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40章 第39章

“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今日月宫有宴请？”

“陛下见笑了，月宫素来清净，想必受陛下御驾金光灵气吸引而来。”玄烛应和着，一面让望舒去无夜之境门口看个究竟，自己引着众人先去了清虚宫。

月宫有清虚、长寒二宫。平素月宫之人皆生活在长寒宫，而清虚宫是作为接待来客商议正事的地方。

因着月宫少有人来，玄度玄烛和望舒都住在长寒宫，有什么正经事更方便在那里直接商议了，清虚宫便少被启用。

此时众人径直向清虚宫而去，远远望着便见一派端正庄严的宫殿。宫殿样式甚为古朴，全然没有天界众多宫殿那般富贵华丽之貌，反而是孤零零的一座宫殿。小，是它作为月宫商议正事的正经宫殿给人的最大印象。亏得没有蛛丝灰尘，打扫得整整齐齐。才显得宫殿应有的那派气质。

众神落座，有仙娥奉来茶盏。众人便安静的吃茶，并未再多言。直到仙娥为天帝换了第二次茶盏的时候，才有了动静。

不过颜卿倒觉得，这般难得的安静，多半是天帝话说得太多，口干舌燥了罢。

门口望舒引了一人来，颜卿一看竟又是个熟人。

天帝放下茶盏，望见来人时瞥了眼下面一众吃茶的人道，“司命神君来月宫有何事？”

司命向主位天帝行了一礼，答道，“昱珩寻师尊不见，听八卦衍行宫内仙役说，颜卿师妹回来了，长白师伯近来闭关，想来师父定是帮长白师伯到月宫寻师妹来了，故昱珩来此寻师。”

天帝哼了一声转身对颜卿说，“这么看来还得是多亏你回来了，大家这才突然都走动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因缘境和八卦衍行宫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一哼过后，清虚宫再次恢复了刚刚那副安静的样子。

成墨拜过天帝后就站到自家师父身边去了。因缘境几个人也都沉默着，对面是天帝，师叔不开口他们也不能多言。便连月宫主人玄烛也没有要打圆场的意思，和望舒两人均是坐在端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

天帝清了清嗓子，有仙娥赶忙过来为他换了一盏茶。天帝接过饮了一口，转而对端坐得如雕像一般的玄烛道，“前一段时间颜卿不慎走失，那时月宫大变玄烛君辛苦了。望舒神女看着也清瘦了不少。朕心中不安始终苦于不能帮月宫做些什么。朕今日遇到颜卿，万幸她还平安无事，朕便立刻将她送平安送回与你们团聚。月宫中人，可不能再出事了。”

天帝一口一个忧心月宫，说将颜卿带回月宫是盼望月宫团聚，从头到尾没有半句提起过因缘境。像是颜卿乃月宫的神女，不是因缘境的六弟子，也与因缘境没有半分瓜葛的样子。

“玄度君不在，从今以后，月宫就由你们三人守护了……”

“天帝此言差矣，”成墨悠悠放下茶盏，“他们月宫团聚不团聚的，干我家颜卿什么事？之前听闻颜卿找到了，我们还等着她回因缘境同我们师门团聚，谁想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原来是被陛下带来了月宫。打刚才我还纳闷，这因缘境的神女陛下不帮忙送回因缘境，赶着送到月宫做甚？”

这话明摆着就是将颜卿从月宫摘出来，直接卸了天帝的面子。普天之下，除了成墨真没几人敢如此对天帝讲话。

天帝不怒反笑，“成墨何意？既嫁到月宫，便是月宫中人了，因缘境至多算是娘家罢了。月宫才是颜卿此后待的地方，是她正经的家。”

成墨起身，在大殿上悠悠走了几步，眼神落在颜卿身上对着她笑了笑，道，“陛下这是何意？礼未成，怎的我家颜卿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若我没记错，似乎还差一记夫妻拜礼未行。”

“成墨！”

