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突然从颜卿身侧甩出,顺着山崖而去。同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勾陈快来搭把手!”
颜卿立刻爬起来跑到身后的比笏身边,拉着他手中法器无极金鞭的另一端,合力将勒于从山崖下拉了上来。
勒于一挨上崖顶平地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来,翻身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道,“这,生生死死的,折腾死人了。”他喘了良久才捂着心口起身,“真真是岁数大了,禁不起折腾了。”
比笏收好了无极金鞭,看了看刚刚救上来的人又看了看靠坐在他旁边的颜卿,迟疑了好半天。他戳了戳颜卿,小声问道,“魔族的?”
不怪比笏会有此一问,颜卿从来都是“提魔色变”。她是最为在乎勾陈颜面,最是在乎当年真相的,可以说颜卿同魔族之间势同水火,如何会抛开恩怨来搭救魔族之人?
颜卿点头,起身走到勒于身前,“救你只是因为我平生最恨亏欠别人。既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便是扯平。至于过往种种恩怨,我不说你也当明白。那些,如何能过的去。”
说罢颜卿便走在前头,比笏瞅了眼惊愕的勒于,几步追赶上颜卿。
“师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忘了,玄武甲可是我送你的,当然有办法找到。听说你跑出来,我们放心不下。临行前成墨师叔还特意嘱托,若找到你定要知会他一声。”
“师尊如何了?上次回去也未见到他。”
“师尊闭关,前阵子出了些事受了内伤。不过小勾陈你也不用担心,天帝知晓后立刻派人将师尊接去疗伤了。”
勒于躺在地上,听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才爬起来抱着一旁的木桶赶过去,走在两人身后。桶中水清,那几尾黄鱼还欢畅的游着。
何意居内一派安然,燎了和青鹊正陆续从厨房端出一盘盘小菜。勒于一进门就冲向厨房,拉着正要往外走的燎了将一桶黄鱼都塞给他。
湮初正坐在花架下满脸雀跃等着开饭,见颜卿回来了立刻蹦起来招呼她来一起吃饭。见到颜卿身边的比笏时也是开开心心地请他一起坐下吃饭。
青鹊将手中的菜盘放在桌案上,不由又瞅了比笏一眼,才走回厨房。一进厨房大门正碰到从厨房扒头看比笏的燎了。
在勒于的催促下,燎了这才到灶台边拾掇起那几尾黄鱼来。
“这是我路上跟你提过的勾陈湮初,”颜卿向比笏介绍着湮初,又对湮初道,“这是我二师兄玄武族比笏。”
湮初道,“刚刚我们见过面了,这位大哥哥是和另外一位大哥哥一起来的。”说着湮初将声音压低,悄悄对颜卿道,“姐姐不发觉今天家里不大对劲吗?是师父们在做菜。”
这么一说好像是了,往日都是后卿承担了灶上的一应事务,燎了几个打杂。今日竟没看到后卿。
“后卿哥哥跟那位哥哥进屋谈事情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那位哥哥?颜卿征询比笏,比笏解释道,“是大师兄。”
“什么,大师兄也来了?”
正说着,后卿房间的门开了,两个人从房内走来,其中一人青衫依旧,脸庞棱角分明。他目光望过来,对上颜卿欣喜的双眼。
“小勾陈。”他轻呼,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她。颜卿立刻跑出花架,几步跑过去一跃而起。宓稷双臂一展接住颜卿在空中转了几圈,放下她后拍了拍她的头。
“想来小勾陈近来伙食不错,有些分量了。”
颜卿一怔,面上染起几分羞赧。大师兄与她而言是和师尊一般可靠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拉起宓稷的袖摆连声否认。哪个女仙肯承认自己沉了!
