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云悠 第11章 碧玉妆成

谢云悠睡了绵长的一觉，醒转已近正午，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安神香，只记得昨夜回来自己和老头吵了一架，后面的记忆却是混沌不清的。

她看看自己的房间，又低头看看中衣，抓抓头，茫然的表情被刚端了饭菜进来的雪姑尽收眼底，噗哧一笑道：“小云，怎么还没睡醒吗？”

“我怎么回来的？哎呀，我不记得了。算了算了，没事。”想起她虽然带队赢下了蹴鞠赛，但又不得不当场认下了个小徒弟，回来又和老头起了争执，心情实在不是太好。

谢云悠起来沐了个浴，然后边吃着饭菜边由着雪姑给自己擦干湿漉漉的长发，府里管事谢成忽然急匆匆的赶来了。

他神色既惊且喜，但更多的是着急，一见自家小主子，就道：“哎呀，我的小爷，坏了，不是，喜了。”

谢云悠头一回见他这样，忙把饭菜咽下肚，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原来谢云悠昨日带着学子们赢得蹴鞠赛，还被小皇孙认了师傅，转瞬便传遍了京都，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不说，更成了未出阁少女眼中的如意郎君人选。这不，一大早府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媒婆，带了姑娘的画像和生辰八字，把花厅都坐满了，等的时候还吵了起来，热闹的不得了。

老将军把自己关在房里，他没法子只好来请少将军自己去应付。

“啪嗒。”她手一松，筷子掉在了地上，忙摆手道：“我不去。”

她可不想被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顿时连饭菜也顾不得吃了，忙手忙脚乱披了件外衣，胡乱束了束发，拍拍干瞪眼、苦着张脸的谢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成伯，靠你了，你就说家里都没人，我也不在，让他们先回去啊。”

谢成吓得脸色发白，忙拽住她的衣袖道：“不行啊，她们那架势小的们招架不住啊，且都是京里的贵人派来的，其中还有什么沈贵妃的外甥女家。”

谢云悠抢过自己的衣袖，胡乱道：“那就让她们找老头去，他说让我娶哪个我就娶哪个。”

雪姑见她越说越荒唐，拉了谢成道：“成伯，我陪你去应付吧，少将军他今儿待会还得去宫里赴宴呢。”

“对对对。”谢云悠脚下不停，不敢走正门，忙从后门开溜了。

走到正阳大街上，她才拍拍胸脯，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有个人影飞快的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在跑过去她后猛地停住了，折返回来拉了自己一起跑。

她被强拽着只能跟着跑，就听后面隐隐在喊：“少爷，别跑了。夫人要生气的。”

待看清了，可不是白洵这只红孔雀吗，他今儿倒没穿红衣，是以她没马上认出来。

白洵边拉跑边扭头对她笑着道：“想不到能遇到你，小云。”

谢云悠皱着眉，哪怕在奔跑中也是脸不急气不喘道：“你跑什么？还有，你跑你的，带着我干嘛？”

白洵朝她挤挤眼，笑的甚是开心得意道：“这不遇上了嘛，多个人不孤单。”

“少爷，你，你别跑了。呼哧，呼哧。”身后家丁们一个个都已经喘成狗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跑越远，渐渐看不到影子。

等确定了没跟上来，白洵才把拉着她的手放下，在她闪着危险眼芒的逼视下，解释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大早全京里的媒婆都跑我家里来了，我娘高兴坏了，非逼着我挨个看画像，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噗哧。”谢云悠绷不住笑了，嘲弄道：“也没全京里，有些上我府里去了，不然你铁定逃不出来。”

闻言，白洵想起适才跑得急，没仔细看，这会上下打量了她，才发现她长发束歪了，衣裳也有些凌乱，被她拿眼一瞪，憋不住笑道：“这么说，你也是逃出来的吧，哈哈哈。”

谢云悠摇摇头，打算和他分道扬镳，被他一把拽了回来，道：“你去哪？过会得去赴宴，你就穿这身去？”

看街上人来人往瞧自己和他拉拉扯扯的，谢云悠有些不悦道：“我自会想法子换了。”

白洵怎会放她走，看看周遭的店铺，忽的眼睛一亮，一指道：“那有家采蝶轩，衣饰手工是京里出了名的，我家的衣饰几乎都是这里定制做的，宫里尚衣局都经常来采买。来，我带你去买身现成的。”

两人一进采蝶轩，铺子老板就认出了白洵，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招呼道：“小侯爷，许久未来了，今儿要是给老夫人买，还是给自己整两身？”

白洵一笑，扶着谢云悠的肩，把她推上前，神情煞是认真道：“嗯，你给这位小爷来一身。”

老板裁衣量体，阅人无数，一瞧便知这哪是小爷，明明是位绝代佳人，从脸型到眉毛、鼻梁、嘴唇都生的无可挑剔，比起小侯爷都不遑多让，难的是眉间有股子爽朗英气，举手投足没半分娇娇之气。

