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云悠 第23章 北疆战报

北疆和胡族一样，都是大佑心腹之患，胡族善马战，屡犯西境，三年前被谢常凌和谢云悠一齐远逐到诸羌地，并在河套修了防护带，迁了大批归化的羌人，施行以夷制夷，三年来再无胡族来犯，尚算太平；北疆则不同，表面上臣服，但小动作一直不断，时不时骚扰劫掠，试探大佑底线，一旦动静稍大了，就马上进贡上岁，致使玄帝一直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可朝中上下早已是不耐之极。

这次军报上提到北疆在室韦秘密炼制大批军器，还暗里笼络了不少当地官员，为其掩护屯兵收粮行径。

早前谢云悠已对粉饰太平的官报存疑，故而令附近驻兵监视动向，果然连着送来三四封紧急军报。

她忙拿了军报找谢常凌商议，殊不料他看也不看，叹口气道：“我一直没和你说，在你伤重之时，陛下已经派人取走了兵权，包括虎贲营的。”

猝不及防，谢云悠身形一晃，面色由白转青，怔了好一会，反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陛下好谋算，罢了，天下都是他的，要拿便拿去吧。”

谢常凌知她是怒极反笑，却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她，毕竟没什么比抛洒热血还要受到猜忌更让人不甘和愤怒了。

半晌，谢云悠一挥手，竟将军报碎成粉齑，扬长而去。

谢常凌望着她傲然的背影，叹道：“还是太年轻，太意气用事。”说完，他立即换装入宫，向玄帝急报军情。

一气回到院子，雪姑已冰镇好了西瓜和蜜桃，见她回来忙拿了刀要切，却被气鼓鼓的她拦了下来。

“雪姑，收拾收拾，我们回太常学。”谢云悠自己动手，很快收整出一个包袱，背了上，想想，带上了萧轻远给自己做的药香软靠，夹在了腋下。

雪姑不明所以，唯有跟着把细软收拾好，过了会，才问道：“为何走的这么急？”

谢云悠歪靠在门处等她，意气难平：“将军府将军府，兵都没了，哪来的将军，还不如随你去了太常学，投靠傅老头。”

雪姑从她的话里隐约猜到，微不可闻叹口气，道：“你这都是气话，小云既然不舍得将士们，为何不去一争？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呀。”

谢云悠抬眸望着天上浮云道:“以往可以一争，唯独现在不行，外人皆看着谢府荣宠加身，现在去要去争只会被群起攻之，可真要放手，我怕一旦战起，兄弟们会白白送命。”

雪姑搂过她的手臂道：“既是两难，不妨先随我投靠义父，听闻他有影相之名，兴许他会有法子。”

两人相视一笑，潇洒的卷了包袱，去了太常学。

傅中玉本还高兴看到义女，一瞧后头跟着个拖油瓶谢云悠，笑脸故意拉长了下来，道：“你来干嘛？伤好了？那敢情好，赶紧补课去，过十日就是学子大考。”

谢云悠提了壶酒出来，甩甩道：“我找您老来喝酒。”

酒过三巡，看雪姑与傅中玉相处得很是融洽，谢云悠反倒没说什么，夹了包袱和药枕晃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里黑漆漆一片，她正欲点燃烛火，忽的，两道厉声破空而来，她当即掀了桌子抵挡，“噗、噗”竟然力穿桌面，

她身形快如闪电，堪堪避开。

殊不料下一瞬，又有四声齐至，她飞身连着躲去三势，随手拿了药枕接住其中一势，“砰”药枕炸裂开来，顿时房内药香弥漫。

她迅即扑倒门口，“噗、噗”又是两声，借着月色，两枚似透骨钉的物件已没入门板，只余尾部一点，闪着寒光。

在她躲避、打量间，偷袭之人已趁机逃走。

树影摇动，寂静得仿佛适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缓缓抬手，盯着手上接住的一枚短小类似透骨钉的飞箭，黛眉深蹙，细细瞧了瞧，就在要转身的一刻，她猛然发现了偷袭之人在院子石桌上留下的另一样东西。

同样寂静的不远处院子里，一道高瘦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入，萧轻远正抿着龙井茶，细细感受着弥漫着唇齿间的清香。

