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行走指南:
【收起獠牙,学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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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哥哥,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她轻声说着,嗓音温柔得像是春日初融的雪水,星眸中的泪光冲刷着脸颊的污痕,露出下面莹白的肌肤。
她的左手被阿言握得死紧,右手也本能地抓着崖壁上突出的岩石。可现在,她却放开了右手,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她的笑容里带着决绝的温柔:“你不要难过……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报仇。”
鲜血从阿言额头的伤口涌出,顺着他的眉骨流进眼睛。月光下,他眼中满是祈求与绝望,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花朝节上,我的心愿是——”她轻轻扭动手腕,他的手指已经开始痉挛,快要抓不住她了。
“阿泥和阿言……”她终于挣开了他的手,如同展翅的蝴蝶向如深渊般的崖底坠去……
“要一直在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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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就虐啊……”花蕊的声音从电脑后传出来。
周一上班,一如既往无所事事。花蕊坐在前台,一边吃着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一边追看昨晚刚上线的电视剧《泽蒙纪》。
她拖回阿泥坠崖的慢动作画面,暂停,截图。
“女神连坠崖都这么美!”花蕊在粉丝群里说。
群里早就在对昨晚的两集展开热络讨论了。“花姐,你居然延迟追剧!”大家对群主的失职表示不满。
花蕊发了个求饶的表情,正要解释,“请问,聂小姐在吗?”一个好听的女声问。
花蕊抬头看向来人,瞬间愣神:“……你……”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看看电脑上那张截图,又看看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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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你这么快就到了?”聂明月听到声音走出来,原来是秦川山神家的桓彩衣。彩衣昨晚告诉她,今天会来海泽报道。
“大人。”彩衣笑着:“我忙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了。所以也没敢再打扰您,直接过来了。”
“小花花,你知道登记填表怎么做吗?”聂明月问花蕊,又跟彩衣说:“新人接待流程,我还不大熟悉。”
花蕊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毫无意识地凭本能回答:“……怎么做?”
聂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新人桓彩衣。你们年纪差不多,可以多交流。”
她又对桓彩衣说:“这是前台花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先问她。”
“好呀。”桓彩衣伸出手:“花蕊你好!”
花蕊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好软,好香……好舍不得放开。
聂明月见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过了电一般木木地站着,先带桓彩衣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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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离开视野,花蕊脑中高分贝的尖叫声终于停了。
天呐,国民偶像、全能颜霸,我家桓桓!
天呐,聂小姐刚说什么来着,杂志社新人?
天呐,桓彩衣要退出演艺圈,当我同事了?
不对不对,聂小姐怎么那么淡定?听说她刚回来,是不是对国内演艺圈不了解啊?
那可是桓彩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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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区新城是海泽开发区的一个大型社区。精装小户型公寓,管家式服务,只租不售,拎包即可入住,地铁站就在小区旁边,是开发区乃至市区上班族们置业前的最佳选择。
按照孟夏提供的地址,计九崖与孟想来到1606房间的门口。无论是敲门还是按门铃,都无人应答。
“上班去了吧!”路过的保洁大姐见两人还不走,出言提醒。
孟想低声问计九崖:“我们是不是先去她公司看看?”
万一那真的只是个梦呢?他还报着隐隐的希望。
计九崖见保洁下楼了,左右无人,才说:“在里面,你没闻到味道吗?”
