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妩倒是不多在意宋晏宁言语上拉开的距离,嫣然一笑,走近定睛一看,见宋晏宁手上已经剪好了桃花的雏形,便问道:
“晏宁妹妹竟是选桃花吗?”说罢,继续道:“桃花娇俏,倒是极像妹妹。”
“程姑娘谬赞,不知程姑娘选何种花?”看程妩身边的丫鬟手上还拿着原封不动的剪纸,应是跟前世一般选桃花的罢。
程妩浅浅一笑,有些不好开口的道,“我本意也是选桃花的,只是见晏宁妹妹选,倒是有些自惭形秽。只是那日在悦香楼偶然一闻妹妹身上的杏花香,极为衬托妹妹,原以为妹妹会属意杏花的。”
方才程妩像去年一般选了牡丹,因为那人连着两年选了牡丹,只是方才听闻绿意打听,那人今儿偏偏选了寻常可见的桃花,作了首红雨词。
程妩提起那日悦香楼,正是宋晏宁在无计阁设计薛习的那天,也是宋晏宁第一次见到程家大姑娘。
若说宋晏宁被调侃为京都第一娇,程妩才是被赞誉为京都第一贵女,才情不浅,端庄知礼,明艳大方。
那日,钦阮原是拉着她去三楼选些玉饰,人未至便听闻一阵嘈杂声,一看才知竟是鸿胪寺少卿家的姑娘刘窈和礼部侍郎家的姑娘夏燕薇吵了起来,而在一边的程妩倒是有些好整以暇的意味。
只是几人见钦阮与一姑娘走着过来顾着些面子,不好再说,加之当时宋晏宁心系无计阁之事,没多在意。
但程妩这话听着是夸赞她,但宋晏宁总听出些让她相让之意。宋晏宁面上不显道:“可能是那日熏香恰好选了杏花吧,百花各有其貌,我都喜欢。”
程妩嘴角笑意一顿,除了些什么县主郡主,京都众贵女无不拥着以她为首,只要逢花朝节必是魁首,去年是牡丹魁首,今儿这定远侯的姑娘果真是不寻常出门的,要是跟她选了同一种花种,面上难看的可不是她自己。
程妩上前,拉起姑娘的手解释道:“晏宁妹妹莫要误会,倒不是让妹妹相让之意,方才只是觉着妹妹如杏花一般娇俏惹怜,才觉适配些。”
说着低头不经意的看了一下这人的手,如白藕又如白玉雕,冷凉又极为细软,果然是娇养着的人。
程妩注意到这宋五姑娘虽像众人一般着春装,但还时刻披着件不薄的披风,穿的比寻常人厚,手还这样凉,看来身子还是没有大好。
心下少了些敌意,那人不喜娇气的女子,这五姑娘还没在多少人面前露面就被传为京都第一娇,可见其宝马雕车香满路、软锦碎玉的生活,更妄论世家大宅的主母不会选这病弱不经事的.....
宋晏宁自然不知程妩的心思,只是知道前世江昼与程妩没有瓜葛,想来今儿她选了桃花也不算坏人姻缘,况且,怕魁首还是程家大姑娘呢。由此,宋晏宁更加心下无碍的选了。
简单与人来回两句,宋晏宁将手中的剪子对给了旁边的丫鬟,旋即拿过小毫在剪纸背后写下署名。
托外祖父管得严,‘宋晏宁’这三个字她在程妩的注视下依旧写得清秀风骨,好看极了,再踮脚将桃花型剪纸挂在树上。
宋晏宁回身,对旁边的人笑道:“晏宁初次参加花朝节,家中一片武陵色开得好,是以才对桃花钟爱,程姑娘见谅。”说罢,宋晏宁欠了欠身,带着人往前院走去了。
程妩哪次花朝节不是十二花神之一,向来少有人能自取其辱跟她选择一样的,这也默认了她京都第一贵女的名号,这宋五姑娘倒是很有自信觉得能与她一争。
绿意见姑娘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沉了下来,轻声唤道:“姑娘........”
“绿意,你觉着,宋五姑娘好看吗?”程妩悠悠开口,好像只是不经意的提个话头。
“姑娘,这宋家姑娘自然比不上姑娘的,况且,姑娘才是一众公子贵女选定的京都第一贵女,武安侯府求亲的门槛都快踏破了,那宋家的姑娘如何比得上?”
