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们活——”
声音自耳畔回荡,像是亘古之音勾起无尽情思翻涌自脑海蓦地炸开。
仿佛身体中被禁锢了万年的枷锁,在此刻打开了,回忆顷刻决堤而出,巨大的能量如脱了缰瞬间袭遍四肢百骸。
颜卿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仿佛要爆炸了般承受不了这涛涛威波。
“啊——”
紫芒大盛而后熄灭,颜卿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整个人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平静了。
只是四下漆黑一片,寂静极了。
有潺潺水声缓缓回荡,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却一点也不喧闹。黑暗和流水声交织起来,仿佛源自心底深处最熟悉的安宁。
那样让人安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再睁眼,一切似乎又变了样,只有黑漆漆的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她靠在一口井边,起身时望了望井口。里面水流潺潺,透着些盈盈亮亮的幽紫色光亮。她好奇地又看了一眼,井中竟然又一个人!映出了她的样子。
她吃惊地望着,手捂住嘴惊呼。只见井中那人也突然捂住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愣了愣,将手拿下去。
便见井中那人也将手拿了下去,动作几乎与她同时进行。
她又扯了扯嘴角,捏了捏脸。井中的人便与她做想同的动作。
难道井里的是她自己?
她又对井水做了些动作,得到了一模一样的反馈后她安下心来。对着井水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一阵。
好像……还挺好看的。
她笑着,再俯身向下手掌贴向井水。
她越是俯身,越是有一种熟悉的归属感传来。当她触到井水时,慢慢地安全感自心底而来。
她索性跳下去游起水来。
水包裹住四肢时,仿佛她与这井水融为一体了,让人觉得最是踏实无比,最是有安全感。
她自顾游着,没多久又跳出去,也不擦干身上的水,任水珠自然干燥。
不想玩了,她就往井边一靠沉沉睡去。
时间即便在黑暗中,也如常流淌而逝。那天她如往常在井中游着,游着游着不想游了就跳到井沿上,坐在那儿腿一下一下悠悠晃着。
一阵陌生的气息蓦然冲来,她一愣,只见不远处漆黑的半空中突然掉下来一个格外鲜艳的人。
因为这人浑身的颜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红色。
快要落地的时候红衣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调整了下落姿势,双脚着落,姿态优美。
她不自觉看呆了,呆呆地坐在井沿也不敢动。
只是不断地想,要不要跳到水里?
下落的女子四下打量着,很快便注意到呆若木鸡的她。
女子也愣了下,随即向她走来。她又是呆了呆,见女子过来立刻跳下井。
女子脚步一顿,飞快地跑到井口,从井口看她,见到她时好笑地松了一口气。
只见她全身都泡在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井上的人。
女子问,“这井水灵气丰沛,你是这口井灵气孕育的?”
她想了想,理解了女子的意思,慢慢点了点头。
女子笑道,“没想到,这九幽深渊里当真有口九幽轮回井,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幽冥界之下的九幽深渊里,九幽轮回井天长日久地竟然孕育化生了一个神女。”
女子对她伸出手。
她望着女子,慢慢从井水中伸出一只手臂递过去。
女子握住她将她拉上来,“我是红莲,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
女子沉吟,“你好像不会说话?”
不过女子随即了然,九幽常年没有一个人。若不是她偶然掉下来,谁都不会知道九幽深渊渊底的这番秘境。
“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可好?”
她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既然生在九幽深渊,又是这口九幽轮回井化生的,那你叫九幽如何?”
她又想了想,继续点头。
“这里只有你吗?”
九幽摇了摇头,指了指身边的这口井。
红莲道,“这不能算,这口井就是你,你就是这口井的井水所化。”
她着着实实绕着渊底秘境打量了许久,整片区域只有九幽轮回井处有些许光亮,其他地方更是漆黑不见五指,别说生灵,什么都没有。
红莲道,“不如我收你做徒弟?”
九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红莲,又是偏了偏头。
红莲猜测着她是什么意思,猜了许久认为九幽许是不明白什么是收作徒弟。便解释,“收你做徒弟后,我可以教你许多东西,带你了解这个世界,教你说话,传授你功法。还可以带你吃好吃的,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
很快,九幽就点了头。
红莲笑道,“同意了?好!我这儿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你同意做我徒弟我愿意做你师父,这师徒关系就成了,今日以后你便是我徒儿。好了,为师带你出九幽。”
九幽一愣,往后退着指着井口摇了摇头。
红莲顿悟,“你不愿意出去?要守着这里?”
九幽飞快地点着头。
红莲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出去也行,六界近来有些异动,贸然带你出去你怕是会不适应。等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为师再带你出去,惊呆他们!”
红莲拍了拍九幽的肩膀,“为师以后会定期来传授你知识的。我不在的时候若有人欺负你,你便报出我的名号,若这人竟然无知到还要欺负你,等我下次来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打架,为师很是在行。”
九幽笑得很开心,使劲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她有了一个师父,教她读书识字,时常带一堆书籍来给她解闷,传授她功法给她讲外面故事的师父。
有了师父以后,日子就过得更快了。九幽这才发觉,自己以前是有多无聊。
她抱着《天界诸神守则》坐在井边,脚在水上轻轻划过,荡起圈圈涟漪。
过了好久,她收起书,仰头望着漆黑的深渊。
“师父好久没来了。”
红莲几个月前来过一次,说最近值多事之秋战乱不断。身为战神,自然首当其冲,是以无暇顾得上九幽。
九幽不免有些担心。
“师父打架很厉害的……”九幽安慰着自己,一边跳到师父扛回来的大石块边。
上次她打磨了一张石床,石料还剩许多,她准备再打磨一套桌椅。
她屠手一劈,直接折断石料。
唉……劈多了。
……要不再做个石头的屏风?
