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走到了尽头,暑气慢慢消散,书院里的缸莲也由绿转黄。
蒋英涵独自呆坐在书舍之中,其他人随着夫子不知去了哪里。
她告病留下,实则是为家中之事急掉了眉毛,无心上课。
她爹礼部侍郎不知为何被人抓了把柄,还告到了御前,直指蒋侍郎贪赃枉法,包庇同族鱼肉乡里,圣上若是有心,只怕蒋家富贵要到头了。
虽案子还在查,可蒋英涵又如何不知道她家里的猫腻,若是证据确凿……看向窗外,秋风未起,她背脊已经升起了瑟瑟寒意。
若是撑不过这一劫,蒋英涵只怕连嘲笑宴音的资格都没有了,从前共处的姐妹又会如何看她……
蒋英涵从小娇生惯养,心比天高,若是跌落尘埃,想到书院众人的眼神,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时,眼角忽见一袭茜色的裙摆在镂花栏杆的缝隙间匆匆而过,纤窈的背影急急地消失在了转角处。
蒋英涵不经意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是宴音!
她探头往外瞧去,见宴音连丫鬟也不带的鬼祟的模样,蒋英涵心下狐疑,起身悄悄跟在了她的后面。
跟上了人,就见宴音怀里还抱了个东西,定睛一看,不就是姜负雪那日送给她的竹叶伞嘛。
这贱人还宝贝似的留着呢,也实在是厚脸皮。蒋英涵心里这么想着,眼睛都热了,手下也气恼地绞紧了帕子。
不过……她抱着那把伞要去找何人?她盯着宴音的去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蒋英涵脚下不停,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宴音的后面,想要一探究竟。
她远远缀着,就见宴音悄悄地往两院之间的衔接处走,那是一处长廊,隔开了东西横院,中间有个四处楼梯可上的环形楼阁。
眼见得宴音上了楼去,蒋英涵心情更加忐忑,宴音抱着伞,又到两院交界处,莫非是真要与姜负雪私会?
荒唐!她才不信那高山冷月一般的姜公子会与这草包私会!
可是,那日大雨,姜负雪对宴音是那般的不同,万一……
她甩了甩头,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梁英涵还是提起罗裙,小心地跟上了二楼。
顺着二楼环形的走廊慢慢往前,就听到了宴音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蒋英涵不再往前,在拐角处偷偷听着。
“姜公子,我心悦你。”宴音声音清凌,含着羞意。
蒋英涵听见咬牙,这个贱人当真不知羞耻,定是趁着还伞的借口将人约到了此处,趁机倾诉心意。
也不看看她的门第出身,若不是那张脸,姜公子只怕眼色都懒得给一个。
只可惜姜负雪离得更远,声音也不大,她不到他说话,但从宴音之后的话中也能听出姜负雪的回答。
“为何?既对宴音无意,那日又为何赠伞?”是惊惶又悲伤的语调。
听着应是姜负雪说了拒绝的话,果然不出所料!蒋英涵的唇角慢慢勾了起来,这贱人自作多情了。
姜公子到底是看不上一个主簿之女,空有颜色,内里草包,只能当个玩意儿罢了。
“竟是因为我无意说起与蒋家小姐交好?姜公子不敢亲赠蒋家小姐,所以才把伞给了我……”质问的语气句句凄惨,像是被伤透了心。
等等……蒋家小姐?是哪个蒋家小姐?蒋英涵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这京城,有几个蒋家?蒋家又有几个小姐?
接着宴音的下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蒋英涵她不是你眼中那般乖巧,你可知道她害我……”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了,然后是几声啜泣,只怕是姜负雪不允许她胡说八道,随意抹黑蒋英涵。
再接着就是宴音哭着跑下了楼的声音。
蒋英涵捂住狂乱跳动的心脏,她不敢相信,姜负雪难道真的对她有意?
这,这,她有些狂喜,又不敢置信,那可是姜家的谪仙公子,他如何就看到了她,垂青于她呢……
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可能的,她的出身不算低,容貌也生得出挑,在书院出入相遇,各色宴会上也都见过,早已脸熟,适龄又般配的姑娘中,舍她其谁。
只怕姜负雪也如她这般,暗暗将真心交付……
蒋英涵渐渐将自己说服了,相信了姜负雪对她有意这桩事。
再然后又是怒不可遏,原来那日赠伞,不过是因为宴音无意提了和自己关系不错,姜负雪才将伞给她的,这满口谎话的贱人!