“主子，东西送到了。”高飞推门而入，一把扯下面巾，端起他倒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他人如其名，个子高轻功好，但面对谢云悠的奇快反应，还是有些后怕，放下茶水一抹嘴问道：“咱们费尽心机才从北疆那偷出来这一把连机弩，主子为何让我送了人？”

萧轻远眉目淡淡：“你没伤着她吧？”

高飞撇撇嘴道：“你说不伤我绝不会让她掉根毫毛，你说要谁的二根手指，我哪次多要一根啊。”

萧轻远颔首：“那就好。”心里默想希望这个能帮到她。

他想帮之人怀揣连机弩，取了八颗弩钉，顾不上追查偷袭之人，踏着月色，正一路找着颜侑去了，连问几个值夜的，左绕右转，终于顺利摸到了学子们的寝房。

“颜侑。”她心急火燎推开点着烛火的一间，就见几个学子刚脱光了衣裳要就寝。

“啊～”她忙捂住眼问道：“颜侑在哪间？”

有学子战战兢兢答道：“右边，第，第二间。”

“好，你们睡吧。”她刚想阖门想想补了句道：“以后睡觉不许脱光了。”

终于找到了颜侑的寝房，内里黑漆漆一片，显然是已经睡下了，谢云悠顾不得太多，用匕首三两下一拨，一进去，就被警觉的学子们拳风们包围了。

稀里哗啦，她出手留了点余地，待他们哀嚎着点了烛火，才看清是自家谢学士，目光如饿狼般逡巡着，落在颜侑身上，一咧嘴，提了他就走的没影了。

颜侑真的是被迷迷糊糊拖走的，等到了武备库，已经是神情恍惚了。

谢云悠掏出连机弩往他手里一塞，目光灼灼道：“颜侑，你快看这个！”

“啊，啊，什么？”颜侑眼神涣散，勉强找回些许神智，待看清手里的东西，噌的跳了起来。

“这是连机弩啊！”颜侑一扫方才的混沌，两眼锃亮，不住的摸着弩身。

出生兵器世家的他熟悉各种兵器，亲眼见到这种现世极难造出的连机弩，又惊又喜，问道：“谢学士，这是从哪里来的？”

谢云悠答不出，心里琢磨着那人虽看着像偷袭，实则是来送这件东西的，兀自摸出八颗寒光闪闪的弩钉，道：“武备库里有不少铠甲，你有无兴趣试试？”

两人兴奋不已，一夜未眠，挨个尝试折腾到天明。

最后累的坐地背靠背，谢云悠脸色凝重，武备库里收罗的可算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兵器，但十多件铠甲居然没有一件可以抵御这连机弩的弩钉短程和远程射入，这就意味着除非防御之人身手极高，否则遇到这种可以连发、后坐力又强的兵器，几无活路。

如果是北疆有了这些，谢云悠思及此不寒而栗，她向来会做最坏打算，何况军报上也提及他们秘密炼制大批兵器。

颜侑盯着手里的连机弩，感叹道：“最高可以四弩齐发，还是从四个方位，一弩八钉，重装也快，即便是普通人稍稍一学也能使用，能做出这个的简直就是旷世奇才啊，要是我二叔看到非得馋死。”

谢云悠扭头道：“那怎么才能破坏它的威力？”

颜侑眼睛一亮，一指弩身后座，道：“这里，把这个横销拔了，力度大减，要不要拔了试试？”

说话间，他已有些蠢蠢欲动，被谢云悠一句话给按了下去：“还不是时候，你能照着这个仿制出来吗？”

颜侑摇摇头：“要是我二叔在，兴许能仿出来，而且这些都是精钢打制的，结构精巧，要仿也得先拆了。”

谢云悠不禁有些失望，却听他又道：“不过，我可以先根据这个改制下现下的弩箭，如果成功，也能做到八箭齐发，再不济也可以四箭齐发，等等，我先去画个图。”

说完，爬起来带了连机弩晃晃悠悠的跑走了。

就这样，白日里谢云悠不是给学子们补课，就是和其他学士商量即将到来的大考，只要一入夜，就和颜侑躲在武备库里画图，打样和制件。

傅中玉自收了雪姑这个女儿，并未给她改名换姓，但叫雪姑也不妥当，只唤她做阿雪，很快，他就发现阿雪不仅聪颖好学，饱读诗书，且打理事务井井有条，竟破例让她协助管事周然管理藏书阁。

这让雪姑开心不已，第一次觉得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更高兴的是，与谢云悠和莫言在太常学的交汇也因藏书阁变多了。