宓稷哈哈笑着,揽着颜卿的肩膀亲厚不已。可谁知他一伸手,斜侧插出来一只手臂,抢先一步拦截下宓稷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宓稷兄,师兄妹见面勿要太激动,先吃饭吧。”
后卿越过颜卿,带着宓稷走到花架下坐好。颜卿面色不变,也走到花架下坐好。
原来今日不止比笏一人独自来寻颜卿,他是和宓稷一起来的。他们进了玄武甲守护的领域直接便到了何意居。
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玄武甲守护的竟是一群魔,更加不会想到颜卿会同一群魔住在一起。是以进到何意居后,两人甚是震惊,比笏是因为听说湮初是只勾陈,而宓稷则在看到后卿时震惊无比。
他们是来找颜卿的,是以比笏问过了颜卿的位置便去找她,倒是宓稷说有事情要谈,就留在这里了。
没多久魔界三大长老便带着全部餐食碗筷过来了。那几尾黄鱼煎炸了几条,剩下的做了一锅汤。于是几个神神魔魔的围聚在一起,寂静无比地吃了一顿饭。
多日不见,饭后师兄妹几个人自然聚在了一起。
“大师兄,你了解万年前神魔大战的事情吗。”虽是问句但颜卿却用的陈述语气。宓稷是他们师兄妹几人中最为年长的一个,曾亲历当年的战争。颜卿曾以为他当时也只是待在青龙领地不问世事,可直到今日见他同后卿一起出现。
他们是旧识,而且从今天两人的说话的神态语气来看,两人的关系不仅仅只是相识那么简单。
往日颜卿若有此问,宓稷都是推说不知,让她去查看史书记载。可今日却实在躲不过了。
“知道一些。”宓稷应下,在颜卿和比笏的注视下他仿佛回到了那年,他也曾如此目光炽热地努力想为战事出力。
“你认识魔神?”
“认识。当时他还只是后土最年轻有为的少主,后卿。”
比笏吃了一惊,“什么!他是魔神?魔神不是早在一万年前就死了吗?而且魔神跟后土的少主有什么关联?”
“算起来那时你还小,况且玄武涉事卷入不多,你才并不知晓。但此事不可声张,若被传扬出去,便是因缘境之难,更是青龙之难玄武之难。”
宓稷的脸色严肃,他将杯中清茶饮尽而后慢慢道出前情。
一万年前,六界分据各自领地,各自为政互不相干。
佛界西天向来清心寡欲,少与外界来往。
人界最为壮大,但普通人不识六界且寿数有限,少有修行之士方可洞悉六界飞升为仙,故人界也是交替更迭最快的一界。
魔族所处极是艰难,物资有限而到处是穷山恶水,偏偏魔族中人最是生命力顽强,意志坚定。
幽冥鬼界羸弱,久居幽冥地下掌管生死循环之事,鲜少掺和外界事务,但那任幽冥鬼王同魔族魔尊甚是交好,两族关系亲密无间。
妖界修行不易,妖王又向来谨慎小心,那时妖界只顾专心修炼鲜少会掺和到六界的事务当中。
天界神族地处广阔,多是灵山宝地。但神族的部落族群甚多,各族风情文化均是不同,故由各族首领分别治理各族群,皆归天帝统领。
原本六界各自安好,但一日魔尊突然入侵幽冥,原本交好的两族瞬时开战。幽冥鬼族羸弱,又从未提防过魔界,故那次战役幽冥伤亡惨重,先幽冥鬼王险遭不测。
后土地祇为神族一支,向来掌四方土地。所以此事一出,后土便立刻得到了消息。当时后土有位年轻的少主,甚是有为。得知此事后立刻上禀天帝,言明利弊自请前去幽冥阻止魔族征战。
天帝本不愿插手另外两界战事,但拗不过这位后土少主的几番进谏,来回游说,最终应下。
于是这位后土少主便带兵前往幽冥制止魔族。竟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将魔族从幽冥鬼界驱逐。
这位后土少主便是后卿。而那次参战的神族除了后卿带领的一支后土兵将外,还有青龙族勾陈族,以及先战神拨派的一支天兵。
“我与后卿相识便是在那役之前,那时天帝还尚未同意后卿的请求。他便只身前往六灵各族分别游说,以求各首领的支持。那日他初到青龙领地,年少无羁意气风发,言语间颇有长风破浪兼济天下之感。我父深为震撼,便派叔父全力支持后卿。”
宓稷讲的是后卿,可听着听着颜卿却始终无法将宓稷口中之人与她认识的魔神后卿重合起来看。
直到想起后卿曾提起过的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少年……
原来真的是他。
“叔父与勾陈族长一向交好,于是他们很顺利的联合了后土青龙和勾陈之力。”
颜卿心念一动,听宓稷继续讲下去。
“朱雀最厌恶插手战事,因此也并未相助。白虎族一向为战神马首是瞻。玄武和螣蛇两族始终持观望态度。之后后卿便与叔父,勾陈族长一同游说天帝,谁想战神听说此事后也大力支持。才有了之后天帝默许,后卿带兵前往幽冥一事。”
比笏感叹,“听着分明是一位难得的有志儿郎,后来怎会甘心做了魔神?”
