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没有想到,他竟然愿意给出解释。
这让自己不由猜测起了,是不是自己的和盘托出起了作用。
也许吧~
毕竟,自己也确实是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那两人在找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估摸着按照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两人对他也应该是有啥说啥。感觉到两边的说法并没有什么出入,他应该感觉到了自己的诚意。如此,或许也是敲开他这个铁桶的一个铁锨。
只是,自己有些许不明白,他这种莫名其妙地妥协从何而来。
他究竟有什么好妥协的?有什么值得妥协的?难道是那两人确实身怀秘密吗?而这个秘密又确实不怎么能够示人吗?
总之,自己是不怎么相信,他这人会因为自己的这么一番反复折腾就会妥协的。
再说,他也没有妥协的必要。就瞧他那个要吃人的样子,自己不是只有没半点反抗之力的被吃么?
察觉到些许事情中包含着的奇异,自己眼珠一转,按照之前在脑海中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猜测,试探起来:你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个人,对吗?
但他不为所动,只是语调非常平淡地说着:其他人从未找过他们,这是自然。以后,也不会有人找他们的。
他这话,其实并没有完全解答自己的疑问,反而还给了更多的疑问。
自己之前就觉得有些事藏着些许问题,现在倒是正好来看看,这是为什么了。自己耸了耸肩,语调轻快:这不一定,我觉得可行,别人也会觉得可行。
然而,这轻快的语调,碰上他清冷的目光,却恍然间蒸腾起一股雾气。他冷冷淡淡的,用一种盖棺定论般的语气,似乎是在嘲讽自己的后知后觉:他们知道,你要去找他们。
这倒是让自己奇了——我就这么装不住事?都写脸上了?
面对自己的这么个反应,他伸手去拿他的茶杯,但并没有端起来喝茶,而是也顺便的把手放在了矮几上,食指轻抚杯沿,语气就像是这会儿已经冷透了的茶,可能透着冰冷,也可能透着入口的苦涩:应该就差没有把‘你究竟是敌是友’写在脸上了。
自己是完全没有想到,这家伙儿不声不响的,竟将一切都看得这么透彻。面对这么个洞若观火的人,自己感觉到汗毛倒竖,经脉中流窜着比这昆仑山常年积雪更厚重的寒意。
竟然...
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对方眼里,都像是跳梁小丑在表演吗?
若是如此,那他这么睁眼瞎,以及那两人也这么睁眼瞎,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是如自己最开始所推测的那个样子?
中立派?
还是彻底的中立派?
也许是经脉中流窜着的寒意让自己不自觉地选择了直白:若是如此,那你是敌是友?
毕竟,面对这般人,若是还要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地继续耍花枪,那可能真的是对这个红尘没什么想法了。
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挺傻的,但都已经话赶话到这个地步了,问上一问,也不会显得非常的突兀了。
自己问完这话,心里是有一丝丝紧张的,既期待他的肯定,又害怕他的否定,略有些七上八下的。
但他却很淡定。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他杯子的茶汤上。
因着这时间的流逝,茶肯定是冷了。这般茶入口,哪怕它再贵,这味道肯定都还是会受到很大影响的。
他之前是虚握着茶杯,这时却换成了实握。
他整体都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但那杯子里茶汤的变化,却显示着他并不是一尊雕像——他此刻正在用内力温热他手中杯子里的茶汤。
自己瞧着他那模样,心下暗道,这可真是奇也怪哉。
虽然自己并不怎么喝茶,也不怎么懂茶,但这冷了的茶汤再加热,味道会折损很多不说,很可能还会变得难喝的常识,自己也是知道的。虽然自己也经常会看到陵越这么做,但陵越对于这个事情,或许仅是认为那茶是提神之物,遂可能更加看中茶的提神之效,这味道可能都得给排个居次了。
而自己面前这个雅致又壕气的家伙儿,竟也会做出这个举动,这还真是...
他若是选择直接一道掌风推开窗户,再一拍桌子,将杯中的茶水全部给震出来,再一道掌风往窗户外一推,然后重新倒上一杯,自己都还不会太过讶异,但他这般...
随着自己对他此番行动的迟疑,时间也在流逝着。
他手中那只茶杯中的茶汤也在这时间的流逝中蒸腾起袅袅白烟来,看起来应该是热了。
此时,无论他喝还是不喝,都应该停止催动内力了。
但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茶汤的变化,仍旧催动着内力,直到...
