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有一块电子表,二十块钱,是高中同学送她的生日礼物。
家里人不曾给她过生日,高中同学倒是记得清楚。
现在这块表成了封言看时间逃跑的利器,透过窗户的一点点月光仔细辨认表上的时间。
封言房间正对面便是爷奶的屋,这些天都是开着门睡,她屋里的门早就被踹烂,在家里,她是没有**可言的,而爷奶房间的门也是开着的,通风,夏日炎热,没有空调,风扇只给嘉兴和男人吹,其余房间都只能靠通风凉快些。
封言看手表的动作都十分谨慎,不敢开灯,一旦开灯就容易被浅眠的爷奶察觉,起床骂她不省电。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屋里的人都睡了,唯独封言,把准她认为最合适的时间,听着屋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终于开始了她的逃亡之路。
两点多,屋里全是震天的鼾声,封言蹑手蹑脚下床,从床底下掏出自己准备好的行李。她要逃往A市,总得带上身份证、钱、衣服,虽然没有手机,但这些已经是她能带上的所有了,轻装上阵方便她跑快些。
几间屋子都敞开着,封言仔细观察,视线落在了女人和男人那个屋,两人睡得香甜,但封言却驻足停留了能有几十秒。
她其实还想问问,女人不和她一起跑路吗?但是女人在那间屋里,她怕吵醒男人。
脑子里出现娟儿的声音:“神仙姐姐,我们逃走后,真的会回来救妈妈的吧?”
封言回应她:“会的,等我们去到大城市,把这里的黑暗揭露,肯定能救她的。”
其实,封言在市里读书时,也曾想过,她都到了市区读书了,肯定没人能手这么长管她,于是,她想过报警,借学校的座机打的电话。
结果就是,警察来找她了解了情况,也去过她家了解情况。然后爷奶和男人找到学校来,打了她一顿,当场就要把她抓回家去结婚,书也别读了。
得亏当时的班主任和校长赶来劝说,双方拉扯了很久,以封言写下保证书,把所有奖学金、助学金上交家里为条件,允许她继续读下去。
别说她未成年,就连她成年了,读大学了,父母找到学校来,学校也会提供给她爸妈她的住所信息,因为,在这里,父母与子女是不可切割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这件事没有后续,封言不敢想。难道是警察到了家里,问女人是否被拐卖,女人不承认吗?封言想,不见得,女人从前也逃跑后求助过,最后被送回来了。从那以后,封言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都不敢表露出反抗的意思,生怕连书都没得读就被捆去卖了。
封言也曾想过,不读了,直接跑路,可她分文没有,身份证都是临近高考才办的,揣着一个月几百块的生活费,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如果是封言的人生,她或许豁得出去,但这是娟儿的人生,封言难道要让娟儿跑了当黑户吗?再说,就算跑了,家里人报警说孩子丢了被拐了,不也可能会找到她吗?
封言学过的知识,那都是带着娟儿一起的,她们是一起考上的大学,眼看着新生活就在面前,封言怎么甘心放弃。
而此刻,封言看着女人沉睡的面孔,最终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开。
就在封言离开后,女人睁开眼,望着她出门的方向,一言不发,眼里却闪着泪光。
即便还是暑假,天亮得早,但两点多的山村也是看不清路的,封言顺走家里一个手电筒,小心又着急地往镇上跑。
一路割人生疼的草她都不在乎,好在凌晨两三点村里也没啥人,她只管跑就行。
从村里到镇上的路乌漆嘛黑,但封言走了这么多年,简直不要太熟。
一路连跑带快走,封言终于在四点十分抵达了镇上。
可惜,镇上去县城的汽车要六点多发车,她还得在镇上躲俩小时。
镇子太小了,封言不知道要往哪里躲,她第一个想到了卫老师,卫老师在镇上租了房子,听说是不习惯和同事们住教师宿舍。
封言送水果的时候,去过卫老师的家,但她不敢保证卫老师会不会收留她,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卫老师因为收留她被家人发现,受到牵连怎么办?
卫老师可是外地来的老师,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娟儿的母亲。
可就在封言纠结之际,她躲在汽车站入口处的巷子里等待车站开门,却好像听见了卫老师的声音从巷子外传来。
“娟儿?是你吗娟儿?”卫老师的声音清亮温柔,娟儿最喜欢的老师就是她,封言也挺喜欢卫老师的,但不至于像娟儿那样尊敬,因为实际上,封言和卫老师差不多年纪,她没办法像看待长辈那样看卫老师。
见巷子口出现了卫老师的身影,封言知道躲不过了,悄咪咪说:“卫老师,你别站外面喊,你进来点。”
卫老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等进来后,脸上又尽是担忧:“娟儿,你怎么这个时间来镇上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封言琢磨着该怎么和卫老师说,却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草、她、娘的白眼狼,老子养她这么多年,竟然敢跑!把户口本都撕了一页,等老子找到这个小贱皮子,看我不扒了她的皮!”男人的声音中满是愤怒,听得人太阳穴直跳。
封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找来了?