宓稷轻叹,“若事情发展到这里便结束,也不会有后来那许多事情了。”
魔族从幽冥后退后没多久便转而向天界神族宣战。后卿在幽冥不费一兵一族驱逐魔族之后,便得了天帝赏识。于是这一次天帝直接点名派后卿领兵迎战魔族。
勾陈领地是距离魔族最近的天界门户,于是那一战勾陈便首当其冲成了魔族的第一个目标。后卿领兵赶到,同勾陈族共同大战魔族,后又有战神出战施红莲业火相助,终于将魔族击退,击杀魔尊于青羊泊。
“胜了?”
“胜了。”
“既是胜了,为何还会有后卿堕为魔神,令勾陈族灭?”
宓稷道,“那一战确实胜了。可是魔神也是那战后现世的。都说后卿早有预谋,于熊熊红莲业火之中,施禁术趁机夺取魔尊的力量化而为魔神,再次联合魔族残支血洗青羊泊。”
“那,那我勾陈族就是这样……灭族的?”
“嗯,”宓稷应声,“而后天帝派战神出战,青龙协战。先战神同魔神与青羊泊同归于尽。”
“真的是他杀了我勾陈全族,真的是他……”
“师妹!师妹!”宓稷和比笏急忙拉住慌乱无措的颜卿,待她清醒些宓稷才继续道,“此事蹊跷尚有诸多疑点,我虽与后卿相处时日不多,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是这种欲取天下,不择手段之徒。反倒是……”
宓稷话音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才道,“此事我一直在追查,况且事涉青龙,我叔父于那一役后生死未卜,万年来我多方查探始终无果。但真相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相信我,此事万不可声张,否则大难将至。”
颜卿闭了闭眼,过了好久才缓缓道,“大师兄为人,我自然是信的。”
之后再无言语,一片寂静中房门被轻轻叩响,一道凉凉的声音悠悠传来。
“天已经很晚了,宓稷兄是不是该看看今晚要休息的客房?”
宓稷淡淡一笑,劝诫了颜卿几句,又道,“确实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我和比笏就歇在客房,若有何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夜风凉凉的,有几片叶子飘零落下,空气中隐约还间杂着些草腥味。
将比笏送至房间后,后卿斜了宓稷一眼转而带他去另一间客房。“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能明日再说?”
宓稷笑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你便在外面守了多久。任何动静你都知道,还怕什么。况且我们是师兄妹。”
“哼,”后卿又斜了他一眼,抬脚将面前的房门踢开,示意宓稷这里就是他今日休息的地方,“那也不行。”
宓稷走进去,关门的时候突然对门外的人说道,“你对我这师妹倒是始终如一啊。”
后卿慌忙朝院中看了看,又凝神用神识将整个何意居感知了一圈,见此话无人发觉,才恶声恶气到,“闭嘴,仔细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