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之域有一通天神殿,隐于仙尘之域数万里的顶空,宫宇富丽堂皇,殿体白金银华,仙气缭绕,好不气派。
此处仙鸟盘旋,百花齐放,彩云满天。
神殿中心仙沙池旁,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手中攥着三两颗光滑圆洁的石子,他双目翕张,神情冷淡,男子光是白色背影便超然出尘。他不知已在这处静立多久,却丝毫未感疲累。
仙沙池底,游鱼戏水、虾蟹相逐,大小龟静而不动,水清沙细。
男子是仙尘之域唯一的神,名为无听,他隶属仙界,守着人界仙尘之域,是域主。
其后有友行至仙沙池旁,站于他身侧。
这位友人来告诉他一些事,有关于仙尘之域近日发生的大小事,他只是安静听着,一丁点多余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像高山雪人。直到那人谈及魔界,又牵扯到那位少尊身上,他才纡尊降贵地有了点反应,将阖着的眼睁开。
“魔界少尊几日前来仙尘之域了,戴着黑面具未露面容,姓名没说,倒是很大方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将四大门派仙试大会搅得一团糟。”
“我知道。”无听轻声说,此事刚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听了个大概,只是一直未表态装作不知道,如今有人提起他才勉强给出了态度,“明日我会前往仙界,向帝君通禀此事,他会有定夺。”
对人界而言,魔界是忧患,得小心提防,对仙界而言,亦是如此。
友人点头,说:“我还听闻,这位魔界少尊嚣张狂妄至极,暂且不论他单挑仙试第一将人打伤,主要是他把四大门派之首的辞易宫宫主之女给掳走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此人根骨奇佳,天赋异禀,日后是极有望飞升仙界大有一番作为的,你不下去看一看管一管?”
“掳。”无听赞赏地点头,“倒符合魔界人一贯的行事作风,这字也用的妙极,可以流传下去。”
“……”友人无奈道,“无听,答非所问。”
“不去。”无听将手心里攥得发暖的石头尽数扔进仙沙池,石子入水,落声清越,涟漪层层逐开,石已沉底,水却未静,他又闭上双眼,很是自在地说,“她日后若真飞升自是极好,至于那位魔,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招惹不起,随他去吧。”
友人思考片刻,赞成道:“也是,只要来的不是那位魔界太子伶舟寒还是可以不管的,一切都好说。”
无听闻言却笑了,没有多言。
离与世修离不暂两位师兄打照面已过去两日,苏恰已长到豆蔻年华的模样。
因为那两位师兄将他们追得很紧,她和劣适也在凡域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现在又回到了仙尘之域,好在劣适总有方法巧妙地避开那两位师兄,不至于迎面遇上。劣适对他们自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主要是嫌再碰上麻烦,毕竟苏恰容易心软。
面对两位师兄的穷追不舍,苏恰是真苦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日世修和离不暂在追寻途中拿到了一张苏恰留下的纸条。
纸条里大致是在表达希望两位好师兄还是不必那么辛苦赶快歇歇,她现在很好,等药效过了她自会回辞易宫。可是有什么用呢,两位师兄一想到她如今无依无靠没钱没法力没住处身边还跟着一个居心不良的魔就没法放心,而且师妹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关心他们,他们看完之后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更担心也更愧疚了。
他们的师妹还失忆了,那魔界少尊指不定给她灌输了什么不好的思想,导致她如今宁可相信死对头魔界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家人。
于是乎,寻回师妹的心渐趋急切,逐渐攀升。
晚,夜深露重。
苏恰盘腿坐在地上,周围空间很大,是浅软的草地,唯有前方一米远是悬崖峭壁,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失足或不留神会往下掉,因为她不会往前去,而左右后就算躺下也完全没问题。
她刚从身后五十米远的木屋走过来,坐在这里仰着头欣赏那轮不甚明亮的残月以及残月旁边那颗很闪亮的星星。
劣适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五米远的地方。
晚风作妖,魔鬼红衣烈烈。
他抬头,是漆黑的天乌黑的云以及缺边残月零散之星,他低头,是小苏恰孤单的小小背影。
劣适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有所谓同情与怜悯的同理心,更不会在意他人的感受,活这二十年,他亦不知历过多少事杀过多少人,如今面对苏恰,他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他看得出她的无助,孤单,思念与伤感。他就这样静默看了良久。
苏恰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看着想着便犯了困,脑袋往右边歪倒,身子将倾却意料之外没有倒下去,劣适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到了她身后,宽大的手掌及时伸过来托住她往右侧倒的脑袋,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登时清醒过来困意全无。
比刘介迟还神出鬼没的人,劣适。苏恰心道。
待苏恰重新坐直,劣适便伸回了手。
他没有和她一样盘腿坐下,而是上前一步站到她旁边,让她困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别搁这坐着,自己却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苏恰转脸仰头对他说:“你讲点道理,我才坐下没多久,你一来我就得回去?”
劣适低头看了她一眼,十分理直气壮:“你困,我不困。”还有更理直气壮的一句,“我吧,并不想讲道理。”
听听这什么话!
