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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吴娇趴在门框上,心不在焉把玩麻花辫,见沈昶青迎面走来,她欲言又止。
沈昶青绷紧下颚下楼,吴娇青秀的眉头微皱,懊恼沈昶青看到她却没和她打招呼,她收敛不满,小跑追了出去,一脸关切喊:“沈昶青,你别不开心——”
男人止步,转身仰头看她。在昏暗的楼道里,这双深沉的眸子比平时多了几分幽深,吴娇的心脏不听使唤狂跳,她红着脸左盼右顾捏紧衣角。
沈昶青眉宇浮现几分厌倦,继续下楼梯,到楼下,抬头就看到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出神,脑子里闪过一件事,他眉头轻轻拧了一下,那个不停挑事的妇女是吴娇的妈。
说来也奇怪,就算叶卓娴真的出轨,关吴娇妈什么事,还有那个吴娇,他开不开心,跟她有关系吗?他记得这个时间段,原主跟她一点也不熟,她冒冒失失关心他,有什么目的?
沈昶青泄愤挠头,没有剧情辅助,原主的记忆又这么多坑,他到底怎么才能完成任务?
快坚持不下去了,沈母嘟嘟囔囔骂小儿子、小儿媳,胡乱骂了一通,又一次恢复一点力气,她咬着牙往前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里,定眼一看,这不是她那个挨千刀的狗儿子么。
“昶青!!不行了,累死老娘了,别杵在那里,赶紧过来给老娘搭把手~”沈母音量比平时弱几分,尾音发颤,恨不得把胸前大背包、趴在她后背睡觉的孙女丢到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
小儿子催她送孩子到城里,她心痛如绞找大队长请假,一刻也不敢耽搁背着孙女乘车到城里,还想赶上末班车回县里抹黑走回家,明天正常上工,她能挣八工分呢,奈何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狗儿子没露头。
幸亏她随手带上小儿媳给家里寄东西写的地址,一路问到这里,否则今晚祖孙俩只能睡大马路。
想到这里,沈母喘着粗气剜狗儿子一眼。
沈昶青手脚不太麻利摘下背包,背包往下一坠,真沉,随即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身材娇小,头发灰白,斜襟短褂贴在骨架上,可见老太太身上没有多少肉,哪来的力气又背着背包,又背着孩子。
沈母一只手托住孙女的屁股,弯腰,手撑着地慢慢坐下,心里不畅快,凶巴巴说:“你那什么狗眼神,嫌弃老娘给你丢人,我告诉你沈昶青,老娘就是乡下老太婆,累了坐在地上喘气,碍着你屁事。”
声音那么大,孩子睡得还这么香,睡梦中喃喃嘴唇蹭蹭奶奶的后背,沈昶青移开视线,和老太太凶横的目光相撞,他眼皮猛地一跳,嘴角苦笑抽出一根烟,蹲在老太太身边吞云吐雾,眉头紧锁,香烟味道不咋滴,倒不至于难以下嘴。
要搁在以往,老太太肯定如了沈昶青的愿,关切询问小儿子有什么事瞒着她,但今天小儿子惹恼了她,她没好气说:
“赶紧抱走,老娘要赶着回家,别耽搁老娘回家上工。”
“我被人搞了。”
这时孩子“嗯”了一声,沈母手背到后面不慌不忙拍打孩子后背,随口问了句:“怎么回事?”
