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天道 第1章 鬼魅消散

四更天，明月高悬。

山林间回荡着阵阵哭啼声和喊骂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些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只见一行十几人男女老少皆有，手脚被铁链串联起来跌跌撞撞地前行，打头儿手握鞭子，像驱赶牲口般狠狠地抽打着他们。

不知他们走了多长的路，布鞋早已磨破，每行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血脚印，回头一望，一路上都留着大大小小的血印。

打头儿又往他们吐出一口水，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群赔钱货！要不是你们没给我卖个好价钱，老子早就躺在华香楼里享受，哪里还要在这里跟你们受这份罪？呸！还不赶紧麻溜给老子滚起来！”骂完又继续抽。有一个没站稳倒地不起，锁链是连在一起，接二连三的也跟着倒下。

他们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锁链的束缚使他们无法动弹。打头儿看着他们痛苦又求饶的样子，心中的怨气更重，命令同伙继续抽打他们：“打！给我打！”

众人跪地求饶：“饶命呀！大人饶命呀！饶命！！”打头儿油头粉面，骂人时满脸的胡子都吹起来。

与此同时，队伍后头又传来骂声：“想跑？！不想活了是吧，看我抽不抽死你，一群没用的东西！”同伙双目睁大，下着狠手地抽打，逃跑的少年早已全身血肉模糊，衣服和血也融在一起，那同伙用脚推了推，人一动不动，早已断气了。

打头儿让几个同伙到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会。

很快就找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庙前，供台旁正好有一堆稻草，将人赶进庙里，一个同伙斥道：“谁让呆着这边的，统统给我滚到那边去！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要是被我发现又有人想跑的话，下场你们都看见了！”

那群人谁也不敢吭声，哼哼唧唧地挪到另外一旁，蹲坐在地上。

同伙们立即招呼让打头儿躺在稻草堆那休息，随后有人问道：“老大，现在怎么办？官差恐怕已经盯上我们了，这些人再不卖出去……”

话还没说完，打头儿一脚踹了过去，怒道：“狗屁！我还怕他们不成，那堆狗东西见钱眼开又好色，随便送几个人过去，啥事都好办。”

“前几天淹死那几个都是好货色，剩下的，进城后找个好卖家卖个好价格。今晚留一个人看守就行，谅他们也跑不了。”叮嘱完后，打头儿和同伙倒头就睡。

一个小女孩缩在年轻母亲的怀中，喃喃道：“娘亲，我好冷呀，我想睡觉。”

母亲抚摸着孩子的苍白无色的脸颊，轻声说：“宝儿乖，别睡觉，你睡着了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要睡，听话~”

小女孩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娘亲，乖巧地道：“宝儿听话，娘亲不要哭。”母亲紧紧地抱住小孩，继续和她说话。

忽然间，庙外传来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声，似是水晶碰撞在一起。母亲和小女孩朝外望去，见到庙门口站着一黑一白的身影。

又一阵‘叮铃’声，母亲和小女孩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昏睡过去。

“张坡！”有人喊打头儿的名字，他猛然惊醒，坐起身拢了拢衣领，看了看四周又躺回去，丝毫察觉不到门口的人。

突然天打雷下雨，这雨来得突然了，同伙们被雨淋醒都往里挤，有的爬到供台下避雨，开始抱怨道：“这庙真破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哪位神仙的庙，真够倒霉。”

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挤在供台下，有人往后移了移，手撑在地上感觉黏糊糊，抬手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发臭又腥的味道，不由地呕吐起来。

“叫你别乱吃东西，你看吃坏肚子了吧”旁边的人嫌弃地说他。

他边摇头，边把手伸出来道：“不是，我不知摸到什么，又臭又腥的！”

一道惊雷劈下来，炸亮庙内，看清手上沾了什么东西，顿时胆汁也要吐出来了。

那液体黏着他的手，滑腻又能拉出长长的丝线，臭味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恶臭不堪。

那液体黏稠地附着在他的手上，滑腻得仿佛活物一般，轻轻一拉就能扯出长长的、不断颤动的丝线，如同某种的生物触须。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味道刺鼻至极，让人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屋顶也开始滴落着那黏稠的液体，每一滴沉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众人惊恐地抬头，只见上方吊挂着二十来具无头尸身，脖颈处血肉模糊，鲜血似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流淌下来，汇成一股股腥臭的血溪，沿着屋顶缓缓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形成血泊。那血腥味与恶臭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大汉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双腿软绵绵地跪倒在地。全身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巴大张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惊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人呀！！！！！”

张坡抓住其中一个大汉问：“叫什么叫！发生什么事？”

“里、里面、有、有鬼.....不、有、死人、死人了......”一个个都被吓傻了，连话都说不清。一个指着屋顶，张坡顺直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深邃得能吞噬一切光亮，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角落边传来一阵的哀嚎，痛苦的嘶叫，尖锐刺耳。众人大惊失色，吓得四处乱窜，东倒西歪。头顶钻出一团团的黑烟，扑向活人，兴奋地叫：“好吃！好吃！！！”

张坡抓起就是鞭子胡乱抽，不让那些吃人的黑烟靠近，瞥见被扣押的那群人，早已被黑烟咬断脖子躺在血泊中，另一边好几团黑烟正在扯断那几个大汉的头颅。

‘叮铃、叮铃’的声音又响起来，黑烟倏然停止，歪着头聆听着声音。张坡转身跑了出去。可是没跑几步，又被黑烟缠住脚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停地哀求：“别吃我，我、我很臭，不好吃。别杀我……”

