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疼得厉害。
他明明救了她无数次,屡屡在绝望之际给了她希望,他明明可以——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却消失了,他明明答应了的,答应了要帮她杀了他。
她在南疆的大漠上,走得很慢,纵使一次次回头,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
他可是神啊,要想找到她,不是轻而易举吗,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没出现。
他一定是知道了她接近他的目的,一定是知道了她只是为了利用他,所以他走了。
一定是这样,他可是神啊,怎么会不知道她在骗他呢?
七煞命格,还妄想利用他的真心,真是可笑。
或许两仪镯断裂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此时此刻的结局。
都是报应。
要是当初没有贪嘴买那块糖就好了。
她还是子桑家二小姐,虽然不被爱,但平平淡淡活一辈子,也比现在再次死在这个凌辱自己千遍万遍的人手上好。
下辈子——不对,她连下辈子都没有。
洛茯铆足了劲,往坠壳上撞了过去。
“你现在是虚体,再怎么撞也死不了。”麟洲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头顶上传了过来。
洛茯更是崩溃了。
“小白说了,你是来杀我的,对吗?”
“据说还带了帮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摘星楼里的那位吧。”
“只是在楼里打了个照面,他便被吓跑了,茯儿,你找的帮手,不怎么样啊。”
“你说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行吗,偏要回去救那个什么弟弟。”
“闭嘴,你有本事就放我出来!”洛茯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喊道。
刚说完,又感觉天旋地转,自己整个人被麟洲从坠子里剥离了出来。
镌刻着“琉璃陵”三个字的石碑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飘在半空中,试图去触摸这块石碑,手却从石碑上穿了过去。
“虚体在宿主之外,是碰不到任何东西的。”他掏出埋在胸口的项链,“现在你的宿主,是这个坠子。”
“既不珍惜我给你做的身子,还将其轻易交给别的男人,那就呆在坠子里好了。”
洛茯幽幽地瞥了眼麟洲,她不能说话,只能听麟洲讲。
只好又将视线投向前方,琉璃陵——她打了个冷颤。
“你一定很诧异殿里为什么没人了吧。”
“我杀了你过后,也将他们全部杀了,都在琉璃陵里陪着你。”
麟洲止了声,拽住洛茯的虚体,往琉璃陵前所铺的神道上走去。
这条神道不算长,却是用琉璃碧玉通铺而成的。
神道的尽头便是陵墓的入口,亦是他酝酿魔气的地方。
入口处卧着一只巨兽,正在熟睡,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巨兽模样有些像牛,长着四只角,毛发很长,就像披在身上的蓑衣。
似乎是听到动静,巨兽很快便醒了过来,怒视着眼前之人。
“犬因,开墓室门。”麟洲话音刚落,巨兽便转动硕大的身躯,将四足精准地嵌入墓门前地砖上的孔洞之中。
随着犬因力量的涌动,墓室门被缓缓打开。
洛茯再次打了个冷颤,她不知道麟洲为何会突然带她来此处。
墓室里很亮,石壁上挂满了长明灯。
“这些灯油都是用妖尸酿的,你从前怕冷怕黑,这些灯油可以燃很久。”
她虽然憎恶从前麟洲殿内的那些妖仆,但一想到转瞬之间就被做成了灯油,不禁感到有些恶心。
从成魔的念头初起,他就未停止过这般血腥的杀戮。令洛茯惊诧的是,他杀了殿里的所以妖仆,却单单留下了小白。
随着麟洲步伐的深入,洛茯开始挣扎起来,她知道墓穴深处的东西是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奈何自己的虚体被麟洲拽得死死的,让她毫无逃脱的余地。
底下的路忽然被一道深渠隔断了,数尺之外有一个圆台悬浮在深渊之上。
那是一尊巨大的琉璃玉台,玉台四周点着长明灯,整个台面在烛火的照映下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玉台上放着一个已被劈开的棺椁,而棺椁中躺着一个肌如白雪的少女,她的四周流窜着青黑色的烟雾,身体往外散着一点一点的金光。
整个玉台被十层法咒包裹着,玉台下长着盘旋似树根状的灵脉,伸展攀附到四周的石壁上,为玉台上的身体输送着灵气。
石壁又深又长,一片漆黑,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东西,却能感受到煞气逼人。
玉台为基,人身为鼎,盘根炼气,腹内结丹。
而炼造这样一颗魔丹,需要牺牲无数的人和妖。
“只有本尊,才能重振魔界。”麟洲眺望着玉台上的少女躯体,心满意足地笑了。“快了,就快了。”
洛茯亦远远望着那具本该属于她的身体,心里涌上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若是她,又仿若不是她。
