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黄昏,何意居内升起袅袅炊烟。颜卿一入内便看到燎了正端着一锅飘着丝丝缕缕白烟冒着香气的什么东西向湮初房间走。
见到进来的两人,燎了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向颜卿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颜卿不待见魔族中人,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不会上赶着去惹她不痛快,只除了她身边那一位。
燎了略一颔首,抬脚时被后卿喊住。
“现在如何了?”
燎了又是瞥了颜卿一眼,面色不善,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今日带她到附近逛了逛,气色好了不少。也免得整日守着这间屋子等着,等什么姐姐回来要给姐姐道歉的再憋出病来。现下我煮了些粥食给她送去,她年纪小,再说没胃口也是要吃东西的。”
颜卿听出是湮初病了,也顾不得防着后卿防着燎了,她立刻奔着湮初的房间走去。
这一走却被后卿拉了一把,颜卿当即向他一掌击出。后卿一个闪避间颜卿再度上前,被后卿旋身而上抓住她肩头。他急忙开口,“先让湮初吃过东西,你现在去,她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颜卿才堪堪停手,双目含怒眉头微颦,在她的目光之下,后卿缓缓抬起钳制住她的手臂,抬起手掌举高而后背至背后。
燎了见着二人小打小闹你来我往了一阵,又是一阵急火攻心怒其不争:我主啊,就凭颜卿神女那个功法,她除了力道大了点,你随随便便不就钳制住她了?来来回回的你逗着她玩呢啊!
不过燎了也只是心里想一想,恨恨地跺跺脚赶着给湮初送粥食去了。
后卿走到花架下,随意坐在一把竹凳上,手臂搭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他虽没看颜卿,却在等颜卿过来,耐心得很。
锦屏藤垂下粉色的藤蔓悬在花架四周,间杂着几缕还带着嫩绿色枝叶的藤蔓,随微风如倒悬的麦穗轻轻滚了几个波浪。
颜卿慢慢走过去,站在锦屏藤外,如隔着屏风隐约可见花架下坐着的人。
“你当知吾乃魔神,仍这般敷衍我?”
颜卿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掀开垂着的淡粉丝绦踏进去,坐在后卿对面的竹凳上。
“听说你为了救月宫玄度可以做许多事情,不如就留在这里做我压寨夫人。” 后卿收起敲击的手指改握拳放在桌上,偏头看她。
颜卿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想得美。”
后卿勾唇,手掌虚握成拳又在桌上轻扣了几下这才道,“我已经说过,要我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那我们便来打个赌。若一月后你化形勾陈成功,或是成功引来天雷,我便助你。你意下如何?”
“好!”
后卿低眸沉吟道,“答应得如此快,不再想想了?”
颜卿道,“不用想了。”
“不想知道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但说无妨。”
“好,”后卿勾唇轻笑,“我这人贯爱折磨别人,看着别人不开心我就开心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若失败了便留在这里陪我。”
颜卿一怔,反应过来后反而讥笑道,“你不怕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单试无妨。”
后卿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就离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千里香传来阵阵芬芳一如她离开的那夜。颜卿缓缓起身离开。
这会儿燎了已回了自己的房间。何意居安静极了。可湮初的房间,却有低语声传来。
“我知道的睡前故事都讲完了,没有了!再想听什么找你师父吧。”
“哎呀师父讲的我都听了几千年了,早就听腻了!再讲一个吧,就再讲一个后卿哥哥求求你了!”
湮初不住地央求,后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好吧。就再讲一个,不过这个故事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颜卿便是在这时候进屋的,饶是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仍是被后卿察觉。不过后卿也只是望了一眼门口屏风后的人,毫不在意地又继续讲起故事来。而湮初正处于愿望达成的兴奋中,更加没察觉有人进了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少年。生性多管闲事,喜欢打抱不平。一日他听说有一小国被他国入侵了,便向本国君主自请带兵前去助那小国恢复安宁。多番劝说之下,君主终于同意了。他带兵前往,结果出奇顺利。”
“那个坏的国家被赶跑了?”
“嗯,”后卿点头,“不过,那个坏的国家突然改主意了,转而攻打少年的国家。”
“什么?”湮初吃了一惊,打仗还能这么随意吗?她不可置信地开口,“是因为那个多管闲事的少年吗?”
后卿的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桌面,纠正道,“是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少年!”
而后他松开敲击桌面的手指,抓起桌上的茶抿着,“谁知道呢!许是那国的主子临时起意,又许是那国的主子原先就想攻打。总之是打了。于是少年的君主派他出征,让他帮助恢复天下太平。少年当然愿意了,披甲挂帅迎战出征。”
原本以“有一个人”开头的故事,多半总能让人联想到讲故事的人自己。虽说不能说有十成的把握,但至少也是有五成可能的。加上颜卿读过不少的古籍秘辛,这故事听着听着,思绪便不自觉飘远,逐渐联想起一桩事情。
万年前的神魔大战。
听说那次战役是以魔族侵扰幽冥,重伤幽冥鬼王为开端。天界派兵阻止。而后魔族与六界为敌,公然向天界宣战。于是各族鼎力相助天界,最终以先战神和魔神同归于尽结束了战局。
难道后卿讲的便是神魔大战的事?那个入侵小国后转而进攻少年国家的,是指魔族。被入侵的小国指幽冥,而少年的国家便是指天界?
