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宫中,夜云衣已经跟她老娘大眼瞪小眼很有一阵了。
夜后见自家闺女明显吃了秤砣铁了心,从没见过她这么胡搅蛮缠,自己不答应,干脆还就瘫着张脸黏人坐那儿不挪动了,忍不住揉额。
“你看看你,脸拉长的就跟那前几日妇人们口中裹脚布,至于?再说母后就想知道知道了,你跟那云家小子,究竟怎么个有机缘法?也能劳得你这般对他惦念,还非他不可?”
夜云衣却隔了一世重听这个熟悉字眼狠狠一愣,旋即什么云家不云家的,通通搁置暂且顾不上了。一把抓|住夜后,匆忙问。
“您说什么?什么裹脚布?”
夜后司封雪被她一下子动作掐的还挺疼,见女儿面色难看,以为出了什么事,一头雾水却还是赶紧先回了她。
“你还没听着外头风言风语?说是从北边沧平国传来的法子,用长长白巾子再夹上竹片儿、或是裹进去瓷片瓷渣,就能把女子小脚缠成不大点的三寸金莲,格外的看起来精致还好看。”
夜后却对此等事情嗤之以鼻,嘲了声冷笑,“不过我听着,就觉实在没意思。”
闹来闹去也无非打着献媚的心思,是为了多得男子几眼青睐罢了,就生生折了自己根骨,没得自堕身份。
她也是前段时间听进宫的其他命妇闲聊时提及,说是现在外头对于这档子事,闹得很有几分热闹,还听说有几位官家小姐也已经尝试过了。
几名命妇当时在跟她谈及此处时,满脸的嫌弃不忍。说那法子,啧啧,可真真折磨人的很,也亏得那几位别家小姐能得忍下来。
虽说吧,不忍也得忍,她们实乃被迫,不过是受了后院主子娘的磋磨人手段。
因此当时这桩子闲话大家也仅是随口一提,过后便算,没真往心里去。可现在见自家女儿听闻后愈发凝重的神色......
夜后向来知晓夜云衣胸中成算,她这闺女,打小|便是个别人走一步,她就已经能算出往后十步的主,拧眉便问。
“怎么,可是这此法有何不妥?”
转眼一想,这是从别国传来的,或许,她是因着此点才会不得不防?
却见夜云衣沉默不作声半晌,若有所思摇摇头,旋即又问。
“母后可知此法传入我盛乾,距今该有多少时日了?”
夜后歪头想了阵,“前几日听几位夫人提起时,怕也不少了,小半年?”
其实她自己也具体不大清楚,只有个差不离估量,见夜云衣越听脸越冷,拍她手道。
“你若想知晓,不若母后再唤几位命妇进宫详问?只是你对这事怎么如此在意?母后瞧着,也就小打小闹。咱们盛乾女子向来根骨沉心思坚,像这种折损糟蹋人的浑法子,在咱们这地儿,可不比它沧平。”
夜云衣却语气森然,“那母后可知当年此法在那沧平境内,传成体统所用时日不过才多久?”
夜后虽过去也没少听说她们隔壁家里头有关女子裹足之事的“盛行壮举”,可更多内情未曾仔细关注过,想了阵,“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吧?”按她推量。
毕竟她可是知道的,沧平境内不拘年长年幼,女子到了现如今,几乎人人皆以缠足为美,所以所需用时,怕是得不少才对。
可夜云衣沉目摇头,竖起两根自己葱白指尖晃了晃,“错,区区两年已足矣。”
夜后这下子一震,瞪大眼纳罕极了,“怎可能?”
夜云衣唇角掀起,泄|出一声其间讽笑,“怎么不可能?母后,虽沧平裹足历史上可推至二十年前,但自其国内此举出现再到最后风靡,其中确实才仅历时短短两年罢了。”
恨恨一拍桌,由此而想到什么,指尖绞紧掌下霞光金绣的桌边一方锦帕死紧。
待面目全非又随手将其挥落,冷眼看着那小物件晃晃悠悠如失了所有倚仗的浮萍般,转眼落地沾满灰,眸中黑云压城,雷霆积聚。
“母后,此事我得管。”
否则两年后的盛乾,怕就得是又一个今日|她们隔壁的好邻居——沧平了。
这事她本上一世时就已经历过,虽牵扯不到她的身上,毕竟夜云衣身份其他女子根本无可比,但不得不说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了盛乾比起周边其他三国来说、女子地位远要高出不少的原本国情,猝不及防遭到了严重动摇。
从此,女子小脚仅为取|悦夫君之物,成了可供人品评把|玩的不过“物件”。
本是被用来让人顶天立地的存在,硬生生也被磨烂了折弯了,变作一件件夜间香闺才能你知我懂的彼此间情趣,乃阴私事。夜云衣光是想想,都觉作呕非常。
先不说当时对她登基后的统治有多不利,光冲它对盛乾女子往后日子里的百般折磨这一点,夜云衣上一世发现晚了,已流传甚广无力补救,今生,却绝不容许这苗头还能再有机会趁势燎原。否则,她今生岂不又白活了一遭?
