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垂下头,那双狐狸眼中不知道在游移过怎样的情愫。
陵阳按住玉凌的肩,沉声道:“你师父曾说,手中虽然执剑,仍需天意成全。你师祖曾说,这世上之事,其实无所谓好或不好。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天道恒在,循环往复,不曾更改。”
声调再沉了一个度:“更何况,当年百里屠苏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以身殉道。换做是你,你可以有这个心性来做到吗?跟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拔剑相向,只为告诉自己的师父,自己心之所向,无惧无悔。跟对自己情比金坚的爱人许下至少在当时而言是个谎言的三年之约,只为诓住自己的爱人,不要去做傻事,天墉城还需要你师父,你师祖还需要你师父。当年,他身上还背负着无数的中伤和流言,背负着整个乌蒙灵谷的血海深仇,背负着六亲缘薄的孤煞之命。上天待他没有一丝怜惜,但他仍旧以至纯道心敬畏上天。那个时候,他遭受了十余年每到月圆之夜难捱的煞气发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最终以身殉道之时,也不过比你大上一岁。但他却告诉你的红玉姐,他这一生无论作为韩云溪,还是作为太子长琴,亦或百里屠苏而活,都虽有遗憾,并无后悔。这等面对生死之事的超脱和豁达,你能做到吗?若是换做玉泱,你站在你师父的角度,你站在你师祖的角度,有想过该是何等的蚀骨锥心之痛吗?”
轻柔拍了拍玉凌的肩,声音也放轻:“好好想想他们的话。你现在还年轻,胸中还有一腔热血。但你很清楚,仅凭一腔热血也办不成事情。真正的成熟是心中还有一滴热血,热度绵延不息,以致薪火相传,而非大江东流。好了,我先去找师姐商量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陵阳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转身就前去芙蕖的居所。
转过身去,往芙蕖居所而去的陵阳,轻轻在心底叹息。
玉凌这家伙儿啊~
还真是不辜负他的道号~
在心底浅浅叹息片刻,陵阳加快了脚步,不愿再继续耽搁。
玉凌站在原地,看着陵阳离去的背影,眸色深若寒潭。
来到芙蕖那处,正巧陵隐也在,陵阳遂迅速入座。
几人极快地交换了几句意见之后,陵阳就告别两人,前往陵樵的居所。
只不过,这会儿陵樵正在丹房里面炼丹,陵阳被门口的童子给拦住了。
陵阳本也无意于在这种时候打搅陵樵,但他确实是有事想要和陵樵商议,遂让童子先行通传一声。
童子眼瞧陵阳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焦急,虽然觉得打搅凝丹长老炼丹不好,但还是答应为陵阳通传。
很快,童子归来,邀请陵阳入内。
陵阳倒也不客气,迅速入内,在丹炉前见得了陵樵。
此时的陵樵正站在丹炉前,观察着丹炉中的火候。
见得陵阳来了,陵樵便打发童子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待得童子离开后,一个结界便立刻罩了下来。
陵阳紧随其后,再下了一个结界。
陵樵暂时封住了丹炉,邀请陵阳入座,细细与陵阳交谈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双方的商议有了结果。
陵阳便告别了陵樵,前往天烨阁,寻得此刻正在给玉泱讲道法的陵越。
玉泱这孩子也伶俐,见得陵阳来了,知道多半是有什么教务陵阳要和陵越商议,便赶紧施上一礼,跟两者道别后,离去。
瞧着玉泱这般懂事的样子,陵阳这心里还有点疼。
若不是这玉泱挺柔软的,又怎会拿给玉凌那只黑心儿狐狸可着劲儿薅呢?