颜卿正想着,便听湮初问出了她想知道的问题,“然后呢?”
“然后?”后卿沉吟,放下茶盏后手指继续在桌面上的敲个不停,“然后他就去打仗了,成功阻止了本国被入侵。”
“没了?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少年呢?”
“是潇洒不羁风流倜傥……” 后卿起身又看了眼屏风后的颜卿道,“当然有,不过待会儿你还要见一个人。想来见完人便到了你该入睡的时辰了。所以剩下的故事,明天再讲。”
“什么嘛,我要听故事!”
颜卿皱着眉,在湮初的抱怨声里透过屏风狠狠剜了后卿一眼。他明知自己来了也不说破,反而看似无意地随便讲了个故事来。
魔神此番心思,图谋的是什么?
颜卿走出屏风,不消片刻便听湮初的哀怨声变成了惊呼。她瞬间跳下床榻,向颜卿扑来。
“姐姐!”她鞋都没穿好,奔着跑着径直扑倒颜卿怀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后卿见状自然而然退出房间,反手将门关好给她们留下一片独处的空间。
今日是满月,明月高悬,夜空亮得将整个何意居镀上一层明黄色的暖光。
后卿负手立在园中,仰头望着那轮满月。夜空中依稀还可望见几颗闪着微光的星星。
颜卿一出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关门的动静惊醒园中人,后卿转身正望见颜卿站在门外。
几棵树苗已长得枝叶繁茂,隐约开出几枝嫩黄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有淡黄的花瓣飘落,轻轻落在后卿肩上。
后卿身形一动,那几瓣桂花翩然落地,与地上零星散落的桂花映出些荧黄荧黄的光。
目光相接的一瞬,颜卿恍惚以为看到了月桂下翩然回首,等她同游赏花的玄度。
可幻觉便在眨眼间破灭。
颜卿冷脸走开,错身而过的刹那间,她听到一声轻叹。
刚刚湮初同颜卿不停地道歉,可她怎会真的责怪湮初?她担心的只是魔族的不怀好意和对湮初不安好心。
谁知湮初拍着胸脯跟她保证,燎了对她是真的好,魔界的众人对她也从未有过什么歹意。
颜卿虽然不信,可看燎了对湮初这个小徒弟是真的爱重得很。可这样她却更担心,是魔族灭了勾陈全族啊。
湮初却坚定地告诉颜卿,她听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可是,事实和结果明明早就摆在了眼前。
第二日一早,颜卿便开始打坐调息。她打了赌,就要尽快提升修为,早日化形成功。至于引天雷滚滚,湮初于此术上颇有造诣和天分,她大可请教湮初。
一连数日奔波劳苦,难得踏下心来修炼。窗外木梨花传来淡淡幽香,芬芳安神,令人不觉慢慢放松下来。
幽紫色光芒闪了闪,自颜卿胸前缓缓亮了起来。那光芒闪了半刻,不久又渐渐熄灭。
颜卿有一瞬的眩晕,睁开眼时仿若坠入一片幽暗孤寂的空间。四野望见的均是无边黑暗,令人熟悉的寂静中隐约有流水声传来。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正靠着一口古井。古井中水波流转透出些幽紫色微光。远处有一方石榻,看起来更是孤零零的。
这地方像极了月宫湖底的第三重禁制。
想到这儿,颜卿不禁握住胸前的幽尘玉。那日幽尘发出光来,此事她还未细查。可这一握,却出了问题。
幽尘竟然不在胸前!
她慌忙起身踱了几步,而几个辗转后她一回头,却见古井之旁她刚刚倚靠的地方,竟还靠着一女子。
那女子面容似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让人如何也看不清楚。
颜卿喊了两声,她却似没听到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她伸着懒腰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环看了一圈,目光从颜卿身上穿过,竟是完全没有看到她。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颇有些无奈道,“师父好久都没来了。”
她轻轻一跃坐在井沿边缘,腿悬在井上,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井水。似是无聊极了,她纵身一跃,一下子跳到井里。
颜卿惊呼,赶紧跑过去,却见那女子正在水中好好地浮在水面上泡着。井口不小,她从井便一侧游到另一侧,又从另一侧游回来。躺平了身子竟也没触及井边墙壁。
就这样来回来去好几个来回,她才一跃自水中跳出,坐在井沿呆呆地望着四周。她似感觉不到寒冷,任身上的水珠滑落,自然风干了衣裳。
“谁在那儿!”
她突然转头,脸直对着颜卿的方向。
颜卿一惊,骤然向旁处跌倒。
大家加油,所有的不幸痛苦困难都会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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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