们正身陷囹圄,我更不应袖手旁观。主意既定,有容随即挺身而出,打断了韦胜显等人的动作。
“住手!诸位在做什么?”
一阵轻柔中略带几分严肃的女子声线响起,令在场的众人不禁错愕,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有容,作为县中的名人,其名声早已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们大多对她有所耳闻,甚至许多人都能一眼认出她。因此,酒楼内的众人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小神婆”。
“咦,那不是小神婆吗?她怎会出现在此地,还插手这等闲事?”有人惊疑道。
“你有所不知,小神婆向来秉持正义,遇到不公之事,定会挺身而出。”另一人解释道。
“可那不过是个男小倌,值得她如此费心吗?”又有人不解地提出疑问。
“小神婆行善从不问身份贵贱,一视同仁。”旁边的人反驳道。
周围的人群见到有容后,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韦胜显见状,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感到此事棘手。他向来对那些象姑馆的男小倌深恶痛绝。虽然如今夏国阴阳结合仍是主流,但喜好龙阳之好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一些地方的娱乐场所不仅设有青楼,还建立了象姑馆,周鹿便是其中之一。韦胜显私下里发现,周鹿县城的象姑馆正是在他父亲的暗中支持下建立起来的,而他的父亲,实际上也是个喜好龙阳之人。自象姑馆成立以来,父亲便对母亲日渐冷淡,甚至时常无故呵斥。每当此时,母亲总会独自躲在房间里默默垂泪。看到母亲如此伤心,韦胜显心中十分难过,却又不敢对父亲发作,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些男小倌身上。每当遇到象姑馆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有时在大街上就直接出言侮辱,甚至有时还会直接闯进象姑馆里,花钱辱骂小倌、打砸东西泄愤。久而久之,他便落下了个纨绔子弟的恶名,父亲也对他十分失望。
韦胜显今日本欲与众好友到悠然居共享美食之欢。没曾想刚进酒楼便撞见了一位男倌,此人韦胜显颇为面熟,像是象姑馆中头牌之一,只是其具体姓名,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但既然碰上了,断没有轻易放过之理,于是韦胜显便想对其多加“关照”,先前的那场风波也由此上演。然而,有容的出现打乱了韦胜显的计划。他深知,有容此人,绝非他能轻易得罪。念及此,他心中一凛,随即对着有容远远地行了一礼,言辞中带着几分敬意,缓缓开口言道,
“小神婆,我们方才不过是与这两位友人玩笑一二,只可惜他们性情稍显急躁,不太经逗,轻易便动了怒,这才有了些微的口角之争。您此行可是为了到悠然居用膳?巧了,我恰好在二楼预订了一间清幽雅致的包间,何不赏脸,一同上去?”韦胜显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方才的纷扰,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说完还冲着男倌主仆二人微微一笑。
“你胡说!”一旁急性子的阿言小厮听闻韦胜显的话语,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正要反驳,却被他身旁身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有容望向韦胜显,轻点螓首以示礼貌,随后温声拒绝道:“韦公子,您不必如此客气。我此行并非为了用膳,而是受祖母之托,前来悠然居预订些她老人家喜爱的吃食。因祖母尚在家中等候,我实不宜在外过多逗留。”
韦胜显闻言,面上掠过一丝遗憾之色,随即拱手作别,“既如此,那倒是在下唐突了。若无其他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言罢,他转身携着友人,缓缓踏上楼梯,步入二楼雅间。
此时,悠然居内一直候在一旁的伙计见状,连忙趋步上前,恭敬地招待起有容。有容迅速浏览菜单,精心挑选了几道祖母平日里最为喜爱的佳肴,便留下地址,嘱咐伙计在菜品完成后帮忙外送。忙完自己的事,有容不经意地转头,却见先前那两位公子仍驻足原地,未曾移动,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于是,她轻声问道:“二位公子到此地并非为了用膳?若是,又何以仍在此处驻足呢?”
听到有容的询问,那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迅速上前,对着有容恭敬地拱手行礼,声音温文尔雅:“小神婆安好,容我先自报家门。在下岁辞,这位是我的随从阿言。我二人特意在此等候,只为能在您事情办好后,当面向您致谢。方才若非您仗义出手,替我们解围,我们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有容闻此,轻轻摆了摆手,“无需多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我叫李有容,你们唤我有容便好。此番相遇,应是我们的二度相逢。”
一旁的阿言闻言,眼眸瞬间亮了起来,难掩惊喜之色,“小神婆,您还记得我们!”
“前些日子我险些撞伤你们,心中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若不是祖母还在家中等候,我此刻定要在这悠然居设宴赔罪,略表心中歉意。”有容微微低头,双手轻拱,再次向二人致歉。
“小神婆此刻便要归家了吗?”岁辞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唤我有容便好,祖母于锦衣局为我定制了衣物,嘱咐我今日前去取回。故而,我需先往锦衣局一行,再返回家中。”有容如实以告。
“有……有容姑娘,恰好我与阿言亦要前往锦衣局,目的地不谋而合,何不结伴同行?”岁辞边说边猛地拽过一旁思绪飘远的阿言,将其拉至身旁,略显紧张地征求有容的意见。察觉到自己动作略显粗鲁,不禁有些尴尬,轻咳几声以掩饰。
“但二位不打算用晚膳了吗?”有容面露疑惑。
“方才诸多变故,早已消磨了我们用膳的兴致,是吧,阿言?”岁辞微微一笑,转而看向阿言,眼中带着询问。
阿言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反应,“对对对,有容姑娘,我也不想吃了,我们直接去锦衣局吧。”
有容见状,无奈应允,三人遂结伴而行,一同朝锦衣局所在的街道走去。
行进间,有容对岁辞的身份生出几分好奇,遂直言相问:“岁辞,他们说你是男倌,男倌究竟是何意?”祖母虽曾悉心传授有容诸多学识,然其中并未涉及男倌之事,是以男倌一词对有容而言,甚是陌生。
岁辞与阿言闻有容此问,皆面露尴尬之色。两人见有容神色坦然,并无半分轻慢之意,方确信她对男倌一职确是一无所知。片刻沉默后,岁辞终是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黯然:“男倌,也叫男妓,是一群以色侍人,以换取金银之人。我们这些人,既无自由之身,亦无自主之魂,乃至连肉身都亦非自己所有。世人常将我等比作污泥,视我等为肮脏之辈。”
见到岁辞神色不对,有容心中暗道不好,显然是问错话了。尽管有容尚未通晓七情六欲,但祖母多年的悉心教导,已让她学会了辨别他人的外显情绪。
“岁辞公子,此言差矣。”为了弥补过失,有容连忙打断了岁辞的话头,“说到底,你们也只是在谋生罢了,世人皆在为生计奔波,谋生之道,又哪有什么绝对的干净或肮脏呢?只要你们未曾做出危害人间的恶行,便无需为此感到羞愧。”
“可是,在这象姑馆外,我从未遇到过愿意与我真心相交的朋友。”岁辞望向有容,眼眶微微泛红,神情破碎。
有容见状,不由得愣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后来她才知道,这叫保护欲。随后,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坚定,“岁辞公子,我愿做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