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堂 第4章 曾经少年

人间行走指南：

【妖怪害怕强者，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人类害怕妖怪，是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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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九崖最后一次见到唐青山，是四个月前。

临近春节，京城的街道和车流出奇地安静，比平常少了许多人。无论身处何地、离家多远，人们总会设法回到家乡，团圆过年。

计九崖下了飞机，司机将他接到位于京城核心地带的盛唐大厦。刚从顶层电梯走出来，他迎面碰见了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秘书礼貌地称她为“白主编”。

白主编见到计九崖，眼里透出好奇，笑得弯弯的：“您就是唐青山等的那位朋友吧？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他最年轻的朋友呢……”

她说完，转身走进电梯，还不忘对他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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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集团的老董事长唐青山，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位垂暮的老人了。

唐青山注视着眼前依旧年轻、面容未改的计九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我总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久点，至少再给我几个月。”他的语气中满是疲惫：“……可我等不到她了。”

“计九叔，你还欠我一个承诺。”他继续说，“人的寿命有数，我们终会离开。你答应我，留在她身边。”

计九崖依旧面无表情：“换个条件。唐先生当年跟你要的一样。”

唐青山拂过轮椅把手，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知道。其实我叫你来，就是想见见老朋友。”

“毕竟很久没人像你这样，敢不给我留面子了。”他微笑道，带着点促狭之意。

计九崖也笑了：“你这臭小子，小时候就骗了我，现在又想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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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山的目光飘向窗外。这是京城最宽、最长的一条街。沿着这条街往西走到尽头，有一座山，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塔，孤独地守望在京城的边缘。

他那时才两岁多，却清楚记得，她指着山顶的方向，对父亲怀中的他说：“那你，就叫，唐青山……”

唐青山从未在父亲和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搬来京城已有二十年多年了，每当他站在这个位置，看到窗外的景象时，总会想起西边那座山，然后意识到，也许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但他不敢再往下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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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安排好了，六十五岁，明月山庄看门的保安。”他忽然收回目光，回到了现实：“你伪装一下，去上班吧，我看不得你这张年轻的脸。”

计九崖听了，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深吸一口气，身子猛地一弯，整个人立刻变得佝偻，原本硬朗的英气瞬间消散，暮气尽显。

“这样行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唐青山像个少年般鼓掌大笑：“满意！赶紧过去，把房子收拾收拾，她喜欢看热闹的。”

“你的要求呢？想好了吗？”计九崖临走时问。

唐青山一脸轻松：“计九叔，我唐青山，除了长生不老，想要什么都能得到。那个承诺，我就送给她吧。”

“就当是小青山，送给姑姑归来的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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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晚上好！现在我们的位置，正是在明月山庄的后山。”直播画面一片漆黑，突然，一束灯光从下面打了上来，曝光过度，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

他戴着黑框眼镜，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有些狼狈。

画面迅速切换，镜头俯瞰山间的别墅群，整个小区在夜色中显得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在沉睡。

直播间的人数虽然只有十来个，画外音却充满热情：“欢迎新加入的朋友们！我是‘探境人赶趟哥’。”

“今天的直播主题是：等待荧光海。最近，海泽市多处海域出现了神秘的荧光海，这种现象十分罕见，全球仅有少数地方能看到。希望今晚能有好运，能亲眼见到这种奇妙景象！”

画面转向深邃的黑色海面，风声和波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观众似乎有些不耐烦，在线人数骤降。

赶趟哥察觉到人数减少，于是迅速切换画面，转到了山庄的全景。

“好吧，那我们就边等边欣赏一下山庄的夜景吧！”他操控着无人机缓缓下降。镜头渐渐靠近一栋三层的小洋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腰，外面院子的栅栏被藤蔓覆盖，院内杂草丛生，几处墙砖已经剥落，看起来显得破败。

【这房子看起来是荒宅啊。】

【这么好的房子居然没人住！】

直播间的人数有所回升，明显冒险题材更受欢迎。赶趟哥默默记录下这个重点，继续绕着房顶飞了一圈。

【主播，二楼左边的窗户！那里有光！】

画面中，二楼窗帘的缝隙透出微弱的光点。观众的热情高涨，送出一波小道具和点赞，人数迅速突破百人。

赶趟哥迅速操控无人机飞入院内，直冲二楼。镜头对准窗户，看到一个穿着宽袍的人站在窗前，正抬头凝视着无人机。

赶趟哥的心猛地一沉，手一抖，无人机距离那人不到五米，正好与她对视。

对方表情淡然，目光好奇地盯着屏幕。在黑白画质下，那人满头白发，眼睛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似乎与镜头中的他四目相对。

【gui！阿飘！】

画面瞬间黑屏，紧接着弹出一条提示：“主播因违反直播规范被中断，禁播10分钟。”

赶趟哥傻坐在远处山头的草地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系统提示。深夜的寒气透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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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集团创始人、原董事长唐青山于六天前在京城去世，享年八十四岁。