蒋英涵早被激动和气愤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到那日姜负雪为何直接就去找了宴音,只当她心存算计,借故勾他接近。
若是姜负雪当真对她有意,若她能抓住这是个机会,姜家,若是姜家一定可以救蒋家!
如此一来,她不仅觅得了良人,姜家看在长孙面上,或许会愿意出手解决蒋家的困境。
思及此,她急急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姜负雪却正好离开了,他走得很快,蒋英涵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白色的袍角。
她赶忙转身又走到面向东横院那边的栏杆中去,就见白衣人影恰好从下边走了出来。
“姜公子……”她在二楼羞涩地小声喊。
哪成想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蒋英涵料想是没有听见,她咬了咬牙,干脆大声喊道:“姜负雪,我……我也喜欢你!”
这一声极大,他不可能没听到。蒋英涵喊完,更加心跳如鼓,她紧紧按住了胸口。
那人终于站住了脚步,回头望楼上看,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蒋英涵看到他的脸,有些不知所措,那不是姜负雪!等等,姜负雪还没下到楼底吗?
接着,另一边传出了声音,檐廊下陆陆续续有几个小姐走了出来,往上看。
是梅舍的众女,就连夫子都在。蒋英涵的心渐渐发凉,好像有些事,在脱离掌控。
她们,她们怎么会在这里,蒋英涵的脑子不会动了,姜负雪,姜负雪呢……
接着更加令她绝望的事发生了,另一边的檐廊下也走出了一群人,是东院的男弟子,他们从未听见如此大胆的告白,皆是嘻嘻哈哈地走出来看。
姜负雪竟然也在其中,穿的却不是白衣,而是扶光色锦袍,少年恍若神祇,眼中一派漠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今日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此?
蒋英涵身子抖抖索索,忽然想起今日夫子领着梅舍的弟子出来,是为画秋的。
看着院中那一缸缸的残荷,应是众人都避着日光躲在了廊下画荷,她才没有看到……
热臊一阵一阵的灌进她的脑子里,见此局面,蒋英涵如何还不明白,她是被人算计了。
细细乱乱的议论声钻进她的耳朵里,男弟子的声音更大一些,少年对这种事好奇又激动,有胆子大的,已经问起了姜负雪的心意。
姜负雪眼神缓缓睇着神情亢奋的弟子,眼中的冷意瞬间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如何回应,便沉默不语,那眸中水波不兴,任谁都看得出,他对蒋英涵并无爱慕怜惜之意。
蒋英涵羞耻得整张脸都褪去了血色,尖长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木栏杆,只想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宴音,宴音呢!她想起此人,一个激灵,低头在人群中搜寻。
她果然就在下面,只是脸上根本没有哀伤之色,她旁边的丫鬟,穿的不正是一身白衣!果然就是这贱人戏弄自己。
姜负雪根本没说过喜欢她,全是宴音自己在那边说话!
蒋英涵瞪着她,眼睛像淬了毒,恨不得将她生吞下去,才能解她今日尴尬受辱之恨!
宴音只微微仰头看来,眼里的戏谑毫不遮掩。
“你……你,宴音……啊!!!”她指尖颤颤,丢了大家闺秀的体统,跺脚尖叫一声,仪态也不顾了,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去。
宴音……
姜负雪读出了她的唇形,她这遭丢脸,原来是宴音做的吗。
想到宴音现下脸上的神色必是狡黠又兼得意,他不禁轻轻勾起了唇角,这个狡猾的小破落户啊,明明自己都替她教训过蒋家了。
之后蒋英涵直接跑出了书院,再也没有来过了。
宴音大仇得报,心情自然不错,笔下秋荷画得七扭八歪,被钱夫子赶着去面壁也不觉得丢人,施施然得跑到院墙那里乖乖站着去了。
安静站了半刻钟,忽然隔墙听见了夫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大字不识就进了书院,除了武陵侯府,看的更是太子殿下的面子,但凡拿出一个一心治学的态度来,进益再慢,夫子也是欣慰的,可你这三天两头的打斗寻衅,真是污了这圣贤之地!”
