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69章 第68章

两人一路避人耳目，走了不少颜卿都不知道的“近路”到了藏书阁。这一路上，颜卿心中的怀疑却越来越少，手按在藏书阁第四层大门上时，她的内心几乎已经可以用平静来形容了。

木质大门微凉，她握住门锁轻易拧断。

抬手推门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踌躇，倒是后卿见她犹豫不定索性帮她一把，直接将门推开顺便把颜卿推进去。

“记得对灵位叩三个头。我就不进去了，你……别忘记刚刚答应过我的。”

后卿将门带上自己守在门外。

藏书阁第四层肃穆庄严，屋中没有点烛火，四面也没有窗子，显得四周黑漆漆的。

尽头有一整张桌子上摆得都是牌位。每一个牌位下都有一个木制方盒，盒中所置想必便是对每位月宫主人的生平记述。

桌子正前方放了一块蒲团，正对着房顶唯一的天窗，有天光从上面投映进来，正照在蒲团前的位置。

颜卿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正叩在天光照亮的那块儿地板上。

到第三个头叩完，她抬头只见尽头的桌案一瞬间滑进墙里而四周却拼凑出一张新的桌案，桌案上还是放着无数木盒，木盒上分别摆放一块儿牌位。

看起来同原先的桌案并无不同，只是桌子两边分别点着几盏长明灯，灯火憧憧照亮了每一块儿牌位上的字。

这里竟还有此等机关，难怪藏书阁第四层只随便锁着，像是不怕有人擅闯的样子。原来就算有人闯进来，没有叩三个头触发这面墙上的机关，便得不到他想要的。

颜卿这才走过去，目光一下子就寻到比较靠前的玄度的牌位。

她轻轻打开牌位下的方盒，盒盖“啪——”地弹起，里面只有一个卷轴。

颜卿缓缓打开卷轴，却只见记载玄度万年生平的卷轴中，只有三行字。其中生卒年月就占了两行，最后一行……

颜卿的目光牢牢锁住最后一行字，她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迷蒙。

最后，眨眼过后她蓦然笑了。嫣红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似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长叹一声缓缓将卷轴放回，盖上了盒子。

颜卿记得初见后卿，是在湖底结界中她为寻玄度遗失的两魂六魄。那时候第一眼见到他，颜卿恍惚以为躺在石榻上的人是下凡历练重伤被她拖到山洞的凡人玄度。

她以为那是阵中杀意让她花了眼。

她为寻玄度两魂六魄而去，最后带出了体内只有两魂六魄的后卿。

颜卿以为玄度便会这样死去，直到听说后卿曾死而复生。他知道如何帮人死而复生，颜卿于是求他搭救玄度。

她以为那时候后卿不想帮忙，才扯谎半开玩笑地说，“若他活，便要我死呢？”

万没想到，那话是真的。

当玄度肉身损毁，仅存的一魂一魄随之消散后，后卿，那个少了一魂一魄的魔神，便突然不药而愈，找回了体内缺失的一魂一魄。

原来他就是他。

难怪素来荒芜不生寸草，人人束手无策的月宫在玄度手中，万年来变得土壤肥沃花叶茂密，日渐风景如画，让原本囚禁罪仙的疾苦之地变为罪仙无不向往的胜境。

后土一族生来便有肥沃土地，随手栽花便茂密繁盛之能。

难怪后卿可以随手化出让玄烛和望舒无比信服的信件，因为字迹符号俱出自玄度之手，也是出自后卿之手。

难怪后卿对月宫如此熟悉。

颜卿走到门边，原本打算打开门，看到靠在外面的人影时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也靠在门上，唤了声，“后卿。”

“嗯？”

门外的人同样没有打开门的意思，依旧靠在门板上，语气轻松地应着。

“你不能亲口告诉我吗？”

门外的人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清晰的开口，“不能说。”

颜卿顿时想起那个梦境，梦境里后卿起誓，什么也不会说出口，否则便会重新石化。

或许那个梦是真的。

想到这儿颜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发过誓，关于身份和往昔什么都不能说？”

门外又是一瞬的安静，颜卿立刻补充，“接下来我问你的，你只需要答嗯或者沉默，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说。”

“好。”声音夹着些笑意，透过门板传来。后卿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连带门板也微微震动。门板之后，颜卿的背正贴在门板，突然感受到那股笑意，牵得自己也不由自主笑了笑。

“你与人立誓，这人是成墨吗？”

沉默，沉默，没有一点声音。颜卿明白了，握了握袖中的勾陈朱砂笔又问，“是长白师尊？”

“嗯。”

竟真的是师尊……

颜卿缓缓道，“也是他将你封印在湖底禁制下？”

“嗯。”

“你是曾与我定亲的玄度吗？”

这次门板后又安安静静地没传来任何声音。

颜卿又问，“我再问一次，你就是玄度吧。”

这话她问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在里面，而是明明白白的陈述，一字一句的肯定。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想说出来，只是想听到他的一句肯定。

即便他在沉默，她仍会继续问下去。

“后卿和玄度，一直是同一人，对吧。”

这次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只是不知他是叹还是笑，终于他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像摆脱了万年禁锢的枷锁，声音无比轻松，“是。”

颜卿低头笑了，这一刻她终于松下来，整个人懒懒地靠在门板上，总结道，“师尊将你封印在结界中是为了制约你，制约魔神。我猜他同时也是救了你。他将后卿的肉身困住，防止魔神逃脱，却将你的魂魄注入到自生下来就病重难治夭折的玄度体内，助你活下来，是为掩人耳目，得以让你在月宫生活万年？”

“嗯。”