孟想深吸一口气,神色疑惑:“没有味道啊。”
那是带着腐烂气息的臭味,还有海鲜市场内挥散不去的咸腥潮气。计九崖掏出一支笔形工具,对着门锁摆弄着。
“这个……是密码锁……”孟想好意提醒。计九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大概不懂吧。
话音刚落,计九崖将门把手往下一压,门开了。
“密码锁也有机械钥匙孔。”他走在前面,示意孟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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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套20平米的LOFT,一眼就可看遍客厅与楼上卧室,很典型的女孩子的风格,沙发上放着可爱的抱枕,地板上铺着长毛小地毯。
没有尸体。
计九崖皱了皱眉,臭味更浓重了。
这下连孟想都闻到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覆灭了,那味道和他梦里的一样。
计九崖打开卫生间,依然干净整洁。里面空间更小,他站在盥洗台前,一动不动。
孟想纳闷:……计九崖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照镜子,时间也太久了吧。
“你看得到吗?”计九崖问。
“什么?”孟想出门的时候是戴黑色隐形眼镜的,他也挤进去站在计九崖旁边,看着镜子里的两人,黑灰色,没有异样。
“有裂纹。”计九崖伸手指向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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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想看不出究竟,突然想起来,举起相机拍了张照片,再放大照片细节,镜面上有数道环状裂纹。
如果他肉眼看不到,通过照片能看到的话,那就是妖怪留下的痕迹。
孟想很清楚这一点。
“计九叔,现在怎么办呢?”他问。
“你把房间各处都拍一下,我打个电话。”计九崖推开阳台门,味道太大,他须得在外面透口气。
他在电话中告知聂明月情况,并表示要接着去一趟林珍的公司,中午可能赶不回去。
两人临走的时候,计九崖发现茶几的零食筐旁有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水月镜花-唐宋海兽葡萄镜文物展”的广告。
展览时间一周,昨天刚好结束。展页一角还残留着湿气,似乎曾被水打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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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和沈敬回来的时候,沈敬已经成为一名满头银发、戴着眼镜的瘦削老人。
他穿着合身的中式改良外衣,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头发全白,但胜在气质儒雅,自带修士的飘逸之气,看起来像是个搞学术的教授。
本来如果头发染黑,他也能像个30多岁的绅士,但他期望着如果有一天能站在清灵身边时,两人至少外形年龄是登对的。
孟夏已经拿到陈丽华打来的出差费用,知道沈敬与她的前世有关,为沈敬改装下了大功夫。
见到桓彩衣,孟夏也愣了一下,笑着对聂明月说:“你也真是的,就只说是秦川来的孩子,也不告诉我,居然是当下最红的大明星。”
她虽然不关注,但是外面到处都有桓彩衣代言的广告,很难不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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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明月对此完全没有察觉,听孟夏一介绍,才知道自己先前看的神仙恋爱剧里,桓彩衣就是那个最美女仙子的扮演者。
“你真厉害,你还会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桓彩衣害羞地说:“我是参加唱歌选秀出道的。本来以为自己只会唱歌,后来公司安排我去演戏……让大人见笑了。”
在妖王面前演神仙,真怕她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很好看。”聂明月对演戏不好奇,孟夏以前在海外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电影明星,反倒是对桓彩衣的歌声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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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彩衣是趁着新戏的宣传期间隙过来的,所以比季舟来得早。
“你不用非得留在海泽。你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做得很好,这就是最好的修行。”
聂明月表了态,这次来跟大家见一面,以后行走在外,知道是自己人就行:“如果你愿意冒险入境,可以把时间安排下,七月中旬在海泽就行。”
相信山神已经跟她交代过了。
桓彩衣倒是想一直跟着妖王大人,不错过任何修炼提升的机会。但确实有合约在身,不能说退就退。
她听聂明月这么一说,心中最大的负担终于卸下了,展颜一笑,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太美了,我都挪不开眼了。”孟夏自己是个美人,也看了无数的美人,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桓彩衣都是她所见的最好看的姑娘之一。
另一个就是聂明月了——前提是她继续正确使用表情。
而桓彩衣的美正当年,是少女才能焕发的神采,难怪有那么多粉丝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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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正题,聂明月向沈敬讲述了镇海寺的事。孟夏也补充了,唐槐进寺后看到的情景和那个“亮哥”的事。
“那个居士。”聂明月说,“唐槐进去时,没有看到居士”。
孟夏看到居士是中午,皮千秋开枪不到十分钟。她赶到镇海寺的时候,居士昏迷在桌前,身上罩着阴灵黑气。
孟夏本体是灵,对于气息是最敏感的,她不会判断错。
聂明月所见到的居士,是一个寻常中年女人,被人施法至昏迷。
前后相差三个多小时,正常情况下,她们应该看到同样的阴灵气息。如果没有专人处理,不可能凭空消失。
她事后向尤远志求证过,是他施法将居士唤醒的。居士说自己早上打开寺门,刚坐在桌前,就晕了过去。
而那时候,唐槐还和孟夏在地下室翻资料,并不知道会与皮千秋见面,更不会预知中午会到镇海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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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千秋是看出了唐槐项链有异状,但原话是“不干净”。