这般想着,突然察觉熟悉的气息自九幽深渊高处而来。
抬头只见身披红衣战甲的红莲。
“师父!”
她惊呼,赶忙迎了过去。
咦师父又扛了一块儿石头来,看着像个石像似的,比师父都要高大出不少来。
难道是给她做摆件装饰的?
九幽迎上去,红莲见到顿时放下心来,差点栽倒。
“师父!怎么回事!”
九幽看着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红莲,声音中夹了些颤抖。
“师父……”
红莲指着石像,让九幽将石像扛到石榻上,这才道,“我救他回来,你定要好好照顾他,用九幽轮回井之水每日浇灌……”
上次红莲受了伤没在意,到九幽这儿偶然沾了九幽轮回井的水,回去后发现伤口好了。所以她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石像来了九幽秘境。
“往后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想待在九幽深渊便留在这里,若想出去便出去。”
九幽将红莲挪到井边,赶忙去舀九幽轮回井中的水。
“没用了,别费力气……”红莲摇摇头,“记得我曾同你说过的师兄和师弟吗?你若出去可寻他们的庇护。若能见到他们,便告诉他们:红莲已经遵循了心中的义,欠他们的只能作罢,多担待吧。”
“师父,师父!”
九幽摇着红莲,只见红莲的眼神越来越迷蒙,她突然笑了,只是脱口说出的话不是对九幽说的,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也不知她在最后的生机迷蒙中看到了水。
“你爱唤什么就唤什么吧,小红也好,反正我不爱听你喊我师姐。”
红莲的身影越来越淡,慢慢变得透明,红光闪过后慢慢消散于九幽深渊。
红莲战神陨落。
在那之后九幽遵师嘱,好好地照顾着那块儿石像。
每天雷打不动的浇灌三遍。
她让石像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自己则休息在刚刚打磨好的石桌石凳上。
那块儿屏风打磨好了,便在床榻和桌椅之间一横。九幽隐约记得师父似乎讲过,物种与物种之间的界限。凡人讲男女有别,似乎不论人仙妖魔,性别不同都要做一番隔离。
于是一道屏风隔开两人,石像和九幽各自安寝谁也看不到谁。
九幽的日子又有了些变化,玩水,发呆,翻看那些几乎被翻烂的书,浇水,睡觉,以及对石头说话。
太久见不到人不开口说话,语言功能就会退化。为了师父的努力不白费,她便时常自言自语,后来干脆对着石像说话。
“你说,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会不会很恐怖。”
“师父让我照顾你,我照顾应该还不错吧。”
依旧是没人回复她的一天。
她拎着水桶,持水舀子舀了水均匀地浇洒在石像上。
莫名觉得,这石像看起来越来越晶莹剔透,四周石壁越来越晶莹剔透,石像看起来倒越来越像个人了。
她小心翼翼戳了戳石像的脸,好像有些弹性了……
九幽再接再厉,又洒了几舀子水。她将水舀子扔回桶里,一回头蓦地对上一双睁开的眼睛。
九幽一愣,几步跑开“咚”地一声跳进井里。只留一双眼睛在水面上小心翼翼观望。
良久,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九幽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
还是没有动静。
她跳到井沿上,迈出一条腿,远远看着石榻。
莫非是眼花了?石像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动静呢。
九幽安下心,小心地凑过去。
见石像还是睁着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在眼眶中溜溜转着,看到她时多看了几眼。
“石头……精?”
九幽伸手戳了戳他,难怪脸上有弹性,这触感是实实在在的皮肤。只是身上却还是梆硬地石头。
石像的眼睛紧盯着她戳像自己的手指,嘴在努力张合着像是像说话又无法开口一般。
九幽善解人意地掰开他的嘴,又舀了一舀子水费力地给他灌进去。
一舀子刚下去,石像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他开口,有声音传出来。
“咳……”他咳着,不留神喷出了几口水。
九幽见状,又舀了一舀子水灌进他嘴里。
石像缓了好半晌,连从白变红又从红变白,终于开了口。
“咳咳咳,”他咳着,断断续续已经能说出完整的话了,“休要再给我灌你这洗澡水!”
九幽慌忙一颤还是舀了一舀子的水,跟他解释,“这不是洗澡水,是救你命的。你看你能睁眼能说话了,都是亏了这水。”
他脸色极为不善,“若再喝这水,我便,我便……”
他眼睛在榻四周溜溜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个水桶。
只得道,“若再喝这水,我便如这水桶,崩裂开花!”
九幽一愣,提着水舀子的手不自觉松了松,水顺着倾斜的水舀子流出,流到他嘴角。
霎时石头做的水桶裂开了,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九幽捂着嘴,满脸吃惊。
榻上的石头精勉强找回了点面子,得意道,“如何?”
九幽指着他榻后几步之遥的地方,道,“真的……开花了。”
只见一棵绿色的芽正飞速生长眨眼间长成一棵小树,开了些荧荧淡黄的花朵。
“石头精竟然这么厉害,还能控制草木?”
榻上的人费了半天力头也不能转动,看不到她指的位置。但听到她的话,不满地一哼,“什么石头精,吾乃魔神,魔神后卿。”
呵,九幽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也是读过书的。”
“世间要么是神要么是魔,再不济是原本为神仙而后堕入魔道的堕仙,哪里有什么魔神!”她说着舀了水便往后卿嘴里灌,“赶紧喝了吧,我发觉这井水似乎能治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