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如画铺在枕边,修长的十指在蚕丝被上浅浅交握,青色的里衣微微敞开,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洁白颈项上,是一张能颠倒众生的容颜。
非浓彩迭丽,亦非俊朗,是一眼望去叫人挪不开眼的清美,亦是愈看愈叫人沉溺其中的绝世无双。
常有话本子里形容男子宛若画中谪仙降世,可眼前的人用神君来形容更为恰当。
他缓缓睁眼,与生俱来的气场四散开来,让人下意识便想屈膝奉其为主;他眉头微拧时,只恨不得立刻提刀赶走令他烦心的一切。
随侍听得动静进来时,萧瑢正抬手按着眉心。
舟车劳顿后的熟睡被吵醒,头突突直跳般的疼。
不待萧瑢询问,便听随侍禀报道:“主子,是珠翠阁中起了争执。”
和玉街并非处于苏州最繁华的地带,街边的阁楼中间或隔着小花坛,或隔着小桥溪流,每栋阁楼都是独立的,闹中取静,算是贵人们经常光顾的地儿。
在这里,除非有人闹事或者店中生意实在好,是吵不到邻里的。
不过若非珠翠阁与弗白楼靠背而立,也不至于将熟睡中的人吵醒。
萧瑢闻言手指一顿,缓缓坐起身:“珠翠阁今日不是歇业?”
明郡王哪怕语气有些不耐,一举一动也扣人心弦,尤其是按在额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修长无暇,若叫京中贵女瞧见,必是要做许久的西子捧心。
随侍微微一愣,看向身后某个方向,下一刻便有一墨衣劲装男子现身,他先朝萧瑢行完礼,才如实禀报道:“回主子,属下已去瞧过,是珠翠阁中有几位姑娘为争一颗珠子打起来了,还有几位公子相帮,听动静,约莫共有八|九位。”
罢了,他又补充了句:“属下瞧过,珠翠阁外的是长史府的马车。”
他并非刻意打探,传来动静时他怕惊着主子便欲前去阻止,可听得几句知道是自家兄弟姐妹打架后,他便无法干涉。
随侍听明白了,当即感到无比震惊:“你说是...是长史家的公子姑娘们在外头打架,还是自家人打?”
暗卫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随侍小太监缓过神来,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啧啧惊叹,许久才憋出一句:“家中兄弟不仅不拦着,还帮着打,真是胡....”
即将出口的话对上他家主子的眼神后,猛地咽了回去换了个词儿:“真是护短。”
他们是天微亮时到的苏州城,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乏,路过此处见珠翠阁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主子便决定暂于此旧处休憩,哪曾想才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打架惊醒了。
打架倒也没什么了不得,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打法,他跟着主子也算见过太多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但这还是第一次听闺阁女儿家在外头打群架的。
真是好生稀奇。
显然,他家主子也没见过,微抬的眼底划过一丝微讶,半晌才道:“苏州长史,姜家?”
暗卫颔首:“是。”
久不来苏州,竟不知民风已彪悍至此,连长史府的姑娘都能在外头打架,若琅三醒着,非得去看热闹不可。
不对...暗卫琅一往某处瞥了眼,琅三人呢?!
“我记得长史府共才九个小辈。”
萧瑢若有所思道。
尊贵如皇长孙自然不会去关注一城长史府中有几个小辈,只是他这一次下苏州是为了查苏州知府徐家,自然连带着将长史府一并查了。
小太监唇角一抽:“怕是尽数在此了。”
也不知那位姜长史是个什么能人也,能养出这般……野的姑娘,打架便打架,关起门来在自己府里想怎么打怎么打,姜家倒好,阖府出动在外头打!
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小太监对此行为极其不理解。
萧瑢静默半晌,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妄论别人家事,只垂眸道:“一炷香,寻个清静的地方。”
琅一忙正色道:“是。”
萧瑢起身唤了小太监伺候更衣,又朝往门外走的琅一道:“先把琅三找回来。”
长史府姑娘在外头打架丢人,明郡王身边的人凑上去看人姑娘打架,也不见得多有脸面!
琅一眼皮子一跳:“是。”
他就说陆家这位小公子不该带来!
-
银霜院
姜滢面无表情的听完珠翠阁伙计的禀报,按了按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袅亦是一脸暗沉。
真是不可理喻!
为一颗珠子闹成这样,府中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姑娘,五姑娘可还正议着亲呢!
姜滢压下心底隐隐的怒气,放平声音朝那伙计道:“把消息封死在珠翠阁,走漏半点风声铺子所有人全部发卖。”
“小的省得,姑娘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外传。”
珠翠阁的人大多都是齐家的旧仆,自是衷心可靠。
伙计走后,青袅才忍不住道:“三姑娘怎愈发胡闹了!”
姐妹之间再争再抢也得关起门来才是,哪能去外头闹
姜滢脸色一沉:“不可胡说!”
青袅自知失言,忙请罪:“奴婢不该妄言。”
姜滢上前将她扶起来,轻声道:“便是三姐姐性子泼辣些,也不是傻的,她知晓今日珠翠阁闭门这事传不出去,才敢这般闹,且还有七弟,八妹在,闹成这样定不会只是为了一颗珠子,”
青袅一愣:“那是因何?”