所以她才设计唐槐去了镇海寺。
香香是上古神兽,受民间香火供奉百年,气息最为纯净浓厚,无论如何不可能与“不干净”搭上关系。
香香的化形,是她们计划之中的。但时间却提前了三个月,香香面对皮千秋的三脚猫功夫,还没有反抗之力,甚至被手枪擦伤……
她昨天带着香香去幼儿园报名,与她相处了一整天。香香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是个小孩,还失去了变回真身的能力……
“除非是有人早就想对香香下手。一大早就到了镇海寺,对石像做了手脚。中午事发时,孟夏来得太快,对方来不及反应,只好装作居士昏迷。等大家都走了,才把真正的居士搬回原位。”
“我俩见到的女居士,不是同一个人。”这是聂明月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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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知道聂明月需要他的分析,听她说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在下不过是个寻常体修,对妖鬼之事知之甚少。”沈敬谦逊道,随即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但说到狻猊神兽,那是正统的龙之血脉。据我所知,世上能够伤及龙族的,只有一物……”
他回忆片刻:“南朝《述异记》中曾提过,犼乃上古神兽,可食龙脑,常令狮虎畏惧。狻猊大人半龙半狮,犼正是其克星。传闻犼之气息能使血肉腐烂,如覆阴灵。”
“爷爷也提过,当初秦川那条青龙,正是被一头半虚之体的狮首魔物杀害。那魔物的特征,与您说的犼很像。”桓彩衣虽不知前因,但听到这里,想到了这点。
孟夏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怪事,每一件单独看来毫无关系,但连在一起,却让人感到背后仿佛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传说中的魔,聂明月虽没见过,却不止一次听说了:“这个事情,还需要阴冥司的帮忙。”
关临渊不日就会来海泽。正好可以问一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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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魔物参与……”聂明月又想到一事:“孟夏,你上次说那个什么屁?可以发消息的那个。”
“是APP!”孟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随即又无奈地扶住额头。
聂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发个消息,通知所有注册的妖怪,如果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事,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人间行走指南》杂志虽停刊多年,但早在十年前就有了网站,后来又开发了APP,让这份“妖界指南”悄然转型,继续发挥着它的作用。这也是望南街众人依然上班的原因之一,还有正事在继续做。
“不用说魔物出现的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聂明月又加了一句。
百年来,没有人比聂明月更了解妖的习性。她太清楚了:一半的妖族甘于寂寞,终年隐匿山林;剩下的一半中,大部分都在明堂的羽翼下安分度日。
唯有那不足一成的异类,或是无知,或是狂妄,行事全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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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九崖两人最后还是没去林珍公司。
他按照宣传单上的地址,此时站在了湾区一个私人博物馆门口。
说是博物馆,其实是个会所性质的独栋三层商业建筑。门口挂着近期活动的几张宣传广告。
几个工作人员正进进出出搬着东西,看起来是在布置新的展览。
计九崖冲孟想使了个眼色,孟想对这事极为通透,看来没少做过。
他上前出示自己的工作证,对保安说有采访,亮出手里的相机。
保安不疑有他,直接放两人进去。
计九崖心中嗤笑:就这安全意识,还当保安哪。他做保安可有不少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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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直接进入一楼展览厅,那是古镜所在的位置。孟想在厅内先盲拍了一张照片,从相机里看过去,整个展厅笼罩着一层的水汽,咸湿凝重,诡异难忍。
再往前走几步,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昏暗的射灯在两侧墙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玻璃展柜中陈列着上百面古铜镜。
这些镜子大小不一,按照年代次序排列,每一面都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幽光,像一只只森然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闯入的两个不速之客。
走到展厅中央,水晶展柜中静静躺着一片古镜碎片,镜面上的裂痕纹路与林珍家浴室镜子上的环状裂缝中的一角如出一辙。阴暗的光线下,镜片边缘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计九崖提醒孟想:“小心,有问题。”
他没有得到孟想的回应,扭头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原本的展厅空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虚空。
哪里还有孟想的身影。
夹带了预收文《泽蒙纪》私货。嘿嘿。
生于宋朝的沈敬当年看到的《述异记》是南朝祖冲之原版,可惜全本已经失传了。这里是作者附会的。
清代东轩主人的《述异记》中记载:“康熙二十五年夏间,平阳县有犼从海中逐龙至空中,斗三日夜,人见三蛟二龙,合斗一犼,杀一龙二蛟……”
明:陈继儒《偃曝馀谈》记载:“犼……狮畏之,盖犼溺着体即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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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犼影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