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73章 第72章

雪白长袍雪白的头发在漆黑的九幽深渊中闪着格外刺目的光。长白自深渊凌空踏下，走到裂天身边，施法毁了裂天的尸骨这才对上后卿。

这一眼让长白大为吃惊！

“是师妹将你救下？”长白细细查探了后卿，见他身上已没了丝毫魔煞之气，但整个人躯体僵硬得像刚学会行走的石头。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后土的石化之术，“你石化了自己？”

“……莫非后土的石化术能祛除你身上的魔气？”

见后卿不答他也不急，视线在九幽秘境逡巡，看到那棵生机盎然的树时不由多看了几眼。九幽深渊之下，竟然还有这样一番秘境。

只是那口井，此刻还在翻涌不止，井水正在变少。用不了一会儿就会干涸殆尽，九幽轮回井被毁了！

……不过也好，也好。这更有助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长白的视线最终落在倒在后卿身旁的女子身上。他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冲上前。

后卿一直警惕着长白，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将九幽护得更严密了些。

“长白尊神不愧为天帝的军师，此番是来帮天帝斩草除根的？”后卿一笑站起身挡在九幽身前，“真是不巧，您那几剑都失误地刺进您的同伴，裂天身上了。现在又将裂天毁尸灭迹，长白尊神的处事之法，后卿当真越来越看不懂了。”

长白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你是师妹舍命救下的，我定不会再取你性命。你若再阻拦，只恐她……只恐九幽性命难保。”

长白说完就看着后卿，后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像在判断他话的真假，听到他直接喊出九幽名字的时候微微惊了一瞬。

长白见他始终不放自己过去，又道，“师妹曾与我言，她收了徒儿藏在九幽深渊。往后若有需要，请我务必相助。所以我不会害她。”

后卿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长白急道，“我算是她的师叔，怎会害她！你若再这样，她便真的要不行了！”

后卿苦笑，“放在从前，只要听到长白尊神的名号，后卿是会立刻放下心的。可是现在在我这儿，尊神的名号，已经被天帝消耗殆尽。”

后卿嘴上这么说着，过了会儿还是侧身让开一步。一直紧攥着的手还是松开，事关九幽生死，他别无他法。

长白诊了许久，皱着的眉心舒展又拧紧，最后舒展开。

“如何？”

“魂魄不稳，就似这九幽轮回井般即将枯竭，她的快要从体内散开了。”

“可有办法……”

“有。”长白像知道后卿要问什么，便说，“我能救她，我也能救你。但是你必得按照我说的做。”

“做什么？”

“神魔大战的事，你还活着的消息，半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后卿听着听着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了保下天帝，长白尊神真是煞费苦心。”

长白脸色瞬时阴沉了下去，不过也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常。他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无奈，“我想让你们活！”

他摇了摇头，也不管后卿究竟信了多少，继续说他的条件，“我愿尽力保你们性命，但你要立誓，绝不可透露神魔大战半点隐情出去。”

自后卿变成魔神，继承了上任魔君的诅咒力量，只要他诅咒便会灵验，只要他敢起誓，一旦违背，必定会遭受天罚。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卿大笑起来，他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果真是天帝？

竟然是天帝！

他还在想堂堂幽冥鬼王，谁人敢追杀？

想必天帝在神魔大战中动了手脚，被鬼王发现。天帝只能杀人灭口。

追到九幽秘境的死士也不是为他来的，是为了逻霖。

当死士发现九幽深渊下别有洞天，放信号告诉了天帝，天帝便暗中派裂天来，杀了他们所有人一并毁了这里。

“好！”后卿朗声答应。他看着长白许久，还是叹了气。

这一叹，是对自己只能任人摆布听之任之看不到未来的无奈，也有对敬重了一生的神祇在他心中跌下神坛的惋惜。

长白尊神一心为天下安宁盛世清和，一向是在天界最受众神敬仰，威望名声无人能敌的。

他在神魔大战中坚定的站到天帝一方支持天帝的一切决定，是以天界上下在这一战中可以说是同心协力无坚不摧。

又有长白尊神师妹红莲战神领兵出战，天界气势一直高涨，天兵天将所到之处皆是所向披靡。

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发觉神魔大战或许就是由天帝一手挑起，而知道一切的最受众神仙信服的长白尊神仍然坚定地站到天帝身后……

助纣为虐。

现在长白说他想救下他们。

后卿却不信了。

他自小志向报效家国，曾全心全意信任为天帝，为天帝而战，为他口中的守护六界而战。最后却被天帝害死。

他和一众神仙一样，最是崇敬的长白尊神，竟也是天帝的帮凶。

一朝信仰破碎，过往种种只让他觉得荒唐至极。

他一心为后土家园，担心自己堕为魔神的身份会给后土带来麻烦。后来发现，在他化为魔神的消息一出之时，后土没有半点犹豫即刻便与他划清界限，将他剔除族谱。

他信仰的破碎了，他守护的弃了他，忠心跟随他厮杀的，皆因他而死。后卿这一生，再也不信什么了。

生死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是，他于石化封印中耳边唠唠叨叨不停，将他吵得魂魄不敢沉睡的声音，那个将他救醒，让他睁眼第一眼就见到的女子，突然就成了他放不下的牵绊。