他想了想，喊了句：“稍等嘞。”便转去了后间，其他人忙殷勤的请他们坐等，上了茶水和点心。

不一会，老板便带了人捧了几身衣裳和佩饰出来。

谢云悠提起一件浅黄色饰有双蝶串菊花纹的霓裳，嘴角抽搐，斜眼瞪向正饮了口茶，猝不及防喷了出来的白洵。

老板眼睛好毒辣，白洵暗自佩服，优雅从容的拿帕子擦擦嘴，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怕让小云更生气，想他一开始也是把小云当作了男孩子，过了好些年才无意中发现的。

他忙起身，把老板叫到一个角落里，小声嘀咕了几声，老板一脸恍然大悟，赶紧赔礼道：“明白，明白。都怪小的弄错了，以为是小侯爷给自家妹妹选的。”

而后一拱手，朝谢云悠赔了一礼，施施然带了人和衣饰又回到了后间。

谢云悠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白洵端了碟花色各异的点心凑过来，讨好道：“小云，尝尝这个，你不是爱吃点心吗？”

谢云悠心气未平，懒懒扫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点心？”

她其实一直觉得这家伙对自己了解得太多了，怀疑他早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刚刚瞧他的表现，也坐实了这点。

她虽打小就女扮男装，身量也高，却不认为世人会分辨不出男女的，有些是不关心不在意，有些是看穿了装糊涂，眼前之人应该就是后者。

白洵眨眨眼，容色撩人，嘴上撩道：“我对小云历来都是很用心的，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早就刻在我脑子里呢。”

谢云悠下意识的抖了抖，正巧老板又带人捧了几件男裳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白洵抢先一步，先是摸摸料子是否软柔，然后从中挑了件浅紫色袍服，袖口和领口还绣了几抹兰叶，飘逸华贵，递给谢云悠，努努嘴，示意她进里间换了。

她平日穿的不是白衣就是黑服，要不就是铠甲，也就这次做蹴鞠服为了让学子们打眼些，才难得的选了蓝色，这浅紫色会不会太骚包了，明明是他的品味嘛，她刚想推拒就被他连衣服带人推了进去：“快快，再磨蹭就赶不上宫宴了。”

在她换衣时，他又为她挑了支束发的玉簪，满意的对老板道：“都记在侯府账上。”

谢云悠一走出，顿时惊呆了店里众人。

眉若远山，目似秋水，三分英气，三分清华，三分温润，还有一分被紫衣烘托出来的风流秀雅，活脱脱一个鲜衣怒马的翩翩佳公子。

看众人痴痴愣愣瞪着自己，谢云悠脸微微红，道：“是不是不妥？我就说嘛，这件一点不适合我。”

白洵最先回过神，一颗心砰砰直跳，庆幸她向来都是男装打扮，若是换了女装，还混迹在军营中，这样一想顿时心情不大好了，哄道：“怎会，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说完，走上前，为她整理束发，拿了玉簪子给她插上。

两人挨靠的近，谢云悠嗅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白檀香，道：“这玉簪子等宴会结束了我就还给你。”

老板何其聪明，马上替白洵答道：“小侯爷专程买下了给公子的。”

待他一插好玉簪，谢云悠忙拉开距离，淡淡道：“无功不受禄，这衣服和玉簪子钱你去。”她本想说将军府，但一想到老板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忙改口道：“我会让我家人送来。”

老板收到白洵的眼色，马上道：“不急不急，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公子想起再派人送来就行。”

白洵负手看看天色，道：“多谢，再劳烦你叫辆马车送我们入宫。”

车轮辘辘，载着二人，向皇宫驶去。

他们到时，宫宴已经快要开始了，放眼处，宫城楼阙高，龙凤遥相倚，四面铿鼓钟，中央列罗绮。

太常学学士、学子们都已入座，对坐的都是红队一方和他们为官的父兄们。

见他两人一同进殿，纷纷投来或好奇或探究或惊诧的视线。

谢云悠仿若未见，神色淡然，当即撇了他，直直朝萧轻远身边的空位走去，坐下后方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萧轻远还是往日的青衣长衫，噙着抹不明意味的笑，上下一打量她道：“这不是你的品味啊。”

谢云悠低头摸摸柔若云朵般的衣襟，马上不自觉又摸了摸，回道：“这当然不是我的品味了。”

萧轻远扫了眼正朝谢云悠笑如春风的白洵，不禁眸色转深，真心实意道：“但是很适合你。”

谢云悠闻言一愣，随即双眼弯弯道：“是吗？”

那头，白洵见她对萧轻远笑的如此动人，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是自己坐在她身旁。

萧轻远把他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冷冷一笑，又见谢云悠像个孩子般，悄悄在摸着这身新衣裳，不觉宠溺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