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气爽绿树风清,一团彩云从天际疾驰而来,距地面大约三尺时一女子从云头跳出,而后彩云升高随清风缓缓飘远。
此处隐在山林之间,道路却很是宽敞两侧绿树苍翠,环境甚是清幽。
竟是到了那日与后卿一同召来土地的地方。
想必那日那土地说话吞吞吐吐,便是因着后卿的魔神身份。身为后土地祇却与魔族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化身魔神引发神魔大战,极尽屠戮甚至将勾陈全族……
颜卿双手紧紧握拳,只怪她蠢!只怪她,这么多破绽她都未曾发觉,错过了报仇的最好时机。
魔神后卿,魔神后卿!勿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否则!
颜卿一使劲,脚下巨石轰然四分五裂。轰隆巨响中地上升起袅袅黄烟,烟雾当中慢慢钻出了一位老者,看着颇为面熟。
竟是那位土地!
“咳咳咳咳。”土地一边咳着一边钻出,一见到颜卿就问,“神女这次有什么吩咐啊?”
“我……”颜卿回忆着,她刚刚有叫土地吗?这么想着嘴上还是道了声抱歉。
土地也是一愣,片刻反应过来忙摆摆手道,“我以为神女碎了那块石头是在喊我呢!误会了,误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颜卿身后张望,“上次那位大人没与您同来吗?都是他啊,他跟我说今后要留意着点,只要您召唤土地,便叫我立刻马上出现在您面前。这次误会了,误会了啊。”
后卿竟然这么跟他说……颜卿勉强扯出一个笑依旧沉默。
土地自讨了个没趣儿,见颜卿也没什么事,便道,“既然误会了那我就走了,有事您再喊我。”
说着他化了一个法阵,作势便要往里面钻。
“等一下!”
颜卿忙出声打断,惹得土地回头一脸的疑惑。
此次前来,她倒还真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土地闻言站住,只听颜卿道,“颜卿有事求见后傒,不知可否代为通报?”
“少主?”土地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后土中人不得擅离,外人也不得擅自进入。小老儿无能为力,实在帮不了您。”
土地额上渐渐渗出些汗水,规矩他是真的不能破,而眼前这位主他又得帮着不能得罪,不然要是让那位知道了,少不了他一顿好果子吃。看着颜卿渐渐凝重的神色,土地忙道,“不然,不然您提个别的要求吧,我一定帮您做到。求见少主这,这我可不敢……”
颜卿心知规矩不能破,这要求也着实在难为他了,便想换一种他能做到的请他帮忙。
“那可否透露后土王城的位置,我想办法自己去找。”
“这……”土地使劲摸了摸额头,细密的汗水已经凝聚成汗珠顺着额角滑落。这他也做不到啊!就不能换一个他能做的让他做吗?哎身为后土土地,还是个年纪大的见多识广还不幸识得那人身份的土地……他太难了。
措辞良久,还只得实话说道,“这恐怕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土地有何用!”孩童的声音硬邦邦的响起,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侧树林里跳出来。
一看到他土地大吃一惊,心想这难道又是离家出走?心里揣测着,面上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上前行礼,总之先稳住他再想办法通知女王和白芩大人。
“少主恕罪,实则是后土的规矩不能破。”
不同于土地的反应,颜卿反倒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去后土求,这便见到后傒了。
后傒看了土地片刻道,“不用想着要如何暗中通知我阿爹阿娘,我才没有离家出走。不过你若想通知便通知吧,横竖我也拦不住你。”
说着他便不再管土地,转身望了颜卿一眼,双臂一环绕在胸前,双目微阖,悠闲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道,“说罢,婶婶找我要做什么。”
似是见颜卿还没有跟上来,后傒斜眼悄悄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正撞到颜卿端详他的目光,慌得他一个机灵立刻扭头,咳了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依旧维持着自己那风度翩翩出场的样子,脚下却是大步迈着腿又走了回来。
“后傒,你听说过死而复生的术法吗?”
“死而复生?”后傒脚下一顿,装酷耍帅也进行不下去了,干脆掏出糖果扔进嘴里,哼哼唧唧道,“怎么会有这种歪门邪道,死就是死了,若是能复生六界不就乱了?”
颜卿一怔,喃喃道,“不能吗,可他不是回来了……”
转念一想,许是因为后傒还小才不曾有人交给过他。既是后土的秘术,便不会任谁人都知道。或许整个后土只有一个人才知道这种术法。
想到这儿颜卿定了定神道,“我想求见后土女王。”
“使不得啊!”
后傒还没开口,偷偷给后土传讯回来的土地终于回过神来。
“使不得啊少主,若是求见女王,必要将人带到后土或是让女王出踏出后土王城。可是后土的规矩是不许外人进入,也不许擅自离开。”
后傒一脚踢飞脚边的树枝,整张脸上写着不耐烦。他哼了一声道,“谁说我要带她去后土?谁说我要坏规矩了?”
他这么一说,土地是高兴了,可是颜卿的目光却渐渐暗了下去。一双眼睛垂着,睫毛颤了颤缓缓遮住了眸中的失望。
“打扰了。”
她转身便走,谁知她刚走了一步,袖子突然被人抓住。
后傒举着双手拉着颜卿的袖角,见她回过头来才稍微松了松力道。
“我有说不带你去吗?”后傒露出像是计谋得逞的笑容,阳光打在他脸颊一侧的虎牙上闪了闪,晃得土地满脸震惊。
“不破规矩我就办不到了吗?” 后傒拉着颜卿的袖角拽了拽,“跟我来!”
“少主!”土地连忙挡在两人身前,“不可啊!”