藏书阁是湘夫子建太常学时一并兴建的，占地几近太常学的一半，以礼、乐、书、数、射、御分门别类，除了皇家每年送入藏书，也在民间搜集古籍和志书，随着时间推移，藏书已有十数万本。

刚送走来借书的一群学子，雪姑徜徉在一格格檀木大书架间，长袖轻舒，整理典籍，鼻尖尽是墨香、木香氤氲弥漫，心境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忽的，从一侧长窗棂处传来久候的嗓音，如雨后甘霖：“雪姑，我要的工门总集找到了吗？”

雪姑扯扯嘴角，一溜小跑，趴望着来人，把早找出来的书递给她道：“小云最近怎么这么努力看书，才借走一本就又要一本？”

虽然好几日没休息过，但谢云悠脸庞似在发光，把书往怀里一揣道：“我是帮颜侑来借的，让其他人找都好慢，要等上一两天，你就不同了，和你一说，没一个时辰就能找到，我又不好明着找你借，不然他们就知道我嫌弃他们了。”

雪姑俯身俏皮的揉揉她的发顶，道：“你都在忙什么呀？我两回差人去请你来我家吃饭，都说你不在。”

谢云悠咧嘴一笑道：“等我忙完就来你家吃饭。”

她刻意把音落在你家两字上，眨眨眼，噌的跳了下去，朝她挥挥手道别，不一会就跑没影了。

刚走到武备库门口，她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是之前的偷袭之人吗？她一眯眼，一个闪身，猛的跃起，运起一拳朝来人袭去，但在嗅到淡淡白檀香后，马上收回了拳风，但还是不偏不倚砸在了那人的胸上。

“哎呦！”白洵捂着胸，故意大叫一声，半睁半闭着眼对她道：“我好像，好像不行了。”

谢云悠看看自己虚握着的拳头，又看看他的模样，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道：“哎，哎，你差不多得了，再装，小心我真给你一拳哦。”

白洵这才直起身，眉开眼笑，见她活蹦乱跳比自己得了娘亲夸赞还高兴，凑过去勾住她的肩道：“小云，你想我没？”

谢云悠心莫名停跳一拍，俏脸微红，故作嫌恶的退开他的手道：“别拉拉扯扯的，不想！想什么想！”

她这几天忙的脚不着地，倒真没想起他，只是在课上，在用餐时，他的笑脸偶尔会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白洵还是笑的一脸春风，陪了她走了进去，待一瞧见里面居然有个男人等着，马上沉下了脸，目露凶光，磨牙道：“他是谁？！”

谢云悠一门心思全在赶制弩弓上，懒得理会他，径直把书抛给抓耳挠腮的颜侑道：“这是你要的书。完成得如何了？”

颜侑沉浸其间，眼里完全没看到白洵，拉了图纸对谢云悠一番讲解。

白洵看两人一板一眼谈论，也好奇的凑过来听，他自小由白洲启蒙，看起来浪荡，不靠谱惯了，实则博学强识，涉猎甚广，听了一会，竟伸手指指图纸道：“这里尺寸调整少两公分看看。”

颜侑顿时茅塞顿开，一拍桌案道：“对，我怎么没想到。”

谢云悠惊愕不已，重新打量他道：“你也懂这个？”

“不是改装的弩箭图嘛？”白洵得意的朝她挤挤眼，摸摸下巴道：“这图是这小子画的？不错啊，改了这处，差不多可以开始动手做了。”

“你能做？”谢云悠顿时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她本想等颜侑图画好，就去调器械师来，毕竟颜侑一人，而自己也不太擅长。

白洵收起玩世不恭之态，在武备库里走了一圈，挽起衣袖，沉定的点点头道：“这里有不少物料，足够做出个样式了。”

“那我们动手吧！”谢云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很快，就传出她抓狂的嗓音：“你干嘛拆了这个？！”

“白洵，你是来捣乱的吗，不许乱动，要拆我来拆！”

……

及至天光大亮，三人发丝凌乱，两眼通红，瞪着初具雏形的弩机，一瞬不瞬，过了好久，才爆发出三声惊呼。

谢云悠狂喜，抱了白洵又笑又跳。等回过神，想要推开，却不料被他抱的紧紧的。

眉间是银河，眼中有星辰，白洵语带哀怨：“小云，这是用完了就要弃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