绿意窃看了一眼姑娘,果然见脸色缓和了些,忙说着些好话。
听着旁边的丫鬟说着些有头有脑的好话,程妩心中的燥郁顺了顺。也是,即便之前拒了那何起墨的婚事,风言风语了一阵,现下还不是备受贵女公子的追捧。
“想来是这宋家姑娘常在闺阁呆着,没多见见世面,见姑娘有意选还不懂得避姑娘的锋芒,最后票选没人投,莫要偷偷哭鼻子的好。”
江世子前两次赋诗均作牡丹,去年就与他选了同一种,各得魁首,本可同游赏红的,只是她去邀的时候当即就被他身边的牧寻拒了。但想着他往些年也是如此从不与姑娘家同游,倒是心下释然。
原是要过去找钦阮的,但看前面钦阮已经折好花兴高采烈的招着手跑了过来,“我们快些出去吧,虽景色宜人,但这里的蚊虫也是恼人得很——”
撩了撩钦阮的手臂一看,果真粗略一看便有几个肿包。
还没等宋晏宁说些什么,旁边的执画忙从随身挎着绣花小袋里取出一白瓷瓶,“钦姑娘可要奴婢帮忙。”
宋晏宁解释:“这是青草膏,要是被蚊蚁咬了可擦些消肿止痒的。”
钦阮欣喜点头,就这让宋晏宁帮忙上药,暗暗扫过旁边这俩丫鬟腰间,见都各自带着一小锦袋,精致好看。
拉开一看,见一丫鬟袋里装着几个袖珍圆肚小瓷瓶一个个白净可爱,应该是一些药粉药膏。
另一个丫鬟袋子里就装着备着的手帕,桃花香囊,还有用油纸层层包着,再装进一个丝绸绣马蹄莲小袋的马蹄糕........
钦阮愣了愣,目瞪口呆,想来知道她这好友是娇生惯养的,竟......不怪京中会有些这好友传言。钦阮咽了咽,她往日说京中贵女娇滴滴作态,现下她与晏宁是好友,不会大家都说她故作姿态吧?
宋晏宁:“阮阮?”宋晏宁不由唤道,“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许是大家都好了。”路上宋晏宁不忘说道:“你应是没备驱蚊虫的香囊,我马车里还有一个备用的,等下给你带上。”好在刚才舅母给她带了些熏香,足够用了。
谢家两姐妹带着的都是芙蓉花,白姝选得是迎春花,其余姑娘分别选着紫荆花、栀子花、春海棠等等。一人执一枝,倒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各公子的祝花词也被小厮拿到台上,就等着分类,按着花种开始评选。
梨花共有五位贵女选择,最后票高者为永安郡王的三女祺云郡主,许是今日钦阮着一身襦裙,给人眼前一亮,票数排在了第二。
钦阮倒也没多过在意,只是有些忧心的等着好友和程妩的票选,虽说花朝节是宴饮同娱,只是谁不是看世家出身,今儿两位侯门嫡女撞一处了。
虽说定远侯要显赫些,武安侯是几代荫庇大不如前,可程妩到底是誉满京都的贵女典范,儿好友可是今儿才在众人面前露面,病弱娇气,怎么看都是落了下风。
只是可惜陆家公子和宋家的表哥都没来。不住暗自算着哪些姑娘公子会票选好友。算了一圈,心下只暗叹宋晏宁人前少露面,只怕难以一争,莫要输得太过才好。
那边选花神选的如火如荼,这边长水案的楼中,屋内的窗户正好正对着下方台上,可以将楼下的情景一览无余。
赤绯色圆领袍的男子拿着把折扇,随意风流的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楼下的热闹景象,桃花眼随意瞥着。
见楼下吸引了大多目光的还是那没怎么露过面的宋五姑娘,娇滴滴的小姑娘亭亭的坐在那也能惹人注目。
一旁的青衣小丫鬟给她拿丝帕净手,另一个较高挑的小丫鬟可能是怕她家的小娘子热到,用扇子不停地扇着风。
方才原是要拿桌面上的宣纸的,只是摆放墨宝的这些丫头到底忙晕了有些粗心,墨条搭向了桌面这边,宋晏宁一时不察手指便染了些墨水。
旁边的执画忙拿过帕子净手,囔囔道,还好没染脏了衣裙。
“萧与!”旁边的青衣公子见他说了半天萧与都不啃声,直盯着窗外看。忍不着叫他一声:“你一直看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萧与收回了俯望的眼神,转回去对他左边愤愤的小公子笑道:“我在看,从前怎未注意到,京都哪家的姑娘长得这般标志。”
程几道十四五岁正是好奇的年纪,听言立马半起越过萧与双手拉着窗子往下看。
萧与对面品茶的月牙白交领云锦袍公子见状,抬眸似轻训道:“成何体统。”
程几道听江昼训话也不敢再胡闹,立马端坐好。
见斜对面训他的人在清冷的品着茶,一副公子遗世独立的模样。忍不住杵着腮嘟囔道:“表兄,你这般严色,以后可怎么给我找表嫂......”