要是玉泱稍微强硬一些,倒是也能让玉凌多吃几个瘪~
这般,也能磋磨磋磨心性。
省得不知天高地厚。
陵阳在心下叹息几句之后,还是迅速收拢了神思,在陵越对面坐下来,把今日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部汇报了一遍。
听罢陵阳的汇报,陵越摩挲起了鹰翅戒指。
陵阳也不扰陵越,只是暂且离开,去泡了两盏茶来。
送上茶的时候,陵越仍旧处于思量之中。
陵阳索性坐下来,抿上几口茶,等待着陵越的最后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陵越才看向陵阳,语气十分飘忽:“...此事当真?”
陵阳将茶杯搁在桌上,却没有松开茶杯,目光在陵越脸上和茶汤上走了一个来回之后,才微微将目光移向他们所在凉亭的远处——荷塘里那含苞待放的荷花上:“这是我今日试探以及和陵樵商议的结果。归鸿和掌门师兄的霄河剑,已经被融入了你们的星蕴。此法,的确是可行的。”
目光又移了回来,直视着陵越的眼睛:“据我猜测,这可能也是羲和与望舒的特别之处。我们若是如法炮制,未尝不能获得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但要是不试,这个问题则为无解。试了,最多损失的就是一道剑伤而已。趁着在典礼举行以前,陵樵那里可以做好万全准备。还有,这人剑合一之术可并不是天墉城的东西。我也是有这种推测,才有此番提议。掌门师兄当可参考参考。”
陵越再次摩挲起了鹰翅戒指,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陵阳识趣地没再说话,等待着陵越的最后决定。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陵越这才看向陵阳:“此事就这么安排下去吧~”
陵阳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玉凌的想法,掌门师兄怎么看?”
陵越抿了口茶:“若是你被调到执剑一脉去,确实是可以解决不少的问题。但...”
陵阳的眉头一下松了开:“但我要走了,掌门师兄可就辛苦了~嘻~”
陵越苦笑了一下:“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陵阳笑笑之后,面容迅速沉静下来:“说来,陵樵还提议你们尽快开始双修之术。他的意思,掌门师兄应该知道。”
说到这个事情,陵越的眉尾非常轻微地抽了一下。
陵阳有点憋笑的意思:“该不会是掌门师兄长久没有想法,已经不会再有想法了吧?”
陵越的剑眉一拧,阴恻恻地瞪向陵阳。
陵阳稍稍耸了耸肩:“这是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嘛~这都几天了,你们还这么相敬如宾的,我都觉得奇怪~”
陵越浅浅地叹了口气:“其实...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待他。我...可能当真是经历了这种几近翻天覆地的变化,便真的觉得恍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赐。所以...”
陵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要不我去找陵樵要点东西?刚开始,也未必要那么念着这双修之术。掌门师兄正值壮年,没想法,那才是不正常的。现在么,既然有那么多放不下,何不选择其他的方式重温曾经?待得感觉来了,再行双修之术,也未尝不可。否则,此事总是这般搁着,估摸着执剑长老可能会心里有不快哦~尤其掌门师兄又不许人家修行辟谷之术。掌门师兄要是再不知情达意,可就真的是不解风情了~”
陵越暗忖。
不解风情么?
陵阳轻笑道:“好了~今日玉泱那里的道法课就我去上,其他教务我也帮着掌门师兄处理了~掌门师兄还是早点回去吧~执剑长老可在玄古居望眼欲穿呢~”
说罢,也不给陵越拒绝的机会,立刻起身离去。
看着陵阳离去的背影,陵越在心底暗道了一声谢谢。
片刻之后,陵越起身,前往剑阁。
来到剑阁顶楼,站在观景台上,陵越能够一眼望尽这天墉城的锦绣。
缓缓转头看向身旁,陵越的眼中似乎倒映着一个黑红色的身影。
陵越转头看向远处,心头暗叹。
果然此番锦绣还是要有人共赏,才不负这锦绣之美啊~
陵越缓步来到休息室的门前,推门而入。
走到梳妆台旁,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从最里侧寻得了一只八宝凸纹银盒,收入怀中。
收拾妥帖后,这才前往玄古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