不,从前的她已经死了,现在躺在那儿的,无非是一个炼丹的容器罢了。
杀不了麟洲,若是能毁了这具身体,也不错。
可是她现在单为虚体,连麟洲人都碰不到。原本的躯体被七魂钉所伤,早已残破不堪,只是有至阴之气护体才使得尸身不腐,就算能回到原来的身子里也毫无作用,更何况尸身四周还有十层法咒包裹着。
也不知麟洲把她的傀儡之身放在了何处,顾长卿应当是知道的,顾长卿——
“你在想什么?”麟洲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洛茯,“无妨,你只需要在坠子里好好看着我成魔便是。”
麟洲正准备将洛茯收回坠中,外边的犬因突然开始嚎叫起来。
“有人来了。”他转身,面色深沉地看向甬道深处的墓门。
洛茯瞬觉心跳漏了半拍,囚遥,是你吗?
【天界】
“你怎么了?”尧清看着忽然将手中盘子摔得粉碎的洹湘。
洹湘抱着头,痛苦地蹲到了地上,盘中的仙桃滚到了尧清的脚前。
尧清放下手中的盘子,准备伸手去扶洹湘,却被她挥手施法打了一下,她只觉得脸火辣辣的,随后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洹湘,“别碰我!”还来不及开口质问,便被洹湘吼了回去。
两滴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尧清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洹湘蜷缩在地上,只觉身子像被撕碎一般疼痛。一定是他出事了,她从未感受过蛊毒发作地这般强烈。
她咬咬牙,强忍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定要去找他,近日大家都在操劳盛宴之事,应当无暇顾及她,正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为了尽快找到顾长卿,她还需要从洹玉那取到玄黄镜。
玄黄镜被洹玉贴身携带着,不过他来了天界后有了个习惯,就是在酉时去泡汤。洹湘算了算时间,大概就快到酉时了。
她忍着痛走到在天界休憩的场所,嘴里不忘咒骂着囚遥,要不是因为他,他们一家也不会被“请”到天宫来做客了。
映月宫便是天帝安置宾客的地方。宫中有一棵巨大的月桂树,月桂树下是一汪热泉。
洹湘蹑手蹑脚地走上长廊,远远看见池子中有两个偎在一起的身影,水雾迷蒙,隐隐能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哥哥洹玉。
顾不上细看,洹湘赶到放置衣物的地方,迷晕了看守的侍女,将洹玉衣中的玄黄镜拿了出来,临走之前还瞥了一眼挂在洹玉长衫旁的那件绣着兰花的青色衣衫。
竟颇有几分眼熟。
洹湘一手握着玄黄镜,一手捧着之前顾长卿给她的玉牌。
他在玉牌里注入了法力,只要洹湘大发雷霆,玉牌便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立刻为她缓气提神。
她思索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将那股法力转到玄黄镜中,这样才能快速找到顾长卿。
玄黄镜很快便有了反应,镜中的顾长卿正孤身一人跪在一个偌大的黑色宫殿前,他紧闭着双眼,一只手杵着剑柄,额前的汗珠已将发丝浸湿。
这个地方极其陌生,隔着镜子,洹湘都能感受到他四周弥漫着的阴邪之气。虽如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跳入了镜中。
顾长卿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清醒了几分,他强撑着身子,看着摔在一旁的洹湘。
“疼死本公主了。”洹湘揉了揉腰,坐了起来。她一出现在旁边,顾长卿瞬觉疼痛少了好几分。
“你……”他试图问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却发现喉咙沙哑到发不出声音。
“这是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洹湘跪着挪到顾长卿身边,拍了拍他,顾长卿忽然表情痛苦地捂住头,随后直直栽倒在了她的膝盖上。
她忙抓起他的胳膊,发现他体内经脉紊乱,气息羸弱。
情急之下,她忙往他体内渡入一些灵力,自被蛊毒缠身,又被洛茯伤后,法力也大打折扣,只能勉强保住顾长卿的性命。
洹湘只觉背后发凉,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晚来一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输了好一会灵力,顾长卿还是没反应,洹湘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喂,顾长卿,你快醒过来啊!”他的脸异常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顾长卿,你给本公主醒过来啊!”洹湘紧紧抱着顾长卿的头,将其塞到自己怀里。
“你死了蛊就死了,本公主也就解脱了,是我害你中了蛊毒,你就甘心看着我一个人好好地活着吗?”