江昼抬眼对望过去。
程几道一见,连忙摆着手,“我说笑呢......”
萧与嗤笑一声:“出息。”
“萧与,你真是,你上次欠我的一千两还没还我呢!”
坐在江昼旁边一俊朗的男子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吵了,还未谈正事呢。”说着看向左手边的江昼问道:“那日时家把我在皇城的一队护卫借机调走,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
“运粮。”江昼听钦展说完吐出两个字。
“舟之,何出此言。”这话蕴含着太多,被有心之人听到可不是小事。
“户部贪腐的的案子给了他一个空子,据我所知,一月前,他便在城郊暗自征粮到私宅。”
“这不是小事,可上报给皇上了?”钦展正色道。
“证据不足,且还没到可以绊倒他的时候。”只是私下让人匿写了封信给三皇子。
旁边的萧与这时才插入他们的话里,眼神漫不经心的在又在楼下旋了几圈,道:“三殿下方才不是说了要过来吗,怎的楼下也不见人影?”
程几道眼睛眨动,这个他知道,眉飞色舞道,“方才就见三殿下与陆公子走了。再说了,另外两位殿下都回去了。”就他一位皇子在这也不太妥。
忽闻屋外想起了些动静,众人止住了话头,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钦展一看,正是他派去看着他妹子的小厮,问道:“何事?”
小厮回:“回小将军,选签递了,大姑娘未选上,落次榜。”
“嗯。”本来也没想过他那妹妹会选上,怕那小妮子输的太难看回头又念叨,遂叫这些好友也跟着票选了他妹子,好歹争点脸面。
“知道了,下去吧,等结束了知会一声就行了。”
小厮躬身听完,连连点头,回道:“小的知晓,诸位公子稍安,小的上来便选着桃花花神,想来还要半盏茶.....”
“等等,你方才是说桃花?”钦展有些犹豫问道。
小厮讨巧笑道:“是呢,奴才上来的时候正好诗词票选出来了,正是丞相大人的红雨词获得魁首呢。”
“咳,我见众人宴饮实在无聊,不若,再投一次?”钦展好声的看着几位好友。
偏偏程几道可不知道多少弯绕,十五岁的年纪,正是爱玩,要不是想跟着小舅舅和萧与,他早下去写签观投了。
是以现在众人没开口,程几道就转身问还侯在门口的那小厮:“现在是有哪些小娘子,说来小爷听听。”
“哎,哎,回小世子,今年选桃花的人可少啊,好像是武安侯的大姑娘还有定远侯家的五姑娘,对了,好像还有左都御史家庶出的大姑娘......不过照往年的架势,应该还是武安侯姑娘胜出,小世子不必过多担心。”
说着好像怕程几道坐不住,竟还宽慰了起来。
程几道“咔”得一声的收回原本装腔拿调的扇子,连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焉儿对钦展道:“你们投吧,本公子可不想投。”
复又幽幽补充道:“真不知钦展何时跟我姐姐这般好了。”想着钦展竟想为她继姐拉投,连哥都不想叫了。
“我何时说是武安侯家的了,我想让你们投宋五姑娘。”说完还看了看江昼一眼,因为上次的那进士的事,好友还有些错意,故特意看一眼人的面上无异样才放心笑道。
萧与倒是饶有兴致,与钦展妹子玩得好,那刚刚的小姑娘就是定远侯的姑娘了,难怪他从未见过这面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倒是很乐意帮忙。
楼下的宋晏宁自然不知道身边的钦阮让小厮上去明里暗里的示意。
宋晏宁正拿着签,捏着支小狼毫眼瞟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暗悄悄的写下“宋晏宁”三字。
不同于方才颇有风骨的字迹,换了簪花小楷,完全是两个人写的呀。
这可不是为了输的好看些,也不是为了江昼,她自己也是好颜色吧,连簪花小楷也这般赏心悦目,投自己是没有掺水的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