既然小儿子好好的蹲在她身边,肯定没出大事,这么一分析,沈母便放松心情四处张望。乖乖,不愧是省城,路比县里的路平整、宽敞、干净,连道路两旁的树都格外好看,落在地上的树叶也特别顺眼,瞧瞧这楼房,比县里的楼房高多了,宏伟大气。
沈昶青凶猛抽烟,脚边散落一堆烟头,哑声说:“厂里空下来一个岗位,领导中意我,有些人心里阴暗,信口开河、污蔑造谣卓娴偷人,逼我和卓娴离婚,逼我亲手毁掉卓娴,我没办法,肯定如了他们的意,我也不可能一直单着,肯定再娶一个妻子,到时候那些人拿出卓娴是清白的证据,便可以肆意妄为捏造我和再婚对象早就在一起,为了和情.妇光明正大同出同入,狠心毁掉卓娴,那时,我的前途,我的人生全毁了!搞不好老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他颓废扒头,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说出那些人所谓的“捉.奸.在.床”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叶卓娴经常出入胖子家,为了三个哥哥前程铺路,他也为没及时接老太太回家道歉。
沈母轻哼一声,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沈昶青凑上前,老太太一脸嫌弃推攘他,不准他靠近,他偏要靠近。
“你烦不烦。”沈母托着孩子屁股麻溜站起来,气势汹汹往前走,沈昶青拍掉身上的烟灰紧随其后,唇角上扬,刚刚他故意胡诌,让老太太出马搞定那些大娘。
沈母侧身让小儿子前面带路,看着小儿子低眉顺眼带路,她就来气。
只知道在她面前叨叨叨叨,比不上她这个娘们,没出息,窝囊,真是她的狗儿子。
沈昶青吃力扛着背包,小声抱怨吴娇妈用话激怒他,逼他砸叶卓娴的肚子,这还不算,还哄他写举报信,举报叶家全家都不是东西。他想了一下,自己也没胡说,吴娇妈拿话激怒叶母,和激怒他差不多,被老太太拧腰上的肉,他苦着脸接着叨叨另外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至于叶母,他选择略过,懒得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唇舌。
上楼的功夫,沈昶青把这几个人全都叨叨一遍,上至八十岁老母亲,下至襁褓里的孩子,事无巨细,哗哗说。幸好原主记忆好,职工楼里有十来个大妈喜欢扒别人家私事,原主听了几耳朵,竟然记住了,要不然他还需要另想办法。
他始终把握一个度,老太太磨着牙,作势踹他,他又是可怜、又是颓废瞅着老太太,老太太改踹为掐,他接着叨叨。
等到两人出现在他家门外,老太太已经忍到临界点,就跟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但凡有一个人为了一点破事跟她叨叨个没完没了,她立刻丧失理智火力全开骂他个狗血喷头。
沈昶青喊了一声“妈”,吴娇妈扒开人群,见沈母脸拉的老长,双眼火花四射,她一脸同情走上前,嘴里喊着:“昶青妈,悠着点生气,气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她伸手摸沈今,被沈母躲开,她干呵呵笑了一声,拍着大腿叫,“这是老二吧,瞧瞧,被你带的真好,这要是跟她妈,说不定长歪……”
“这哪里来的野妇,肯定不是城里人,人家城里人学问高、识大体,不占咱下乡人便宜,就比如说我小儿媳妇,是城里人吧,人家让咱给她带孩子,每月往老家寄孩子的口粮,寄这么多口粮,孩子哪里能吃的完,我和老头子沾光,时常能吃到粳米、富强粉,有时还能吃上两口大肥肉。”沈母呛声,一点也不顾及吴娇妈的脸面。
“她被人捉奸在——”
“你脑子有坑,人家厨师胖子人高马大,咱家昶青跟小鸡崽似的,如果孩子不是昶青的,生下来不就露馅了,堂堂大学生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么!”沈母怼红了眼,完全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在这里造谣她儿媳妇,就别怪她嘴毒,末了,她担心这群城里人拿菜篮子说事,决定先发制人。
“我儿子到二线支援建设,立了大功,领导给我儿子发奖金,他老母亲好不容易进一次城,让他媳妇拿着奖金到供销社买买买,给他老母亲整一桌菜,碍着谁的眼了,瞎逼逼啥呀。卓娴、卓娴,你憨呀你,我报的那几道菜你不会做,找人家胖子媳妇讨教干啥,白送掉一包红糖,要了我的命呦。”
老太太一会儿一脸得意,一会儿捂着心肝跺脚。