在去世前，唐青山已经安排好身后事。这个在国内财商界以铁腕手段著称的商业巨人，临终时明确表示希望回到故乡海葬，魂归海泽。

尽管唐家人觉得这太过简单，但他们也不敢违背老人的意愿，只能在镇海寺为他举办告别式，供奉牌位以寄亲友的思念。

唐青山的去世消息迅速登上国内外各大媒体。

唐青山，土生土长的海泽人，少年时随父亲到处做生意，成年后回到海泽定居。

他在三十多岁时才结婚，妻子是海泽中学的老师，他们育有一子，名叫唐首义，儿媳是京城人。

他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妻子十年前因病去世。

唐青山的父亲是位成功商人，早早买下了海泽临海一带的盐碱滩，并获得了附近景区的五十年开发权。但他并未急于赚钱，而是花了大力气造林堆沙，硬生生造出了一个人工沙滩来。

二十年后，唐青山继承了父亲的产业，经营着贸易公司。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已经是海泽最大的富商。后来，他又成为国内首批从事房地产开发的商人之一，海泽市内许多小区和商业中心都是他开发的。

唐青山父亲离世前未完成的项目，他接手继续做。当年的小树苗已成树林，把荒山变成了真正的青山，他将此处起名为“月亮湾”。

先有月亮湾，后有明月山庄。海泽市的权贵们蜂拥抢购，当时是真正的一房难求。

至今没有哪个楼盘，能超越明月山庄在海泽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是唐青山在海泽的最后一笔大手笔。二十年前，他将盛唐集团总部搬迁到京城，目标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唐青山一生都极为顺遂，眼光独到，凡是他看中的行业，投资都不会亏。

他的经历如果写成书，或者拍成电影，一定是一部真正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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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十一点，城中大半有影响力的人都会前往镇海寺，陈丽华当年在工地得到过唐青山的慧眼提拔，这次是一定会去道别的。

老城区街道狭窄，车位有限，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根本开不进来，陈丽华只得沿着小明宫商街步行。

距上次跟计九崖袒露心声已有半个月，计九崖说聂小姐最近就会回来。她现在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此次是赴一场相识老友的告别式，心情更加复杂。

走了半条街后，陈丽华开始感到气喘加重，双腿疲软。

她真的很饿，这样的饥饿感最是熬人，她能真实感受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快速消耗。

她想，要是计九崖说的是真的，手艺人的匠心作品都有灵气，为何只有那个时间段的物件可循？为何都集中在秦川出品？

她又想，若不是没有兑现承诺，她在这个年岁走了也好，算是无憾的一生了。

胡思乱想间歇了过来，恢复了些力气，她继续往前走，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是器物灵气！

循着味道看过去，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正蹲在街边摊位前，脖子上挂着一块火柴盒大小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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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不太妥当，但那香气诱人，与六十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让她无法抗拒。

“年轻人，打扰了。”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男孩闻声抬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圆眼清澈，透着几分天真。

“您叫我？”他问。

陈丽华微笑道：“请问，镇海寺怎么走？”

男孩起身，个子挺高：“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了。”他指向前方，看到陈丽华面色微红，嘴唇泛白，明显有些虚弱，便接着说：“正好我也要去那里，我扶您吧。”

“好孩子，谢谢你。”陈丽华心生感激，原本打算与男孩多聊聊，看看是否能从他身上沾染些许灵气，没想到他主动扶着她前行，正好合她的心意。

趁着靠近，陈丽华仔细观察那吊坠。她看不出它的材质，像是石头雕刻，一只四足动物坐在方墩上，憨态可掬，配上一条皮绳，正好衬得出时下年轻人喜好的风格。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是去镇海寺烧香吗？”陈丽华问，心中盘算着如何说服男孩将项链卖给自己。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去，我不是本地人。”男孩回答。

“那你是来旅游的吗？”她看男孩像是个大学生，外地人更容易开口。

“我来参加葬礼的。”男孩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及。”

陈丽华心下了然，这大概是个家世不错的小孩，跟随长辈来唐家参加葬礼。

“这条项链很特别，是在哪里买的？”她继续问。

“这个啊……”男孩摸了摸吊坠，“是我爷爷给我的，原本是个石摆件。我觉得好看，就自己磨了磨，改成项链了。”

陈丽华听后心头一阵酸楚，这么珍贵的物品竟然被这么随意地打磨了。

“那你能帮我问问你爷爷是在哪里买的吗？”她希望弄清楚来路，好为自己开价。

“问不了啦。”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今天是我爷爷的葬礼。”

小剧场

唐青山：太生气了，他怎么还那么帅。

计九崖回去后开始跟着美妆博主视频，现在除了偶尔深色粉底涂不均匀外，他已经是个老手了！

陈丽华：计老弟皮肤黑红黑红的，难道是敏感肌？要不我送他张美容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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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曾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