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墨染的糟糕心情却如顽固的阴霾,一直延续到傍晚,丝毫没有得到缓解的迹象。她抬眼望向窗外,见天色尚早,夕阳宛如一颗熟透的橙子,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尚未完全西下。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决定出门走走,或许郊外清新的空气、开阔的景致,能够舒缓一下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心情。
她暗自盘算着,只要能在天黑前赶回民宿,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本想跟毛助理打声招呼再出门,可念头刚起,又转念一想,如果毛助理知道,肯定不会同意她独自外出,念及此处,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做贼心虚地悄悄避开二楼毛助理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此时,距离太阳下山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阳光的角度变得有些刺眼,像是大自然射出的一道道金色利箭。墨染迎着夕阳前行,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像是温柔的手在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她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她闭上眼睛,尽情地呼吸着郊外那带着泥土芬芳和青草香气的清新空气,睁开眼,望着绿油油的田野在风中泛起层层涟漪,路边几只小土狗相互追逐嬉戏,欢快地打闹着,她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起来,仿佛身上的阴霾都被这美好的景致一点点驱散。她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小山村,错落有致的房屋在夕阳余晖下仿若一幅古朴的画卷,顿时来了兴致,想着距离不远,应该很快就能往返,便兴致勃勃地朝着村子走去。
大约步行了十几分钟,墨染便抵达了村子。村内的建筑大多还保留着原始的土木结构,白墙黛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透着一种古朴而宁静的韵味。一些人家的烟囱里正袅袅升起炊烟,丝丝缕缕的青烟,缓缓升腾至空中,饭菜的香气也随之扑鼻而来,弥漫在空气中,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墨染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走着,眼神里满是新奇。走着走着,遇到几个小孩在路边玩陀螺,那手工自制的小玩具在地上飞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她觉得有趣极了,便走上前去,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
她从未玩过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小玩意儿,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几个小孩见旁边来了一位漂亮的大姐姐,也丝毫不拘束,眼睛亮晶晶的,热情地邀请墨染一起玩。墨染受宠若惊,笑着接过小孩递来的小鞭子,照着陀螺用力抽去,第一下没抽中,那陀螺像是故意逗她一般,调皮地晃了晃,第二下竟用力过猛,把陀螺打飞了,几个小孩见状,咯咯直笑,却也不嫌弃,耐心地围在她身边,教她如何拿捏力度、抽打陀螺。墨染玩得忘乎所以,沉浸在这简单而纯粹的快乐之中,与这些半大的孩子打成一片。直到小孩的妈妈出来喊吃饭,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玩了这么久,太阳只剩下一点点余晖,即将完全落山。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抬手慌乱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吊坠,见吊坠还在,才略微安心,随后站起身来,想着得赶紧回民宿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唢呐声,那声音划破宁静的夜空,像一道尖锐的惊雷,把墨染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老人双手捧着唢呐,腮帮子鼓鼓的,吹奏得正起劲,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在村子上空久久回荡,透着凄凉与哀伤。
紧接着,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从黑衣老人站立的那户人家中传出,随后,一队人从门内依次走出,每个人都披麻戴孝,神情哀伤悲痛,低垂的头颅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痛。队伍中传出一两声压抑的哭泣,而后哭声逐渐蔓延开来,越来越响亮,像是决堤的洪水,宣泄着亲人们的哀伤。为首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位老人的黑白照片,照片在余晖下显得格外肃穆。
待明白这是有人出殡时,墨染吓得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出殡的这户人家距离她站立的位置并不远,她甚至都能看见队伍后面跟着的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了,那棺材在暮色中散发着一种阴森的气息,让她寒毛直立。
墨染慌乱地转身,想要快点离开,却又不清楚队伍会往哪个方向走,万一他们与自己同路,队伍一直跟在身后可怎么办?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仅仅犹豫了片刻,墨染便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她急忙走进旁边人家的庭院,正好与在院子里吃饭的一家人四目相对。她尴尬地硬着头皮笑了笑,向老乡们打招呼道:“老乡好,我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等外面结束了,我马上就走。”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热情的老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站起身来,给她搬来一条板凳,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就坐在这儿,别担心。你们城里的小姑娘估计没见过这种事,别怕,这在我们这儿很平常的。” 那语气,就像在安抚自家受惊的孩子。
女主人似乎是为了缓解她的恐惧,还招呼她过去一起吃饭。墨染连忙摆手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她此刻哪还有心思吃饭,满心都是如何尽快离开。
墨染坐在板凳上,听着门外的唢呐锣鼓声由远及近,当声音靠近时,能听到队伍中亲朋好友的大声哀嚎,哭声震天,那悲痛欲绝的声音仿佛要把人的心肺都撕裂。她听着这些声音,内心忐忑不安,暗自埋怨自己没有留意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外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她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以为马上就能离开了。她起身在门口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那预想中的声音完全消失,反而锣鼓声似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墨染疑惑地转过头问女主人:“他们还没结束吗?”
妇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他们这会儿在村口烧蜡烛、烧纸钱,这样能让死去的人知道这里是村子的路口,以后回家就不会迷路。别担心,这个很快的,大概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结束后他们就会把棺材抬上山。你再耐心等等。”
墨染听罢,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果然,十几分钟后,锣鼓声再次响起,然后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她赶忙站起身来,向老乡道别。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眉头紧皱。
她沿着来时的路快步往回走,村子里的路灯昏黄黯淡,只能照亮一小段路,路灯与路灯之间是大片的黑暗,仿若一个个黑洞,吞噬着微弱的光线。此时路上早已不见行人,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终于走到了村口,她无意间低头,看到地上烧过的蜡烛和纸钱的痕迹,那黑灰的印记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她顿时头皮发麻,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赶忙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移开视线,绕过那一段路,继续往村外走去。
出了村子后,基本就没有路灯了,走很远才有一个孤零零的灯光,昏黄地照着一小片路面,像夜空中闪烁的孤星。她想起进村的路上有一大段还在施工,根本没有路灯,路面也未铺设平整,坑坑洼洼的。想到这儿,她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毛毛姐来接自己呢?刚刚慌乱之中竟忘了可以先联系毛毛姐,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去。”她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手机却毫无反应,“怎么会这样?”她心急如焚,欲哭无泪。今天一直心情不好,心不在焉,以至于傍晚出门时都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
她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夜色,像一张巨大的、张着獠牙的口,随时准备将她吞噬。她不得不再次鼓起勇气,向前走去,然而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手心开始冒汗,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小跑起来。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到民宿,回到人多的地方。”
尽管跑得气喘吁吁,可前方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的时候明明只走了十几分钟,可如今连走带跑,少说也已经半个小时了,却依然没有看到民宿的灯光。可是她也不敢停下,心中的恐惧驱使着她继续前行,她害怕一旦停下,身后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她边快步走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前的小路上,模模糊糊,她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小段路,再远一些,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害怕得边走边哭,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路,她赶忙伸手擦掉,可没过一会儿,视线又模糊起来。她不敢哭出声,不知道身边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生怕哭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再往前走一点,肯定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小吊坠还在,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那声声默念,点亮一点点微光,支撑着她在恐惧的夜色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