一群人耍耍嘴皮子,图嘴巴快活的人没在老太太这里讨到便宜,只要他们开口,老太太总是指桑骂槐,拐弯抹角揭露他们家那点破事,他们丢不起人,被下乡老女人逼着跟叶卓娴道歉,就纷纷找借口回家做晚饭,灰溜溜躲进家里。
吴娇妈被气的拼命翻白眼,朝屋里吐一口吐沫,撂下一句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扬着高昂的头颅离开,待离开大家视线,她阴狠诅咒乡下恶妇出门被雷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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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卓娴胡乱抹掉眼泪,眉眼掩饰不住喜意,她怎么就忘了丈夫话少,不喜欢与人辩驳,典型的嘴巴笨行动能力强。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找婆婆帮她说话,证明她是清白的。
叶卓娴强忍着不舒服,推丈夫出门:“快去幼儿园接沈古。”
她不想大女儿目睹这一切,害怕吓到大女儿,担心在大女儿心里留下灰色回忆,就没托人顺带接大女儿回来。
沈母目不暇接打量房中摆设,暗中咂舌,乖乖,天地老爷嘞,真讲究,真亮堂,这就是传说中的电灯啊,她得好好看看,回去跟儿媳妇吹牛。
她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儿媳妇的话飘进她的耳朵里。
见儿媳妇不像假装不舒服,沈母没冲儿媳妇发火,而是冲着儿子连续喊了好几声“滚——”气死她了,俩口子忘了接她和沈今就算了,好歹沈今有她跟着,沈古呢,一个人留在学校,出了事情咋办。
沈昶青认怂,拿着自行车钥匙下楼,沈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昶青妈,大老远来城里,累了吧,快进来,我抱抱老二,你歇着。”那个凳子在沈母帮女儿说话时,就被叶母丢到一边,她笑着伸出手,还不忘瞪女儿,话都说不清楚,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害得她差点对没出世的外孙动手。
沈母见到县里人,不自觉讨好对方,认为县里人天生高人一等,对县里人都如此,更别提对大省城里的人。
别问她为什么怼省城人怼的豪情万丈,跟胆怯搭不上边,那是因为她病了,病的不轻,眼下她又好了,肠子都悔青了。
亲家母比她显年轻,衣着整齐,她气短一截,沈母半尴尬半心虚递孩子。见沈母如此,叶母的热情散了一半,连带着对被沈母养大的外孙女也冷淡下来,孩子睡眼惺忪,被洗的发白的蓝色碎花衣服满是补丁,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才落到孩子身上。
女儿月月给乡下人寄去那么多东西,喂狗了,就这样苛待她外孙女。
叶母又剜了女儿一眼,她怎么就生了一个傻子,沈今是沈家的种,乡下人有义务养沈家种,逢年过节寄一点东西,意思意思得了,干嘛掏空家底子养乡下这帮吸血虫。
沈母把背上的孩子送出去,半天也不见叶母接孩子,叶卓娴到厨房喝了一杯红糖水,宫缩不那么频繁,肚里的孩子下坠的疼痛感减轻了,她又倒一杯红糖水出去,就看到这幅场景,叶母恨其不争气瞪她,叶卓娴不受控制哆嗦,条件反射护住肚子。
杯子里的水溅到她手背上,叶卓娴盯着手背看了半晌,艰难扯出笑容,不给母亲半分眼神,走上前,试探着和老二亲近,见老二胆怯躲在婆婆背上,却又忍不住回应她,她笑的很温柔。
“妈,你坐下来喝水,”叶卓娴一只手环住老二的腰,另一只手递红糖水,细声细语说,“沈今,跟妈妈到厨房做饭好不好,妈妈买了这么大块五花肉,还有半只大肥鹅。”
孙女在她耳边咽口水,沈母没好气拍孙女屁.股:“咱老沈家,就出了你一个馋丫头,快滚,”不放心加了句,“别给你妈添乱。”
沈今乖巧点头,别头偷偷瞧叶卓娴:“我下来,你牵着我。”
“好。”叶卓娴欢喜牵着老二的手。
身边有不少人吐槽,爷爷、太爷爷那一代人名字文化气息浓厚,到了我们这一代,名字不忍目睹,默默打出自己的名字,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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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970年烟厂那点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