抬手一看表,才五点啊,她在汽车站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家里人赶来了?
实际上,家里爷奶的敏锐真不是一般人,她们能死守女人这么多年,不止靠自己一家人,也靠全村的乡亲帮忙。谁家没有买过媳妇,买了媳妇总有跑的,大家就互相帮衬,看见谁家的跑了,就赶忙去报信,以至于,一整个村子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警察来了也拿她们没办法,整个村子的人拦住警车不让走,怎么解救?
爷奶今天不知怎的,醒得格外早,许是因为当天要办席,总想着早点起来做菜,醒得早就发现对堂屋里的封言不见了,这死丫头平日里都得冲进房间吼她,她才会起床,怎么今儿个人都不在床上呢?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们,这丫头跑了!
于是,无暇顾及别的,全家人出动,告知全村,坐上村里唯一的三轮,火急火燎就赶来镇上了。
封言的逃跑路线非常单一,因为这大山里的镇子,想出去的路很单一,只有这一条路。
听着外面的骂声越来越近,封言头皮都跟着一紧,顾不上别的,右手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卫老师别说话,左手直接上手抓住卫老师手腕,先拉着对方离开车站附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
卫老师低头,看了眼封言拉着她的手,少女常年干活,手上总比别人更有力气些,纤细却并不羸弱,筋骨明显,倒是好看。
封言着急啊,拉着卫老师,说是走,其实是小跑。卫老师穿了一双矮跟小皮鞋,愣是跟着封言跑了起来,鞋子在地上哒哒哒地响,声音被藏在小巷里,只有两人听得见,除此外,狂乱的心跳声竟和脚步声重叠。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封言才敢停下,她倒是不累,她为了逃走,身体也锻炼得不错。反观卫老师,常年教书,身体素质竟然也还不错。
封言好歹还大喘气呢,卫老师气不喘腰不弯,站得笔直,神情淡然自若地看着封言手撑着双膝休息。
“现在可以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在汽车站外了吧?”卫老师微笑着看封言。
封言叹气,只好全盘托出:“我是逃出来的,家里又想把我卖第二次,我不想被卖,我想读大学,我就拿着自己攒的钱和身份证,溜走了。但是最早一班去县里的车得六点多发车,我只好在汽车站外等了。”
卫老师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你知道怎么逃,你家里人自然也知道你会怎么逃,她们一定会守着汽车站,你逃不了。”
封言苦着脸,欲哭无泪:“那能怎么办,对了,我可以去大路上等,拦到车就上。”
乡村的公共汽车出站以后,通常都是路上看见人招手就停,这种马路上多的是半途或短途的乘客。
卫老师摇头:“万一她们联系上司机,看见你就先接上,再送回家呢?”
跑县城和镇上来回的司机就两个人,两人一天跑六七趟,都是本地人,谁不认识谁呢?
封言泄气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靠两条腿走着去县城吧。”
如果靠两条腿,那得走到啥时候去了,等到了县城,就错过最合适的那一班火车去省会了,紧接着就会错过那趟去首都的火车。
如果封言有毅力,有那个野外逃生的经验,那她或许可以从大山中往外跑,但问题是,她只是个平凡世界的普通人,那绵延千里的大山,如沙漠一般将她困在里面。
卫老师看着着急的封言,沉思道:“公共汽车很冒险,但你要是搭上私家车,或许能出去。”
这话倒是不假,可问题是,封言在这个世界能认识的人多数都是家里的亲戚,她们知道封言的价值,也会帮着抓封言,怎么可能还送她出去,尤其是,这些人也不富裕,没见过几个开私家车的。
封言咬咬牙,求助道:“卫老师,我能不能去你家躲一躲,躲过今晚就行,我半夜出发。”
她想明白了,自己现在出去铁定被抓,白天走几小时路都会被路上的车辆看见,不如半夜再出发,走到县城时间也差不多,她到时就能坐上最早的班次去省城。
卫老师打量着封言,在封言紧张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封言松了口气,成了!
本来想开这篇文,结果半途生病拖了很久,对不起大家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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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