要知道照她的估算,现在应该才晚上八点多,她在这里困是一回事,躺在床上就不可能睡得着,回去也没用。在现实世界再累再困她都没试过能在十点之前入睡,更何况她现在困意已消。
她转回脸不再看他,没有起身的打算,用不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愿意回去的决心。
终是劣适妥协,还是盘腿坐了下来。
“小苏恰。”
“嗯?”苏恰应声转头,等着听他说话。
劣适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我总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三界,可能是因为你失忆了,我才会有这种错觉。”
苏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头转了回去,没回应。她的确不属于这里呀,她也并未失忆。
苏恰在这里并没有归属感,可她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一无所有,她束手无策。
她将衣摆拢了拢,换了个坐姿,她双手环着自己的小腿,将脑袋撑在曲起的双膝上,对着漆黑的晚夜出神。
这样的她显得弱小无助,劣适伸手摸了把她的脑袋,手劲还算轻柔,只有短暂的几秒,苏恰没避开,只能瞪着他。
劣适好似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半开玩笑:“没事,咱俩男女无差别。”
跟这种人能讲道理吗?又能讲得过吗?不能!苏恰心累地想。
苏恰叹完气便站起来打算回去,回去之前还不忘槽一句:“劣适,以后要是有姑娘喜欢你,要么是瞎,要么是被你的外表所迷惑。”
苏恰全然忘了自己最初遇到他时还真是个瞎子,她最开始也被他的外表迷惑,只不过如今了解多了一些,但依旧觉得这人长得很帅,这话便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她自己,只是她没发觉,自然也不知劣适有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
劣适笑着接受了她对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评价。
第二天醒来劣适带她去食肆吃东西,出来之后往凡域去,落点在青楼外。
察觉到小苏恰一直在看自己,他笑道:“放心,不带你进去。”
苏恰觉得这似乎不是重点吧,最后只道:“你进去也不合适,这可是青楼,我……”她不是很知道后面要说什么。
劣适看着她的神情注视她良久,回过味来:“合着你以为我要进去做什么?”
苏恰深深叹气,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来青楼还能做什么呢?然后她听见劣适说他也不进去,她就问那他们傻站在青楼外的必要是什么,劣适说他要等人,然后他们等到了两日未见的刘介迟。
劣适也怕苏恰误会刘介迟什么,便解释了一下刘介迟是进去找人接头拿消息的,干正事,苏恰听完点头。
三人一起回仙尘之域苏恰听见刘介迟吐槽青楼里的女子有多热情多恐怖,他真的是一次都不想再迈进去了,下次再有消息在这种地方接他要敲碎手下的脑袋。
可能因为消息很重要,刘介迟只有亲自去取才能放心,不得已就去了,然后追悔莫及。
在仙尘之域不存在青楼,因为半修仙者与修仙者忙修仙。
凡域的人要进仙尘之域除非很紧要特殊有皇帝之诏特批,否则只有带有修仙仙缘的人被送到仙尘之域修炼,但仙尘之域的人会经常到凡域去处理降妖除魔那些乱事,或者收集什么信息。
苏恰如今长得越发快了,身高已经到了劣适肩膀那处,她今日模样是十五岁。
回到仙尘之域没多久,两位师兄又找过来了。
这次劣适干脆避都不避了,就让他们跟着,为了不给他们机会找自己打架还扬言说他们若敢轻举妄动,他一剑就了结了他们师妹的命,让他们安分守己。
世修和离不暂听了自是不敢再动,但始终得跟着,这魔随时随地危及他们师妹性命,他们必须警惕。
再想他们可怜的师妹,别人都对她动杀心了,她还不想走。
苏恰愁得一个脑袋比两个大,决定和两位师兄当面谈一谈。
两位师兄告诉她她父母有多担心多着急,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又有多盼着她平安回去,他们都找了她多久,后来又分析到劣适那他有多危险多可怕,苏恰最后道:“不是,他不好,但是也不坏。”
劣适对旁人如何她不知晓,但他对自己是好的。
“师妹,糊涂!魔擅攻心,你刚才没听到他是想杀你的吗?”
“说说而已,我完好无损活到今天了呀,他帮了我许多,对我也没有不好。魔,都是不好的吗?”苏恰反问。
世修道:“师妹,我和你离师兄对魔自然是没有偏见的,但这位少尊也不能不防,关键不在我如何想,而在别人怎么想。”
苏恰没有说话。
离不暂说:“对外界言语我们可以不去理会,但师妹,该回去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始终坚定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去听那些道听途说。回去的事情……两位师兄,容我考虑一下。”
苏恰回了自己房间,他们现在在那艘大船上,两位师兄在外面等她作出最终决定。
劣适坐在她房里等她,他们方才的对话,劣适自然听到了。
看见劣适在自己这间房里,苏恰也不意外。
“小苏恰,你…想回去吗?”他觉得苏恰心中必定已有答案。
“劣适,小苏恰不想。”苏恰笑道,“但是宋忧淅得回去了。”
她在笑,却听不出一丝开心,反而有几分隐隐的落寞。
劣适看着她,良久不言。
“好。”劣适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施术将木盒唤出,把它递过去。
苏恰伸手接过,静立须臾,只说了声后会有期便转身离去。劣适看着她走,眼神冷淡平静。
苏恰和世修离不暂回到辞易宫,一时没适应过来。
刘介迟在确认苏恰已离开之后转身去找劣适。
船停泊于岸边,劣适已经到岸上,不知在想什么事。
刘介迟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你还真就这么放她跟那两人走了,你如果想她留下来完全可以强留。”
不愧是好朋友,出的也是好主意,符合他以往作风,他平静陈述:“不想。”
“是不想她留下来,还是不想强留?”
劣适当没听见这个问题,询问他凡域青楼探的消息如何了,刘介迟如实相告:“据说你的事已经传到仙尘之域域主那里了,估计很快会传到仙界。你……”
劣适冷嗤,声音里满是狠厉和讽刺:“我会怕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看耗死谁?”
刘介迟放声大笑:“好,少尊,我在心里支持你。”
劣适抬手就把那船给燃了,看着烧旺的熊熊烈火,刘介迟道:“好好的怎么就烧了?”
劣适眼也不抬,冷冷地说:“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