一声冷笑从门外传来，黑烟立即窜回屋顶，伸出头观察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黑影站在月光下，站姿落拓，很是不羁，一手托着簿子，一手捏着一支乌木毛笔。那笔杆纯然一黑，既没有杂色也没有花纹，与手形成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

一道黑烟直冲那黑影面前，那黑影没有闪躲，只见那只捏笔的手轻轻一抬，黑烟就僵在半空七扭八歪，似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绑住，死命地挣脱，发出痛苦刺耳的叫声。

张坡不知来者是谁，只知道他能够控制这些吃人的黑烟，于是，朝门外大声喊：“救命、救命呀！！！”

那黑影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手中的笔册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散。他抬脚跨过门槛，懒懒地说道：“玩够了就给我消停点。”这句话似乎是对张坡说，也像是对那些黑烟的警告。

黑烟似是很听话，瞬间消停了。然而，张坡猛地一喘气，又死死地撕扯着他，张开嘴狠狠地咬向他的手和大腿。

那黑影摊开手，无奈地说：“看来他们很‘喜欢’你，恨不得跟你黏在一起。”

张坡心中一紧，眼神飘忽，像是回想到底是谁，但又想不起是谁，辩解道：“你乱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会想和我黏一起！”

黑烟瞬息间大了好几倍，嘴巴越张越大，好像一口就能将他吃进去。

张坡见这吃人黑烟十分忌惮那人，便对着那黑影大声哀求：“救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黑影扯嘴一笑，不紧不慢地问道：“哟，你能给我什么？我要的东西可不一般哟，张坡！”

方才以为是错觉，这次真切地听见自己的名字，张坡后脊背顿时麻了。可是现在危在旦夕，张坡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试图伸手去抓住那黑影露在月光下衣袖。

张坡道：“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把这些东西赶走！”

黑烟向左右两侧移开，让出一条路。这时，张坡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入眼的是一角袖袍，深邃的黑色，上边用赤金线绣着一丝简单的金边。那人俯首看他，嘴边带些笑意，好像对他的条件颇为满意。

恍然间，张坡全身剧烈颤抖，身影摇摇欲坠，仿佛一触即溃。脑袋晃得飞快，脑海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他想起什么，双目睁大，直愣愣地盯着那只手，又或是那支笔。

“天禄冥笔，鬼魅消散——鬼使商袂！”

张坡话音未落，人已疾驰至庙门口。他隐匿十载，逃命之速竟超常鬼。刚一跨过门栏，便觉一股无形之力扼住其后颈，将其往上提起，双脚离地，伴随着一声尖叫，迅速被拽回庙内。

商袂缓步走到供台前，左手指轻捏，一支香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随后将香线插入香炉中，慢慢地香烟袅袅升起，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神像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灰尘和蜘蛛网被净化，神像逐渐显现出祂原本的模样，色彩鲜艳，栩栩如生，面容慈悲。

商袂叹道：“你们太会藏了，还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说到底人家也是位神仙，虽是基层，你们也不能用来做这么恶心的窝。”

商袂环视了一圈屋顶，目光所及之处，倒挂着一具具无头尸体，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每具尸体被一层浓厚的黑烟所笼罩，那黑烟便是他们无法安息的魂魄。张坡死后不愿离开人间，用他的怨念将这群孤魂野鬼束缚在一起，让他们不断地重复着生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被打被杀的痛苦。

时间流逝，张坡的怨气越来越重，居然能在太谷山找到一座庙来寄居。这座庙已经受他的怨气影响，阴森可怖，神像也被黑烟侵蚀，早已失去原有的庄严神圣。

“呸，你们这帮废物也配在我面前嚣张！一群好吃懒做、无能废物的鬼差，每次只会做做样子，就回去交差了事。我呀，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晃悠，你们连个屁都察觉不到，可笑至极！哈哈哈哈哈哈。”张坡倒挂在上面，话里满是嘲讽。

商袂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道：“你这品味......啧啧，怪不得能放任你十年之久。如今看来，我有些明白他们为何不理你了。收拾完你，还要收拾这里，哎，真费劲……”

张坡勃然大怒，孤魂野鬼也纷纷嚎叫起来。

商袂不以为然，目光继续打量眼前这个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神庙，心中不禁感叹：尽管品味差了些，但聚集的怨气不容小觑。仅仅十年，他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领地。

张坡气急败坏地叫骂：“商袂，你别走神！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休想我跟你去地府那个鬼地方！就连这个窝囊废都奈何不了我，最后还得乖乖从这个地方滚出去！一群废物！”

商袂微微一笑，目光中透出一丝冷意，声音温润：“你还挺自信啊。不过，你可能忘了一件事。”

张坡一愣，疑惑地瞪着商袂，“什么？”

“说到底，这里是人家神官的地盘，”商袂淡淡地说：“祂心善让你们暂时寄居在此罢了。”

庙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鬼魂们的嚎叫声渐渐停歇，他们左顾右盼，半响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一时间，他们四处乱窜，惊慌失措。

商袂平静地看着他们：“张坡你以为你在这里可以肆意妄为吗？你只不过是被困在此处，一日不认罪，便会无数次重复对你的惩罚，直到你认罪。今日把你撕开一口口的啃噬，明日......哼，估计更重的刑罚等着你。”

张坡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试图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全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悄然划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神像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要苏醒。金色的光芒从神像身上缓缓地溢出，照亮了整个庙，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鬼魂们无从适应，又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不管他们如何挣扎也抵抗不了这位神官留下来一丝灵光。灵光穿透了他们，将所有的怨气逐渐地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