后卿应着，声音不觉悠远了些，只是颜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察觉到，身后的人影已离开了紧贴的门板。

“听说很久以前月宫并没有限制月宫主人随意外出的禁令。这怕不是专门为你设置的？一方面想保你，一方面又担心你的存在会祸乱天下……毕竟是魔神。”

颜卿深深吐出郁结在心中，堵得自己心烦气躁的一口闷气，手掌松松攥拳一下一下轻锤着门板。

“表面上你是月宫主人，而数万年来囚禁罪仙的流放之地，却也是囚禁你的牢笼。那就是牢笼，让你稍一踏出便遭刑雷轰顶之苦。不论是后卿还是玄度，这万年来，没有一天是自由的，你一直都被限制被囚禁，你……”

颜卿语塞，尤其想到一手设计这个局的人，是她最崇敬的师尊。她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后卿万年来的处境便揪着心的难受，一想到自己的师尊，更难过得不行。

她一时丧失语言能力，蓄了许久的力也只够反复说着，“你——”后面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了。

最后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话音一出，身后的门蓦然被来开。颜卿失去支撑瞬间往后倒，直直地倒进身后那个早就准备好的，正展开双臂等着她的怀抱里。

“你怎能猜得这样准呢？”

颜卿被抱住一时有些无措，讷讷道，“你可看过玄度的生平记载？”

后卿摇摇头，只觉得怀中馨香便又使劲嗅了嗅很是餍足。

“记载了玄度的生卒年月以及一句论述：不足一岁，早夭。”

颜卿回忆起她所认识的玄度，是活了万余年，任月宫主人将月宫治理得井井有条的。若真是一岁便夭折了，那具去壳之下生存的便一直都是别人的魂魄。

□□是禁锢魂魄的锁。用外力可强行将魂魄抽离，强行将魂魄注入另外一把不牢固的锁中。只有当这把锁坏了或者说□□不在了，被锁在里面魂魄才会自然而然回归本体。

这便解释了为何后卿缺失的一魂一魄，恰好在禁锢有一魂一魄的玄度的肉身被毁后，被补齐了。

因为这把锁被毁了，里面的魂魄受本体肉身感召，自动回到了后卿的躯壳中。

颜卿道，“所以只能是你。”

后卿笑得灿烂，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自己，这才佯装为难左思右想了一阵道，“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明白，你师尊分明是给你挖了天大的坑让你跳。”

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没人能明白。于是后卿敞开暗自得意了许久的胸怀，笑道，“他这般对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当你发现这件事后，能用尽一生竭力补偿我。”

后卿用力抱着颜卿，下巴轻轻在她头顶摩挲，不知想到什么了他突然又笑了。笑声自胸膛发出震动，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传到颜卿身上，那般微微波动牵扯着颜卿心头也不禁酥酥麻麻的。

“你想怎么补偿我？”

这话出口三分情真意切七分调笑戏弄，虽将颜卿从伤心之苦中解脱了，怎奈调戏的余音未落，颜卿突然就想起，就因为眼前这人她曾受到的奚落，当即一拳挥出去。

后卿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一下可不轻，他却也不呼痛，还是笑着抱着她就是不松手。

颜卿一气，干脆又拧了他一把，道，“像我这样热衷朝三暮四的姑娘，怕是补偿不了你。”

后卿一愣，立刻想起天帝对她的奚落。

那时候他让颜卿在后卿和玄度当中选一个，还好死不死的对颜卿说，“……贪心不是好习惯，朝三暮四的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后卿了然嘿嘿笑了几声，“哪儿能啊，横竖三儿和四儿都是我而已。”

他索性把脸又凑近了些，道，“要不然再打我几掌出出气……”

不过这话没说完，他突然嘘了一声，目光往藏书阁下看去。

外面有人。

细听那声音，来的并非只几个人而已，至少有两队天兵。

后卿噤了声，拉颜卿进了藏书阁第四层屋中关好门，又将室内的机关恢复原状。紧接着他推开房顶的天窗，带颜卿一跃而上。

他们猫在藏书阁顶悄悄看着，果然见藏书阁外已被大批天兵包围。

藏书阁的门打开了，已经有一些人悄悄潜了进去。

远处跑来一小兵，到门口领兵的校尉身边通报，“已通禀上传，天帝已经启程很快便到，叮嘱我等务必守住，不要放他们出来。”

那校尉明显一愣，“天帝亲自来了？”

得到那传信小兵的肯定回答后，校尉又问，“可有通知战神？”

小兵道，“属下问了，回复无需通告战神，令我等严加看守一切等天帝到了再做决断。”

校尉略沉吟，“难道我们接连守卫月宫这些日子，便是等他们？”

他身后的副将忍不住道，“不是说有魔界之人侵袭月宫，欲放罪仙祸乱天界，才让我们来看守的吗？我看里面的女子是颜卿神女。神女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便是不看为人单凭她的法力也绝无祸乱天界的可能……”

“慎言！”

校尉瞪了他一眼，“我们只管做，不需要擅自猜想。”

两人藏在藏书阁顶，听到这番话却是了然的。

天帝当然要来，为了杀他们灭口。此事不能惊动太多人否则若要深究其原委，天帝的恶行容易暴露，最好是能将他们悄悄解决了。

以天帝的修为，发现躲在藏书阁顶的两人甚是容易。

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两人打定主意，悄悄离开。

副将严肃：神女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便是不看为人单凭她的法力也绝无祸乱天界的可能……

颜卿怒：说谁法力低微呢？好好的说正事，做什么人身攻击！

后卿张开怀抱：来抱抱抱抱，我们不跟这条单身狗一般计较，我们发糖齁死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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