武陵侯府?这一下就引起了宴音的注意,再定神一听,只有夫子的声音,被教训的人一言不发。
她贴墙听到夫子走了,那头彻底安静下来。
抬头看,高处有个花窗,很高,她踮起脚尖拉住栏杆:“霍南疏,是你吗?”
果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动了动,转过身来,是霍南疏艳冶的脸,他只是看着扒栏杆的宴音,没有说话。
若不是听他说过话,宴音还以为这是个哑巴呢。
“那天谢谢你啊。”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该打个招呼,就又说了一句谢谢。
霍南疏又听她说谢谢,头撇向一边,显然是不想听。
这人态度真差,“你也来念书?”宴音承他救了一命,大人不计小人过地继续和他唠。
霍南疏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宴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念书啊。”蒙童应是在五六岁,世家侯府不应更看重子女学识的吗。
“霍冲说,大字不识,做不得将军。”他的眼神有些冷,像锐利的刀剑。
“但你现在才认字,年纪有些大了呀……”宴音说完这句,少年不出所料的黑了脸,转身要走。
宴音觉得自己实在失礼,怎么能揭恩人痛处,忙喊停他:“诶诶,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呀。”
“你脑子都撞傻了……”他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隔得远,宴音没听清。
霍南疏紧着说道:“没什么!”
真的走了……这人好闷啊。宴音扒得手酸,撒手回去乖乖站着。
站到了下学,仍是周叔赶马车来接。
车行至那日也姜府马车相撞之处,忽然又停了,这次却不见颠簸,宴音率先看了出去。
不是姜负雪,而是一伙短打穿着的人,面容凶悍精干,他们从背后摸出了刀剑。
不妙!“周叔,调头。”她喊道。
然而人就是冲宴音来的,怎么可能放任她走。
这阵仗,再想想自己在盛京之中得罪过什么人,宴音当即就敢肯定,这是蒋英涵的手笔,联想到之前的“张虞”,她必然是有门路的。
没想到蒋英涵被她作弄一回,就疯成了这样,当街就敢雇凶杀她,她蒋家能只手遮天不成。
宴音当机立断拉着青芝和周叔下车跑路,然而动作到底没有这些练家子快,更有一柄长刀掷了过来。
宴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当啷——”是刀剑相撞落在地上的声音,有碧玉佛珠相撞的细小声音。
她再睁眼,就看到了霍南疏,少年面容冷厉,四尺长的唐横刀在手,寒芒冻彻日光。
他整个人也如开了锋的兵刃一般,散发着危险的杀意。
新放个预收~喜欢的收藏一下吧,谢谢宝子们啦!
就是没定下谁是男主,宝子们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吗?
奚容是宫家二少爷的贴身丫鬟,每日伺候作息,缝衣补袜,除却一副净丽皮肉,她只是个普通丫鬟。
二少爷宫秋庭淡雅清泠,是人人称道的温润如玉、世外谪仙。
只可惜,他是个喜欢女装的妖孽,只有奚容得见。
宫秋庭最爱的就是逼着奚容帮他梳妆、夸他好看、催她拿小皮鞭……
明艳的唇瓣张合,不准她有任何拒绝。
后来,大少爷宫椋羽被找了回来,奚容又被要去伺候大少爷,他吃尽了苦头回府,老夫人对他的要求无有不应。
却没料到,宫椋羽是个更大的妖孽,野狗一般未经教化。
看奚容的眼神像把刮骨钢刀,她日日为那双幽沉的眸子心惊。
黑暗中,他强迫她十指紧扣,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别再回二弟那,我明日向老夫人要了你。”
宫秋庭也日日拿危险的眼神看她,在无人处堵住了奚容,像个弃妇:“本公子所有模样都叫你见了,不负责可不行。”
前狼后虎,天知道,这俩奚容一个都不想粘上,她只等攒够了银子,到外头的天地去自在活着。
小剧场:
老夫人对宫二说道:“你年纪也到了,奚容给你做通房晓个事。”
三人同时开了口。
宫秋庭大喜:“孙儿谢祖母赐。”
宫椋羽疯话出口:“奚容先与孙儿有了肌肤之亲,怕是不能相让与二弟。”
奚容扑通跪下:“奴婢自请赎身出府。”
她战战兢兢收拾包袱要跑,两条恶犬在背后撕咬追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