姜滢垂眸不语。
她想,多半是因为她吧。
这两年每每这时长房都要与二房大闹上一回,也非得她出院子为他们求情才罢休。
且前两年三姐姐与二房所争之物大多后头都到了银霜院。
如不出她所料,那颗白玉珠子最终也会到她跟前。
毕竟,那的确不是三姐姐所喜爱的。
青袅见她不欲多说,也不敢追问,便去前院打探消息了。
不多时便返回:
“姑娘,人都回来了。”
“在何处?”
青袅:“祠堂。”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姜滢的预料。
“果真都动手了?”
青袅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几位主子的狼狈模样,唇角微扯:“连九姑娘都挂了彩。”
“八姑娘后颈还挂着血珠儿。”
姜滢一掌拍在桌上起身,怒道:“胡闹!”
“祖母如何罚的。”
青袅:“老太太动了真怒,罚跪三天,除了三姑娘各抄书一百遍。”
姜滢眉头一拧,儿郎倒好,姑娘家哪跪的了三天。
“三姐姐另罚?”
毕竟是挑头者,姜滢不会认为祖母反倒对三姐姐轻罚,果然,青袅道:
“三姑娘抄两百遍。”
姜滢:“......”
这不得要了三姐姐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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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将亮,姜滢便带着青袅去寿宁堂向老太太请安。
姜滢十年前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一直体弱,拖了两年眼见要不好,鹤山神医便派了弟子前来,说送佛送到西,愿意接姜滢去鹤山养病。
鹤山神医远近闻名,却极其难请,他愿意出手相救,姜家自是求之不得,便将姜滢送去了鹤山。
这一去就是五年。
姜家都道这回该是养好了,可谁曾想姜滢十四岁回府那天,才刚吃了团圆饭就昏了过去,姜家这才知她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但十年前那一场病到底是伤了根本,往后都需要静养,半点也折腾不得,于是老太太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周氏自然也不敢要她请安,之后许多非必要的宴会姜滢也都借身体不好为由推脱了。
回府两年多,姜滢出银霜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晨间微凉,姜滢走不了几步便咳嗽几声,青袅担忧的紧紧皱起了眉头。
“姑娘,要不等午饭时再去。”
姜滢摇了摇头,细声道:“已经跪了一夜,等不得,况且,我也许久未去寿宁堂请安了。”
这许久指的便是一年。
上一次去寿宁堂给老太太请晨安还是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因为府中所有小辈罚跪祠堂,只是那一次是在府里闹,罚的也没这般重。
青袅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说什么,只紧了紧姜滢的披风。
姑娘心中分明是在意府中亲人的,却不知为何总不愿与家中亲近,就连老太太与家主都刻意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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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堂
小丫鬟恭敬的伺候老太太起身,王妈妈亲去挑了两件外裳问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却似不经意间往外头看了眼。
王妈妈立刻道:“六姑娘正过来着呢。”
老太太觑她一眼:“谁问你了。”
王妈妈忙笑着讨饶:“是是是,是老奴多嘴,老太太瞧瞧,今儿穿哪件?”
老太太随意瞥了眼,朝那套正红的抬了抬下巴。
王妈妈又笑了笑,将其他几套交给小丫鬟收好。
小丫鬟心中很是诧异,老太太之前不是一直嫌这套太鲜艳了么?
只有王妈妈心里门儿清,这还不是因为今儿六姑娘要来。
府中的主子除了六姑娘几乎每日都来寿宁堂,老太太哪日这般隆重过,昨儿公子姑娘们罚跪,按照前两年的惯例,今儿六姑娘定是要来求情的。
想到这里,王妈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六姑娘也着实叫人心疼,先夫人大公子在时,六姑娘便是这府中千娇万宠的小主子,她如今都还记得六姑娘笑着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情形,可自从十年前...唉。
六姑娘从鹤山回来后,笑容始终是浅浅的,淡淡的,也不与家里人亲近了。
初时都道是六姑娘离家久,回来不习惯,可几年过去六姑娘仍疏离得很,似是真的淡了亲情,老太太为此心中一直憋着闷气呢。
但即便老太太不说,王妈妈也知道老太太心里还是疼六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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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滢到了寿宁堂外,也不叫人通报,只静静的候着。
二房孟氏过来时瞧见这一幕,刚要上前手臂便被拉住,她面色一怒正要呵斥却在对上周氏平淡的脸时止住了,生生扯出个笑颜:“嫂嫂这是作甚。”
周氏没答她,抬眸看向老太太门外的姜滢。
孟氏唇边的笑意淡了淡:“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为这位娇贵的主儿竟出了门,我瞧着这也不是多虚弱,怎就连个院子都出不得了....”
话刚落,便见姜滢捂嘴清咳了几声,旁边的丫鬟紧张的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
孟氏眼角一抽:“......”
要不是隔得远,她还以为六姑娘听见她的话了。
周氏收回目光,淡声道:“你若想叫五姑娘跪满三日,便将这些话拿去六姑娘面前说。”
孟氏瘪了瘪嘴,不再吭声。
她自然晓得六姑娘是为何而来,也清楚眼下除了六姑娘,无人能替祠堂那几个求得了情,可正是因此她心里才不平。
凭何一年到头缩在院里的人还能得老太太这般看重!
周氏看出她心中所想,却没再多言。
劝诫的话她这两年说了不少,孟氏多是听不进去,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如今府中都道老太太一碗水端的平,对小辈们也是赏罚分明,未有偏私。
但周氏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因为能叫老太太偏心的人不在了。
明郡王:的确没有外人知道,本郡王不算外人,是内人
女鹅是真咳嗽,不是装的。
这次不想写女主与自家姐妹斗的很厉害的,相反在一定程度上,女主是团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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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