天帝一声低喝，殿上众人瞬时屏息凝神，无一不紧张起来，神色间更是带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可殿上那人仍是悠悠摇着扇子，潇洒得似是没将一切放在眼里。他向四下一望，反而接着道，“我说错了吗？说起来还要感谢陛下，因缘境就这么几个人，月宫又是个冷清没甚人烟的地方，牢陛下记挂，特意宴请了六界中有头有脸的人来观礼，当天才能如此热闹。要不然恐怕两个小辈的婚事不被人知呢，托您的福，如今六界皆知！”

说着成墨行了一礼，似是感恩戴德，可在座谁人不知，那是在提醒天帝，颜卿与玄度两人婚事未成之事已是六界皆知，单凭天帝自己一人之口，恐怕无法颠倒黑白。

天帝低头抿了一口茶，端的茶盏中的茶早已翻腾不止。他神色一凛，再将茶盏放回桌几上，宽袖拂过后一切如常，天帝侧了侧头没接成墨这一拜。

不过这一侧身，倒让天帝瞥见了斜侧低垂着头的颜卿。天帝笑了笑，眉眼间瞬时慈爱了不少。

“颜卿，”天帝唤道，“你一向是个遵礼法识大体的孩子，朕的意思也是想为你好。罢了罢了，”昊宇看了一眼大殿中央的成墨，目光似是含笑一一扫过殿上众人，轻叹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得是自己做主，旁人说这许多有何用？”

天帝话音一落，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成墨立刻接道，“多谢陛下。”

“且慢，”天帝望着成墨道，“你还未问过颜卿的意思。颜卿，你说呢？”

天帝望过来，直看得颜卿平白生出些汗意。遵礼法识大体，这是让她莫忘了在车上的说过的话。

神魔大战以后，各族衰微，颜卿作为唯一一只勾陈，一出现便成了天界恢复气势的关键。因为有她，六灵不再是残缺不全的五灵，被盍族湮灭的族群再次出现，似乎一切都比从前更有希望了。

此后的数年中，颜卿在不知不觉中便成了众人恢复气势的一种信仰。渡劫没成功失了半身修为，不要紧，看一看勾陈族的最后一只勾陈，会让你重拾希望，鼓足勇气重新开始。被罚被贬，一贬再贬，不要紧，看看人家勾陈一族都灭族了还能再生出一只小勾陈，跟他们勾陈相比，即便被贬到尘埃里又有何惧？

是以天界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恢复元气甚至远超从前最繁荣时的光景，成为六界中无人敢惹的存在。

可鬼族近来气势见长，鬼王逻霖在上任鬼王去世后的短短数年，便将鬼族发展到了如今这般被天帝忌惮的地步。

若是颜卿此时离开天界，天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只要她不离开天界，那……

颜卿抬眸，刚要说话，只听成墨突然咳了一声。他开口笑道，“颜卿自小懂礼，自然是谨遵师命了。如今我师兄不在这里，便是谨遵师叔命。你说是也不是啊。小颜卿？”

成墨说着，一边对颜卿眨眨眼睛。颜卿顿了顿，开口道，“颜卿自……”

“各位降降火气，且听玄烛一言！”

玄烛突然开口，他手持一物缓缓举起，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上殿前。

“大哥，曾有留书一封。”

清虚大殿霎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玄烛举在半空的那只手上。

一个银白色的卷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到了大殿正中。

玄烛道，“臣兄长出事前曾留书一封，交代臣遇颜卿时，务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次卷轴打开。臣已请来月下老人做公证，现下便在侧殿等候，还恳请陛下宣他进来。”

天帝面色不善，目光顺着玄烛指的方向，望到守在侧殿门口的望舒，随他意挥了挥手，便是准许了。

望舒立刻打开侧殿门，将月下老人请出。

玄烛双手捧着卷轴扬声道，“按照惯例，每一任月宫主人卸任后，都要将象征月宫主人的印玺封存并交予天帝陛下保管，新任月宫主人将由陛下颁发全新的印玺。请看，卷轴封印乃是兄长在任期间的印玺，请陛下查证·！”

他说完，将卷轴交给一旁的月下老人，由他先看过确认印玺封印完整后，呈给天帝陛下审查。

“确是玄度的印玺。”天帝说着，随即将卷轴封印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垂在身侧的卷轴，被月下老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他刚读了两句，声音突然顿住，随即抬头满脸震惊地望着颜卿。