“总之,我是不会坏了规矩的!”后傒喊着,拉了颜卿便跑。
他的土遁之术是受后土的各大长老教导过的,整个后土也还没人能追上他。他拉着颜卿一溜烟地将土地落在身后。
过了好久才停下来。
后傒气喘吁吁,“终于甩开他了……”
颜卿也喘着粗气,被喧嚣的尘土呛得不轻,扑打着满身的沙土,咳个不停。
若是被人看到,她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真是要丢了勾陈的脸,丢了因缘境的脸啊!颜卿悲叹,看着后傒又不免疑惑,既不会坏了规矩,又能带她见后土女王,究竟是怎么样做到的?
她一问,后傒突然摸了摸鼻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嗯其实……我是跟踪阿娘出来的。”
什么!颜卿震惊了,这要叫人知道了怎么得了!
后土女王居然自己出了后土!
颜卿愣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若被人知道,会出事吧……”
后傒点了点头, “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啊,我们一起找到阿娘,正好你不是也想见她。”
话是没错,可颜卿还是觉得奇怪,“你跟丢了?”
后傒继续摸鼻子,“跟着跟着,突然就感受不到阿娘的气息了。”
“你有试过传讯给你阿娘吗?”
“这怎么能行,我是跟踪阿娘出来的。一传她不就发现了吗!”
颜卿手指点了点炸毛的后傒,“其实……既然土地已经传过讯了,我想你娘应是已经知道你出来了。”
“呃……”后傒歪着头,脸色已经震惊到扭曲了。
颜卿看到也就把后面的话又默默咽了下去:其实不光你阿娘知道了,你阿爹应是也已经知道了。
颜卿实在不忍小孩子这般左思右想地为难,想了想道,“与其让你阿娘担心你再来找你,还不如你先一步告知你娘,或许还能落个坦白从宽从轻发落。”
后傒皱着脸,许是觉得颜卿说得有道理,慢吞吞地开发讯出去。
一道黄光忽闪而过,讯已传出。
矮山青翠溪流蜿蜒,低矮的瀑布哗哗溅起泛白的水花。庭院里碧草芬芳,几棵树已初长成,正是枝繁叶茂围着整个院落的都是青葱碧绿。
靠近院落的房间开着窗,有茶烟袅袅飘出。隐约间可见一女子坐在窗前。
她秀眉轻挑,眉宇间尽是慵懒从容之态,唇角微扬自有一番华贵不凡的姿仪。她只静坐着,便仿若于时光绵长中映下一缕熹微,漫长的岁月中平添亮色。
“你这里不错嘛。”她执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水气氤氲映得她眼中朦胧,却仍掩不住她眸中闪出的光,眨眼间温暖得恰如百花盛开,“若不是你先发现了我唤我进来,还真是找不到你,就连万物有灵也四处寻不到你踪迹。”
“怎会?”
她面前的男子放下茶壶,执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饮着。
“你没发现你的这处小院子被人隔绝了?里面的任何气息外面都是查不到的!”
“是何意居,”男子纠正,他静静看向窗外,眼中突然漾起奇异的光,闪得后玥秀眉又是一挑。
“是玄武甲。”后卿低笑。
“可以将一切气息以及灵力波动隐藏起来的玄武甲?天呐,好大的手笔!听说玄武甲可藏匿万物,竟是这样藏匿。难怪我找不到你!”后玥托腮斜倚在桌几上感叹,“能将这整处院落都罩起来让外人无从找到,这得是多极品的玄武甲,竟然还有人舍得为你用!”
“比笏赠予的怎会有差,她们因缘境中人对她一向如此。”后卿执起茶壶为两人斟满茶水,放下茶壶时还是难免叹道,“不过,她这般却不是为我。”
他很清楚,颜卿此举,是为了湮初不被人发现,她要保护的是湮初而已,与他无关。
不过后玥不管这许多,外面现在依旧风平浪静没有半点魔神的消息传出,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后玥支着头斜睨后卿一眼,调笑道,“看来你的那位,还没有将你重出于世的事情禀告天帝。”
“都随她,她爱如何我便受着。如何都是我应得的。”
“看来你对她情根深种得很啊。不过算下来从你重出于世到今天统共也没有多久,就连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我从未料到,你竟会沦陷得这般迅速?”
后卿倒没有否认,眼睛却盯起茶沫来,茶沫聚在一起又微微散开,手略一晃动又慢慢重新聚在一起。后卿轻轻吹着茶沫,杯中荡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向远方。
“已经很久了,很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了。起初一心求死,碰上她却让我生不如死了一番。”
后卿轻轻摇头将茶饮尽,茶水微涩饮下后却回口中却回荡着淡淡的清甜滋味。让后卿不禁抿了抿唇角,笑道,“再往后看到她就会很开心,做什么还要寻死觅活。能活着多看她一眼,多同她说几句话,不是很好?”
后玥愣愣地望着这个轻笑着的男人,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在后玥心中,他一直都是个风流倜傥的主,哪儿见过他这副模样。
不过……真的这般只要能见到,便已经很好了?后玥愣着,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身着淡黄色锦衣的人影让她微微出神,明明最爱白衣却要随着她的性子改了喜恶……后玥轻咳了咳有些干涩的嗓子,“从未见过你这般样子……单方面不求回报?不像你的作风。”
后卿笑道,“我们两个其实相互需要。”
“如此笃定,你羞不羞啊!听说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你莫要自作多情得太过头了,可就不是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你了。”
谁知他却异常笃定,“非常确定,此生我存在便是因此。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她,也不会有人比我更需要她。”
后玥震惊了,从桌边弹起惊恐地看了他半晌,“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潇洒不羁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招猫逗狗招蜂引蝶的那个后卿吗……”
“很不幸,是我。”
看他这副模样,后玥终于笑了,笑容越来越安然,越来越平静。她说,“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