洹湘一边晃着顾长卿的身子,一边念叨道:“你可是十清门的首席弟子,你若是死了,天下可就要大乱了。”
说着说着,洹湘的眼泪便滴了下来,她吸了吸鼻涕,又继续往他体内渡气。
顾长卿的脸被死死抵在洹湘胸口处,迷迷糊糊之间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他微微动了动,将自己的脸转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伸出手,替洹湘擦掉眼泪,随后从她怀里离开,隐约察觉到是她的灵气替他保住了性命。
“快告诉本公主,是谁把你带到这来的,本公主要杀了他。”洹湘看着苏醒过来的顾长卿,忿忿不平地喊道。
顾长卿忙握住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你快走。”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洹湘拽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放手。
顾长卿只觉胸口发闷,重重地咳了几声,又郑重道:“此地凶险,如今我受了重伤,难护你周全。”
洹湘摇摇头,“我不要你护我,要走也要我们一起走。”
“可解药还未到手,况且洛姑娘还在他手上,我不能走。”
“你还管她干嘛?她又死不了,不过……你口中的他,是谁?”洹湘看着顾长卿。
“用得着咱三一起来吗?”山魈看了看一旁的刑天、旱魃。刑天一如往常,跟个闷葫芦似的杵在原地一言不发,山魈往他敞开的胸口瞄了一眼,窥见他硕大的胸肌,随后咽了咽口水,将视线投向旱魃。
比起高大威猛的刑天,这旱魃像个营养不良的竹竿子。
也不知他怎能被涂生教选中成为护法的——还有那个小屁孩夜叉,还能成为他们四大护法之首……不过这小子因为与莲尊私下通信,被教主关了起来,此次行动便缺了他。
山魈之所以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是害怕的。
她能入涂生教并成为四大护法之一,是因为她是皓月族后裔,有异于常人的预知能力,只要将祖传的月石含在舌底,脑子就会浮现一些未来发生的景象。
她也在景象中,看到了刑天四肢活生生被一股黑烟生扯下来的模样。
“怎么了?”刑天看着愣在原地的山魈,山魈摇摇头,“不就是个自占山头称霸王的妖怪吗,我一人就能搞定。”
她心里惴惴不安,极度害怕方才预知的场景成为现实,因为是皓月族后裔,她的瞳仁比正常人大上许多,也因此从小就被旁人视为妖怪。
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加入涂生教,之后刑天一直都对她照料有加,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真情,在这期间她也对刑天渐生情愫。
所以她断然不能让那样的情形发生,可教主执意派他们三人一同前往南疆,找回莲尊,并在暗中探探麟洲这个人的实力虚实。
涂生教近年一直盘踞在皇城附近,鲜少顾及边境,也是偶然得知南疆忽然有人自立为王,而这个人异常神秘,旁人虽不知其来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极具强大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