“怎么了？”

“玄度究竟写了些什么？”

殿上人一个比一个地焦心，尤其是看到天帝和月下老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反而更是好奇。

月下老人缓了缓神，长袖一挥后卷轴升于大殿半空，红光闪现，瞬时有玄度的声音从卷轴中传来：

“颜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应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段话乍一听，让人以为是玄度留给颜卿的私房话，还在想要不要继续听，还是寻个角落躲起来又或者象征性地捂一捂耳朵。谁想比笏的手刚刚抬起，便被下一句话紧紧地卡住手，一双手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地僵在那里。

玄度似是笑了声，很是开怀道，“如此，甚好！”

除了天帝和月下老人这两位已经知晓卷轴内容的人，殿上其他人无一不听之神色大变。而玄烛和望舒两人，却因为一直垂着头始终一个神色，倒让人看不出他二人是否提前便知晓此事了。

“我两人之间并无情分，凑在一起也是各自伤神，何苦继续折磨下去。生时，不得不相见，现今我既已亡故，是否能再不相见？往日种种如烟如雾，都是些摸不到触不到的虚幻东西，你便让它们散了吧，月宫之上，你勿要再来了罢。留此和离书，望你可遵我遗愿，取一滴指尖血印在书上，如此我们两厢自愿，月下老人记录在案，此生你我再无瓜葛……”

玄度的声音回荡着整个清虚宫大殿，让人无法忽视。那声音语气明明很淡，却又字字珠玑钻直往颜卿心口上钻，她一晃，抬手覆上胸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随便殿上任意一人，谁人不知颜卿神女对玄度神君的情分？便是整个天界也传得沸沸扬扬。

曾经玄度神君不认识颜卿神女的时候，颜卿神女便为他下凡，几番相助终换得与凡人玄度互通心意。谁知凡人玄度是个凄苦早亡的命格，即便这样两人还约定再见面时再续前缘。

等到玄度神君回来，两人又暗搓搓地好了一阵终于被天帝赐婚，婚宴场面壮大六界皆知。

谁想婚宴上再生枝节，玄度神君竟然因此仙逝。

之后颜卿神女便是一阵消沉，终日不见人影。众人都说，颜卿神女痴情，为玄度神君险些疯魔了。

如今玄度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白绵绵早就忍无可忍，当即出生打断。“若不和离呢？”

月下老人叹了口气，长袖再挥卷轴继续读着：

“若执意不肯和离，玄度只得将此和离书改为休书。玄度斗胆，望颜卿神女以逝者为大，了结玄度此生憾事。”

“玄度为天界秩序守月宫，尽职尽责已然献上一生，如今姻缘之事还恳请能遵我心愿。”

卷轴中的声音顿了顿，让人以为已经说完了，但见卷轴仍是红光闪闪，便耐下心思等。过了好一阵才听玄度的声音悠悠传出，“颜卿，”他唤了一声后又顿了顿才道，“那时辗转人间，混沌中留下的戏言，你便全忘记了吧。那种一时冲动的胡话，不该困守你一生。如今，我放了你，请你也放过我。”

“他奶奶的玄度！”白绵绵一把就要掀翻桌子，被陵光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大殿上鸦雀无声，半空中卷轴仍散着红色的光芒，而待红光散去，颜卿的声音轻轻响起，“好。”一枚指尖血飞弹而出，落在卷轴上，卷轴顿时红光再现，只一瞬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像一段莫名其妙的缘分，无疾而终。

红光落尽，卷轴缓缓坠至颜卿怀中。大殿上回荡起她的声音，“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写这段的时候，卡了一周没动笔。遭到了玄烛弟弟腼腆但严重的抗议，让我考虑下下他一直举着卷轴举了一周的心情。

我一想也是，玄烛举着卷轴要上呈玄度书信一周了……

玄烛：你过来一下好吗？

作者一脸慈爱。

玄烛：我……有句话想和你说……老子要不是神，老子这只手就要废了你知道嘛！老子宁愿去西极之地看守女罪仙也不要再举这卷轴了！你写不写，你写不写！不写我不干了。月宫你给望舒吧！

作者君汗颜，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终于有了现在的字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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