心头火一起,便起身,也没功夫再磨蹭什么儿女情长了。
本以为这事距离在自己国内出现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毕竟她至今从未听到过有关此方面的任何传言,却不想是自己狭隘了。没听说,不代表就尚还未发生。
只能证明是她的消息来源到底有限,是夜云衣对这些小道消息,没太放在心上有所疏忽导致。
懊恼不已,边想着马上还是派人出宫详查一番才能放心,边转身,仓促丢下句,“母后,儿臣先去找趟父皇,得空再来陪您。”便带人一阵风已经走了。
夜云衣惯来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想一茬是一茬,夜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这会儿也不觉有气,只看着她背影瞬间头疼。
想着自家这闺女可真是......把什么大小事情都揽她自己身上,活该天生操心的命,摇头哭笑不得。
转而,又对秦嬷嬷说道,“去让下头人也把这桩子事收罗收罗消息,都呈上来吧,被这丫头一通搅和,闹得本宫也有些好奇了。”
秦嬷嬷点头应下,才又欣慰添了句,“咱们殿下是会心疼人的,乃我盛乾之福。”
夜后只是跟着笑,不紧不慢,“还早着呢,这才到哪儿啊。”
夜云衣这边,因为有随时出入皇极殿的权力,虽最近确实被圣上明言相当于变相禁了足,但明罚实则暗宠,这种事情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来,所以此时来到了殿前,她说要进,门口守着的两排侍卫无敢不应。
行礼便撤开两步,容出了身后两扇紧阖殿门。
此乃皇极殿侧面,由此进入,径直再往里走不多久,便能直通下朝后,她父皇在此另行处理政事的偏殿了。
夜云衣回身朝红昭一个眼神示意,红昭点头,遣了其他宫女太监在离殿门更远些的地方静候,她自己则孤身退到了为首两名侍卫身旁,跟着就近守着了。
夜云衣推门,进到了里边。
先是听到几声隐约人声,果然是父皇在跟几位朝中亲信大臣开小灶了,恐怕就今日的朝议要事在商议结果。转个弯,几人讨论的声音愈发响亮,抬眼,里面人已认全。
正稳坐上方御案前不怒自威的气势逼人男子,光看面相不过中年,无须面容俊朗,正是她的父皇夜景铄。
对方抬头也看到了她,视线一顿,似是意外,便不由多凝在了夜云衣身上一瞬。
下首大臣察觉,纷纷掉头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殿下竟也到了?
赶紧向夜云衣躬首行礼,夜云衣随意挥手,示意起身该干嘛干嘛,用不着过多在意自己。
绕过下面这些人上到上头,父皇的近侍太监也即太监总管福喜公公,已经扯着面皮子笑得欢实,早早为夜云衣拉开了御座旁另一把精致龙纹木雕软椅,殷殷唤她一声“殿下”。夜云衣熟门熟路坐下了,他再推回些。
而且随时都有准备,福喜回头又冲一小太监快扇两回手,那小太监点头匆匆回了后殿,被训练的十分合格,再快的动作也能身轻如燕保持脚底下不发出丁点动静,没扰了这殿内安宁。
重新走出,手里已经端了两盘糕点甜果,福喜公公接过,轻放至父女俩共用一张的大大御案中间。也或许严格来说,应该更靠近夜云衣手边才对。
递了茶,为长公主碾了纸也蘸好了笔,一切都妥当,福喜公公这才后退一步,继续静站在两人身后准备中间两位主子旦有吩咐了,他再随时伺候点别的什么。
这都他们皇极殿的老规矩了,上头下首几乎所有人都见怪不怪。毕竟从小看到大,自从他们长公主七岁之后,至今得有七八个年头了,自然各自从容无比,面上神色淡定适应十分良好。
只除了一人。
夜云衣其实从刚才进来时就瞧见这人了,毕竟一溜的杂发老头子里头,就只有个他,是满头乌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扎起、着白衣在一群还都朝服加身的大臣中间鹤立鸡群,看起来十分打眼。
对方正浅笑一副收敛合宜的好看眉眼,面如冠玉,唇......不红,同样也是冷冷清清的淡色而已,隐隐透着一股子白,像是经年日久的病气缠身所致。
夜云衣看到此,努力忍住自己险些想翻白眼的冲动,默念该理解的,自己应该抱着宽容大度的心思,多体谅一番人家的也有难处才是。
好歹这位对外宣称,他乃一久病难愈药罐子......呵呵,所以装起来也不容易。
摸|摸鼻尖,看着对方的清冷出挑文质洒然,好吧,这位就是被她惦记来又惦记去的——那位传说中云归尘了。
便是自己想嫁的人。
只不知他今日怎么到了这儿?父皇唤他一庶民进宫,可是有何要紧事项?