杯中的茶汤沸腾起来。
茶汤咕嘟咕嘟地冒起了大泡,这是茶汤开了。
瞧着这情况,自己都差点儿拿起自己这方的茶杯将凉透的茶给赶紧倒进去,扑灭一下那都快跳起八丈高的沸汤,真怕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这玩意儿滚烫的茶水能够把他的手给烫熟了。
在杯子里的茶汤沸腾的同时,因沸腾而从杯中飞溅出的滚烫的茶汤也溅到了他的手上,很快他手部虎口的附近就星星点点的有了深红色的痕迹,桌面上也有飞溅出的茶汤点子。
然他就像是根本不怕烫一样,手仍旧是紧紧地握着茶杯,茶杯中的茶汤继续沸腾,沸腾而飞溅出的茶汤点子继续将他的手点染朱砂。
就在自己都打算抢救的时候,忽的他不再催动内力,杯子里茶汤的沸腾也终止了。
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手部虎口的星星点点一眼,语气凉淡:我没兴趣。
然而,这一切,不仅仅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反应,是真给自己吓了个半死啊~
你没兴趣就没兴趣,我也没有要求你或者硬逼着你要有兴趣,你至于玩这种危险的戏码吗?
要不是他终于不再催动内力,自己都担心自己会被那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他,给来一个凤凰游烫嫩羊肉卷儿~
咦~~~
光是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为此覆上了一层冰霜。
这家伙儿可真像个扔在不起眼角落里的炮仗,你这没注意,不小心点了引线,这引线又短,你既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也没有那个意思去躲,结果就被这给足了火药的炮仗给炸了个粉身碎骨~
等等~
莫非他...
突然想通了某一层窗户纸,自己那颗比兔子还要活跃的小心心是稍微安静了下来,吞咽了一下,小心地觑着他的脸,尽量把语调镇定:你不像是完全没有兴趣的人。
虽然语调镇定,但自己知道经过这么一惊吓,自己的语气肯定不可能是很平静的,说不定还有点儿飘忽。
但自己已经尽量控制了。
倒是希望自己这听来不是很令人感到实在的语气,可千万别再引燃炮仗了。就这个距离,真的是不死也残。
然而,自己再一次陷入了难以预测面前这个男人的危机之中。
他端起了杯子,又不知是不是再次动了内力,分明这白雾腾腾的茶汤,竟很快白雾就变成了比丝线还细的几丝白烟,这是茶汤的温度下降了。或许是感觉到茶汤温度合适了,他垂眸,浅浅地饮了一口,对茶汤历经这么折腾后而变化的味道似乎不以为意。饮罢,放下茶盏,看向自己,嘴角有非常轻微的弧度:认为自己阅人无数,便可断言一切么?
说罢,气息促了一息,又恢复如常。
自己感到,在面对他的时候,比面对那些个长老的时候,这小心心都备受摧折。
不知为何,总感觉在他的身上似乎是遗留着某种很强大的气场。平日里,他都刻意地给收着,花花草草都还爱与他来个亲密接触。而他一旦不想收着了,这气场立刻就能够变成弥天大火,将周遭一切全部焚成灰烬,那些平日里与他相处和谐的花草,没有一个可以逃脱这般制裁。
自己是真的打心底里有些怕他。
虽然并不该是这般,他本人长得文文雅雅的,做派也文文雅雅的。
但那样一种可怕的气场,却着实令自己没骨头。
可即使没骨头,这话也得回。
自己那时应该是有点儿心虚和虚浮地笑了笑,目光转向他处,不敢和他直接对视,藏在矮几下的左手还抓着衣角,不断地搓揉着:我可没说自己阅人无数,只是这真是我长项,我瞧人往往很准。
虽然这是事实,但自己感觉自己这话不仅仅没有说服力,还很像是假话。
可...
其实,自己在这方面那是真的识人很准。
自己在见到陵越第一面的时候,是在剑术大会上。
瞧见他和陵端周旋,对了五十招,以陵端出局结束。
虽然一次的比试也算不得什么,并且那时的自己也只是看了这么一个比剑的过程,但自己却异常地笃定,跟着陵越,绝对没错。甚至在比试之前,掌教介绍陵越,说陵越是他的弟子的时候,自己第一个不信。这种莫名的笃定,有些时候想来那是真的很好笑,但历经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事实也在不断地印证着自己的笃定。当然,执剑长老的一锤定音,更是印证自己笃定的一道最有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