后卿愿意为她活着，因为她已经成了后卿往后唯一的信仰。

“好！”后卿朗声道，“若违此誓，吾愿受万人唾骂吾身重归僵硬，永世困于此躯壳。否则。”

后卿话锋一转，“否则我诅咒，若你们出尔反尔放弃她，吾必令九幽毁，阴曹灭，同她一同祭了这九幽深渊。”

发现长白顿时难看了的神情，后卿又道，“并非不信你，所有人在我这儿都一样。我不相信上古神祇，不信血亲氏族，青羊泊归来便连自己也不信了。可自于那身僵硬躯壳中解脱，我此生所信唯她一人尔。”

“她是我往后唯一的信仰。想让我封口不言，唯有保她。你最好记住今天答应我的。”

长白扶起九幽，道，“我会施法封印她的往昔记忆和法力，带她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她会重新开始，以另外一个身份活下去。

“而你，月宫主人玄清神君的儿子玄度重症难治，恐命数将至。待他魂消魄散，我会取你魂魄置于玄度体内。以后你就以玄度的身份活下去。至于你的肉身，毕竟你现在是魔神，实在让人难以放下心，且有了玄度的身份你的肉身就再也用不到了。我会将你肉身封印起来。”

“我会送鬼王之子回幽冥。但能不能从虎视眈眈的幽冥王族手中夺回王位，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从今以后尘封一切，没有九幽，后卿在战中便与战神同归于尽，那头凶兽，同九幽秘境一同毁了，鬼王之子重回幽冥，他掉下九幽深渊后的际遇自此封藏谁都不会知道，九幽深渊之下依然是深不可测空无一物。”

后卿问道，“你这般为天帝筹谋，将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压了下去。又背着他做下这些事情，逆他的意救活我们，是为何？”

“我只想……让你们活下来。”

后卿笑着，“如此，谁都掀不起什么浪，你要的天下太平，盛世来了。”

往事如烟如雾，在坍塌的九幽深渊中越来越清晰。

那些曾经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梦境，原来真的发生过。

颜卿睁开眼，记忆中熟悉的黑暗一瞬包裹了她，她看到无尽黑暗在眼前像撕裂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她如在深渊之下仰望深渊。

轻轻仰头，视线触及那棵依旧生机盎然的树。那棵树已经存活了万年，粗壮的枝干承托着巨大的树冠，无数荧黄的小花点缀其间，闪着幽亮荧荧的光华。

那是曾经应后卿诅咒而生的树，生长得同月宫湖心芳汀当中消失了的那棵月桂简直一模一样。

视线往下，她看到后卿正蹲在树下，他背对着颜卿是以颜卿看不到他在做些什么。他很是专注，专注到颜卿靠近都没发现。

直到一双手臂轻轻缠住他腰身。后卿愣住了，随即感到身后之人，她蹲在他身后轻轻将脸靠在他背上。

后卿僵了一瞬，喊道，“颜卿？”

这里是九幽秘境，不会有其他人出现，只有他们两人，所以后卿自然地喊了颜卿的名字。

坠到这里后，见颜卿并无大碍只是昏睡了过去，后卿将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后便在这九幽秘境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确实是九幽秘境，长白竟然施了空间连结术将九幽秘境连接在月宫的湖下。而开启空间的的方法就是后卿与颜卿二人之血。

难怪长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后卿的肉身带到月宫，并在湖底设三重封印将他肉身封印在下面。原来他的肉身从未离开过九幽深渊，只是长白在其中设了禁制和幻影，让他们所见皆是结界中的景象，忽略结界所依托的这个空间。

难怪长白从来不担心这咒术是否会被人不慎开启。

因为玄度与颜卿素不相识，颜卿难得踏出因缘境一步，玄度也因为月宫主人的禁制，鲜少踏出月宫。

这两个人，原本便是不可能会遇到的。

却没想到两人会因白绵绵和望舒，在凡间相遇。更没想到神魂归位后的玄度神君，会一下子就认出九幽，明明过了万年，记忆应该早就被时间冲刷淡了。

因为幽尘玉，他更加确定颜卿的身份。

那块幽尘玉是九幽轮回井所化，裂天的撞击将九幽轮回井损毁，即将干涸之际长白将井中灵气和剩余的井水凝结成小小的一块玉，化为幽尘佩在九幽身边。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将两人重新聚到一起。

若不是因缘簿书上那个闪着金光大大的“欠”字，颜卿怎会因为发现亏欠玄度许多而留在他身边弥补。

九幽救醒后卿，后卿为救九幽甘愿封固往昔。原本两人之间因果平衡已是谁也不欠谁的了。

可是长白将后卿肉身封印许久，又设法为月宫主人添了一道禁令，长久的天雷劈打之下，因果积聚。这些是为救九幽而平白降在后卿身上，自然因果一笔笔记在了颜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