而就在夜云衣打量陌生又熟悉的云归尘时,其实眼角余光处,下首的云归尘,也同样在对此位大名鼎鼎的盛乾国长公主多有注意。
就见对方莹润指尖此时正随意捻起颗刚上贡翠滴水晶葡萄,一看就保存十分妥当,新鲜尚还挂着晶莹水珠。慢条斯理一道道撕好了皮,拨干净,先是孝敬的递到她老子嘴边。
后在陛下张嘴凑过头去的工夫,她却又信手利落抽回了。
两片小|嘴麻利一吸溜,葡萄芯子就已成功进到了她自己嘴里头。
云归尘:“......”
盛乾帝夜景铄,估计并非第一次被自家女儿当着众臣面这么戏耍了,像是无语抿了下唇,后转头,习以为常也没怎么着她。既没瞪她更还别说什么骂啊罚的,就那么一点气势没有的轻飘飘纵容了过去。
半丝刚才长公主没来时,他对着下面一干子大臣那面无表情只简短嗯啊的霸气气场都没,看得云归尘更迷。
又见接下来人盛乾帝分明已经不同没大没小的夜云衣计较了,可他那闺女,还真不好说。
老样子熟练剥出来第二颗,抬手眼都不眨的递她老子嘴边故技重施。盛乾帝侧眼斜睨她一阵,那眼神赤|裸裸在向夜云衣传达出一种“女儿你是不是当为父我傻?才刚过去一茬,还能再吃你这套?”的费解意思。
夜云衣唇角勾笑,山不就我我就山,探了小半个身子过去,把剥了皮的葡萄硬是往她父皇嘴里一塞,盛乾帝被堵,下意识本能含|住了,嚼巴两下,没过会儿喉结上下一翻,已经彻底进了肚。
沉默侧头看他亲闺女一眼,夜云衣只是眼中盛笑,手一抬,同样无声回给盛乾帝句,“您这不吃了吗?”
被逼无奈的盛乾帝:“......”
转而内心里开始无尽的淌泪中。暗忖老子生平最怕三人,早年“慈”母,后来“娇”妻,到现如今的“乖”女。绷不住抖了下,真是何其有幸。
云归尘将这鲜活的一幕幕瞧了个真真切切,于是心中有了杆秤。
看来盛乾帝果如外界传言是真宠这位长公主,而非碍于他膝下只有此一女,才不得不为之。眸中思绪一闪即过,谁都没来得及察觉,他已继续垂下了头。
盛乾帝片刻功夫已经又自我疏导开了,正经问,“不是让你再多休养几日,怎么今儿个来了?”
夜云衣无所谓道,“父皇与诸位大臣继续议吧,儿臣就边上听听,过后还有事找您。”
盛乾帝便也不多说什么,不过见她视线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那俏面白衣的下头郎君身上,没多想,只当她是对此人为何能在此处感到好奇,便指了指,为她解释。
“此乃云归尘,这次进宫,是被你外......咳咳,”说到此及时止口,假咳两声在他老丈人司太傅的的犀利目光盯视之下,才赶紧换言重新道,“额,是被太傅带进宫来,辅佐详述西南等问题。”
夜云衣手托腮可有可无点头,淡然一声,“啊,儿臣知道。”
心里却暗想,这和上一世的发展可不大一样啊?
只不知对于她今生再想拿捏这内里实质妖孽男一枚一事,此种变故,可会有所阻碍?继续丢了颗葡萄进嘴,似笑非笑半眯眼。
云(伪)小白脸:别人都问你对我是爱是恨?
夜(前)女皇纠结脸:爱恨交加。
云:......哪个多?
夜:你若能说你爱我,那我就同理,爱多。
云:......若我不说?
夜:呵呵,我以为你该懂的。
云:......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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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